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他空有一身高深内力,却是无法运用,只是几十年来反擒拿的招式烂熟于心,自然而然用上了。
张随不得已松开手,又要去抓时,楚载安伸出左手小指,长长的指甲直刺张随脉门,以攻为守将这一抓化了去。他扑到床边,从枕头下面摸出一把小巧精致的短弩,机关甚是精密稳固,个体不大,劲力却是惊人。楚载安一扳木机,“笃笃笃”三只弩箭如电般向张随射来。
这话说来絮烦,实际上也不过瞬间之事,那少年和那对情侣见有机可乘,迅速纵身扑来,张随大喝一声,短匕挥舞,将那三根弩箭斩为数截,一个虎扑又将楚载安抓回掌心,吼道:“全都给我退回去!”揪住楚载安领口将他按在墙上,扬手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挺着匕首恶声问道:“你这暗箭伤人的小人!说,那晚模仿你声音的到底是谁?”
楚载安双手抓住张随扼住自己的左臂,目露凶光,下定了决心拼个两败俱伤,忽然听到一人说:“模仿声音的,是我。”
张随中电般向门口看去,这个沙哑的声音!那是给自己栽赃陷害的“赵先生”,绝不会错!只见一人拨开人群,走进房中,潇洒倜傥,玉树临风,腰间衣带拂动,隐约可见一支扇柄,正是楚承洛。
张随吃了一惊,不知所以。楚承洛嘲笑地看着他,张开嘴巴,只听一个声音道:“大家有话好好说,不要伤了我爹爹。我想,我们完全可以心平气和地谈一谈。”这话说完,韩泠泠惊叫一声,赵巨炎张潇等人均有讶色。这个声音,恰恰是张随自己的!
张开嘴巴,发出的却是别人的声音,这种情形,实在太过诡异。
原来楚承洛不止是易容术高超无伦,还有这一手能模仿任何人声音的绝技!这一项技能奥妙全在于对喉咙及周围肌肉的控制,就如同张随在沧州能借此控制声音频率产生共振,因而“声震屋瓦”那般。只是这本事比起控频共振,还要高深的多了,必须要趁着孩童身体初步开始成长之时开始训练,终其一生的饮食都要严格控性控量,当然,付出的越多,回报也就越多。
张随看向他的喉咙,暗骂自己真笨。为什么偏偏想着是有第三人呢?楚承洛完全可以自己和自己对话!然后趁机在楚载安手心写字,进行无声的交谈……怪不得焦清阳带来的人里有那么多江湖人士,想来是楚载安得了声讯,早已调配好了的。
关于赵先生,他一心只记着最为显著的“沙喉咙”,甚至把那姓赵的猜想成了一个有双重面孔的枭雄,其实他根本就是楚承洛杀人灭口后乔装而成的!这般高明的易容手段,再加上控制自如的喉部肌肉,当真能够以假乱真了。
一切都明白了!是他假作了“赵先生”陷害自己,姬有容不用说就是他这个暗器高手下的手。之后他又骗走了师玉霓,欺骗了张随、赵巨炎和丁毅之的耳朵,之后调动本帮高手参与到金领捕快的围捕之中,却被李映蕊和瞿英横插了一杠子,这才令他们有逃脱之机。
楚承洛往前走了两步,张随把匕首紧贴在楚载安脖颈中,冷眼看向楚承洛脚尖,鼻子里哼了一声。他心知此刻对方高手云集,决不能显出一丝一毫的软弱,否则自己一干人等必然死无葬身之地。楚承洛此时心中所想,恰好也是与此类似,只道自己露出一丝妥协之意,便会被张随得寸进尺,是以面上虽带微笑,双脚却是稳如磐石,一点也不肯后退。
这时最危险的人,反倒是楚载安了。张潇含糊地咳了一声,赵巨炎闻声回过头来,两人目光近距离交错,顿时彼此会意,只等情势一个松动,便群起而攻,挟持楚载安一起脱困。
只听张随在房中大声道:“你们统统给我让开!”楚承洛站在最前面屹立不动,可一阵无形无声的风暴确确实实地在金龙帮众之间快速地扩散开来——他们群龙无首,本领再大但不成组织,就只能任人宰割了。这一阵风暴,就好似“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单独看每一个人,是决然观察不出的,可放在群体,任谁都能感受到它轻柔无比的疯狂肆虐。这种风暴才是世间最可怕的。
便在此刻,张潇身侧不远有人惊呼了一声:“婆婆!”十数位金龙帮中高手闻得此声,包括楚承洛在内,都是面露喜色,士气大振。扭头看去,魏婆婆一身黑衣,面罩厚纱,缓步走来。
看她走路的样子,袅袅娜娜纤纤柔柔,似乎是极悠闲,可是眼睛一花便到了跟前。她连看也不看门外的张潇等人,径直进房中去,停在张随面前。
张随孤身游历天下,不知经过了多少风浪,可是此时看着藏于黑衣之中的魏婆婆,不知为何竟然空前地紧张,心脏跳个不停,手心也浸出了细汗。他暗运内力,稳住心神,握紧了右手的匕首,大胆地同魏婆婆对视,毫不退缩。
魏婆婆声音仿佛能使人周身结冰:“你放了他,我放你走。”张随眼睛瞟向门外诸人,魏婆婆会意,补了一句道:“你们。”
