用全副精神答复;直接寄去的答复,最长的也有达数千字的。这虽使我感到工作上的极愉快的兴趣,乃至无上的荣幸,但是时间却渐渐不够起来了,因此只得摆脱一切原有的兼职,日夜都做《生活》周刊的事情,做到深夜还舍不得走。我的妻有一次和我说笑话,她说:“我看你恨不得要把床铺搬到办公室里面去!”其实后来纵然“把床铺搬到办公室里面去”也是来不及的。后来最盛的时候,有五六个同事全天为着信件的事帮我的忙,还有时来不及,一个人纵然不睡觉也干不了!
但是《生活》周刊的发展是随着本身经济力的发展而逐渐向前推的,所以在增加职员方面不得不慢慢儿来,因此事务的增繁和人手的增多,常常不能成正比例。《生活》周刊本身经济力的发展,来源不外两方面:一方面是发行的推广,由此增加报费的收入;一方面是广告费的收入随着销数的增加而增加。我们既没有什么大宗的经费,事业的规模不得不看这两方面的收入做进行的根据,因为我们是要量入为出的;但是我们所欣幸的,是我们可以尽量运用我们在这两方面的收入,扩充我们的事业,没有什么“老板”在后面剥削我们。关于这一点,我们不得不感谢职教社。当时《生活》周刊还在职教社的“帡幪”之下,我和徐孙诸先生都只是雇员,原没有支配的全权,但是职教社当局的诸先生全把这件事看做文化事业,一点没有从中取利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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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转变
《生活》周刊所以能发展到后来的规模,其中固然有着好多的因素,但是可以尽量运用本刊自身在经济上的收入——尽量运用这收入于自身事业的扩充与充实——这也是很重要的一点。关于这一点,我在上次已经略为谈过了。所以能办到这一点,我们不得不感谢职教社在经济上的不干涉。但是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我尤其不得不感谢职教社的,是《生活》周刊经我接办了以后,不但由我全权主持,而且随我个人思想的进展而进展,职教社一点也不加以干涉。当时的《生活》周刊还是附属于职教社的,职教社如要加以干涉,在权力上是完全可以做的,我的惟一办法只有以去就争的一途,争不过,只有滚蛋而已。但是职教社诸先生对我始终信任,始终宽容,始终不加以丝毫的干涉。就这一点说,《生活》周刊对于社会如果不无一些贡献的话,我不敢居功,我应该归功于职教社当局的诸先生。
《生活》周刊初期的内容偏重于个人的修养问题,这还不出于教育的范围;同时并注意于职业修养的商讨,这也还算不出于职业指导或职业教育的范围。在这个最初的倾向之下,这周刊附属于职教社,还算是过得去了。也许是由于我的个性的倾向和一般读者的要求,《生活》周刊渐渐转变为主持正义的舆论机关,对于黑暗势力不免要迎面痛击;虽则我们自始就不注重于个人,只重于严厉评论已公开的事实,但是事实是人做出来的,而且往往是有势力的人做出来的;因严厉评论事实而开罪和事实有关的个人,这是难于避免的。职教社的主要职责是在提倡职业教育,本来是无须卷入这种漩涡里面去的,虽职教社诸先生待我仍然很好,我自己却开始感到不安了。不但如此,《生活》周刊既一天天和社会的现实发生着密切的联系,社会的改造到了现阶段又决不能从个人主义做出发点;如和整个社会的改造脱离关系而斤斤较量个人的问题,这条路是走不通的。于是《生活》周刊应着时代的要求,渐渐注意于社会的问题和政治的问题,渐渐由个人出发点而转到集体的出发点了。我个人是在且做且学,且学且做,做到这里,学到这里,除在前进的书报上求锁钥外,无时不皇皇然请益于师友,商讨于同志,后半期的《生活》周刊的新的进展也渐渐开始了。研究社会问题和政治问题,多少是含着冲锋性的,职教社显然也无须卷入这种漩涡里面去,我的不安更加甚了。幸而职教社诸先生深知这个周刊在社会上确有它的效用,不妨让它分道扬镳向前干去,允许它独立,由生活周刊社的同人组成合作社,继续努力。在这种地方,我们不得不敬佩职教社诸先生眼光的远大、识见的超卓、态度的光明。