两个人的比武争胜,最多不过同归于尽。可在这对垒谈判的紧要关头,一个疏忽大意,死的人便会不计其数。张随努力不让自己声音颤抖,道:“凭什么要我先放?”魏婆婆道:“因为我说过,你要先放。”又道:“我保证今天的事情可以当做没有发生过。你们出城之前,金领捕快和城卫军都不会找你们的麻烦。”张随道:“你凭什么保证?”魏婆婆沉默片刻,道:“凭我这一句话。”
张随和她对视良久,微微笑了笑,将匕首纳入怀中,双手将楚载安轻轻推到魏婆婆面前,心中却是狂跳不已——他在赌自己的感觉,自己的眼光,赌注不仅仅是自己的生死安危,还有门外的一众兄弟朋友。
魏婆婆伸手接住楚载安,一言不发地将他扶到床上去,顺势给张随让出一条道。张随尽量面不改色,双臂抱在胸前,从容而缓慢地走出门去,张潇和陈仲平连忙扶他上车。魏婆婆扬手比了一个手势,金龙帮众见到,都不声不响地散去了,融入人群中消失不见。
赵巨炎对陈泰道:“你来驾马!”说完飞身进了车厢,将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张随呻吟一声,倒在张潇怀里,仿佛浑身的骨头被抽掉了似的。这一场短短的对峙,比货真价实的拳脚刀枪都要耗费心神,他汗出如浆,周身衣服早已湿透了。赵巨炎平伸双掌夹住张随右手,将纯阳内力缓缓输送过去。
韩泠泠兴奋道:“你刚才抱着胳膊走出来的时候,真是太帅了!我看那楚承洛的眼睛都直了。”张随有气无力道:“你知道什么,那时候我连路都不会走了,只记得要轮流迈脚,却忘了怎么摆臂,只好抱起来。”韩泠泠怔怔道:“你不至于吧?”张随摇摇头道:“我从未见她有过今天这般骇人的气势,看来这次她是真的动怒了。要不是再也支撑不住,我也不会那么快就跟她妥协了——若是晚得一时半刻,我腿脚稍微一软,咱们几个都要折在里面。”长长出了一口气,抬手擦了擦汗,笑道:“今天咱们大家能不动一刀一枪活着出来,我是很有成就感的。”
张潇道:“只可恨便宜了那个老贼!”他想起自己亲生祖父是便是间接死在此人手下,愤恨不已。赵巨炎收回双手,呵呵笑道:“这一次是太冲动了,没有预先筹划退路。张随今天虎口拔牙,可是威风的很哪,当众对那老儿又是打又是骂的,也算出了一口恶气。”说到这里,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张潇想起当时楚载安面上又是愤恨又是畏惧的神色,心中大畅。
只听陈仲平叹了一声,道:“若是我小时候能有那么好的训练和教育,今日我也能和他楚承洛一较高下了。可惜我没有那么好的环境,只能学一路二流拳法。”楚承洛自出生之后,楚魏夫妇两个对其百般钟爱,恨不得将自己一生所学倾囊相授。他从小享受极为良好的教育环境,经过了亲生父母二十多年的打磨,如今已成了光华璨璨的美玉,无论是气质、姿态、仪容、谈吐、心志、机敏、武功等各方面,都比同龄人强出不少。韩泠泠撇嘴道:“你佩服他不如佩服我们的张大少,那小子再出色,还不是屡屡败在张随手下,今天也只不过是个配角儿!”众人想起刚才突袭虎**的豪举,又是一阵轰然大笑。
张随大耗心力,没有力气同大家聊天,只好闭目养神,心里暗暗想着:“我那时面对魏婆婆,为什么会这般紧张呢?决不是什么‘武林高手气势迫人’的问题,什么大人物我没有见过?当时……那好像是一种爱护,便如同我对小玉儿的感情,看到她生气动怒,我便要忍不住自责。”这个念头一出,自己也吓了一跳,翻身坐起大口喘气。他之前从没发现自己竟然对这个只有数面之缘、年纪足够做自己母亲的婆婆也会如此关心牵挂,可这确确实实是他心里的感受。
他重新躺下,大睁眼睛看着车顶,如同做了贼一般惶惶不安,用力呼吸了几口,吐出胸中浊气,才觉得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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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四、】………
这一轮风波中陈泰露面不多,所以由他来驾车,那五人在车厢中畅谈别绪。。26dd也没什么时间先后之分,只是想到哪里便说到哪里。一番通串下来,张潇的井底奇遇、楚承洛假扮浣衣仆妇偷入皇城、司熠辰跟郑远山同门学艺等等诸事全然明白了。待说到古剑意外伸缩杀死王金方时,张随道:“这剑锈成这样,竟然还能伸缩?我倒要看看。”张潇道:“你要怎么看?回山再说吧。”张随摇摇头,忽然大叫道:“停车!停车!”
陈泰在陈家打理上下,赶车驾马自然不在话下,听得叫声,利落地一抖缰绳,那驾车的两匹马儿小跑几步,靠着路边停下。若是强拉缰绳顿住马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