生活周刊社以及由它所脱胎的文化机关,都是合作社的性质;关于这一点,我在《萍踪寄语》初集里面也曾经略有说明,在这里不想重述了。回想我和几位“患难同事”开始为文化事业努力到现在,我们的确只是以有机会为社会干些有意义的事为快慰,从没有想要从这里面取得什么个人的私利。我所以要顺便提出这一点,是因为社会上有些人的观念,看到什么事业办得似乎有些像样,便想到办的人一定发了什么财!有些人甚至看得眼红,或更有其他不可告人的卑鄙心理,硬说你已成了“资本家”,或诬蔑你括了多少钱!他们不管在我们的合作社里,社员更大的股款不得过二千元,到了二千元就根本没有任何利息可拿,五百元以上的股本所得的利息(倘若有的话),比二百五十元以下的股本所得的要少一倍。这是可以造成什么“资本家”或括钱的机关吗?我和一班共同努力于文化事业的朋友们,苦干了十几年,大家还是靠薪水口养家。我们并不觉得什么不满意,我们的兴趣都在文化事业的本身。像我这样苦干了十几年,所以能得到许多朋友们不顾艰难地共同努力,所以能够始终得到许多共同努力的朋友们的信任,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我始终未曾为着自己打算,始终未曾梦想替自己括一些什么。不但我这样,凡是和我共同努力于文化事业的朋友们都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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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几个原则
现在有些朋友想起办刊物,往往联想到《生活》周刊。其实《生活》周刊以及它的姊妹刊《新生》《大众生活》《永生》《生活星期刊》,都是有它们的特殊时代的需要,都各有它们的特点。历史既不是重复,供应各时代的特殊需要的精神粮食,当然也不该重复。但是抽象的原则,也许还有可以提出来谈谈的价值,也许可以供给有意办刊物的朋友们一些参考的材料。
最重要的是要有创造的精神。尾巴主义是成功的仇敌。刊物的内容如果只是“人云亦云”,格式如果只是“亦步亦趋”,那是刊物的尾巴主义。这种尾巴主义的刊物便无所谓个性或特色;没有个性或特色的刊物,生存已成问题,发展更没有希望了。要造成刊物的个性或特色,非有创造的精神不可;试以《生活》周刊做个例。它的内容并非模仿任何人的,作风和编制也极力 “独出心裁”,不愿模仿别人已有的成例。单张的时候有单张时的特殊格式,订本的时候也有订本时的特殊格式。往往因为已用的格式被人模仿得多子,更竭尽心力,想出更新颖的格式来。单张的格式被人模仿得多了,便计划改为订本的格式;订本的格式被人模仿得多了,便计划添加画报。就是画报的格式和编制,也屡有变化。我们每看到一种新刊物,只要看到它的格式样样模仿着别人的,大概就可以知道它的前途了。
其次是内容的力求精警。尤其是周刊,每星期就要见面一次,更贵精而不贵多,要使读者看一篇得一篇的益处,每篇看完了都觉得时间并不是白费的。要办到这一点,不但内容要有精彩,而且要用最生动最经济的笔法写出来。要使两三千字短文所包含的精义,敌得过别人的两三万字的作品。写这样文章的人,必须把所要写的内容,彻底明了,彻底消化,然后用敏锐活泼的组织和生动隽永的语句,一挥而就。这样的文章给予读者的益处显然是很大的:作者替读者省下了许多搜讨和研究的时间,省下了许多看长文的费脑筋的时间,而得到某问题或某部门重要知识的精髓。
再其次,要顾到一般读者的需要。我在这里所谈的,是关于推进大众文化的刊物(尤其是周刊),而不是过于专门性的刊物。过于专门性的刊物,只要顾到它那特殊部门的读者的需要就行了;关于推进大众文化的刊物,便须顾到一般大众读者的需要。一般大众读者的需要当然不是一成不变的,所以不当用机械的看法,也没有什么一定的公式可以呆板地规定出来。要用敏锐的眼光和深切的注意、诚挚的同情,研究当前一般大众读者所需要的是怎样的“精神粮食”:这是主持大众刊物的编者所必须负起的责任。
最后我觉得“独脚戏”可以应付的时代过去了。现在要办刊物,即是开始的时候,也必须有若干基本的同志作经常的协助。“基本”和“经常”,在这里有相当重要的意义。现在的杂志界似乎有一种对读者不很有利的现象:新的杂志尽管好像雨后春笋,而作家却仍然只有常常看得到他们大名的这几个。在东一个杂志上你遇见他,在西一个杂志上你也遇见他。甚至有些作家因为对于催稿的人无法拒绝,只有一篇的意思,竟“改头换面”做着两篇或两篇以上的文章,同时登在几个杂志上。这样勉强的办法,在作家是苦痛,在读者也是莫大的损失,是很可惜的。所以我认为非有若干“基本”的朋友作“经常”的协助,便不该贸贸然创办一个新的杂志。当然,倘若一个作家有着极丰富的材料,虽同时替几个杂志做文章,并没有像上面所说的那样虚耗读者的精力和时间的流弊,那么他尽管“大量生产”,我们也没有反对的理由。
还有初办刊物的人,往往着急于销路的不易推广。当然,发行的技术和计划也是刊物的一个重要部分,我们不得不承认这方面也应加以相当的注意。但是根本还是在刊物的内容。内容如果真能使读者感到满意,或至少有着相当的满意,推广的前途是不足虑的。否则推广方面愈用功夫,结果反而愈糟,因为读者感觉到宣传的名不副实,一看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