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你无言以对了!”
叶易安微微侧过身去不再与虚月四目对视,淡淡的声音里有着复杂到难以尽言的情绪,“凤歌山在襄州不假,但其与道门渊源极深,亦受道门庇护,我怎敢插手到这里?你刚才所问正是我心中所惑,也是你我之所以会在此地相遇的原因”
叶易安的回答显然大出虚月所料,“凤歌山受道门庇护?”
“此事你不妨回去问问尊师”,叶易安说完便不再多话,伸手摘下了一片树叶。
虚月诧异的看着他的举动,片刻之后却听得有一响若合节奏的清新曲调悠悠而起。一曲吹完后,叶易安犹自不肯罢休,居然又低唱起民间俚曲来:
朝发襄阳城,暮至大堤宿。大堤诸女儿,花艳惊郎目。
江陵三千三,西塞陌中央。但问相随否,何计道里长?
叶易安此刻的行为与虚月对他的认知相差太大,加之受刚才那个消息刺激,竟有些不知说什么才好。一时之间,月夜荒林之中便只有这两首出自襄州的俚曲在悠悠回荡。
静默在这古怪的场面里,莫名的,此前令虚月说不清道不明的那种茫然感觉再度浮现出来,茫然之中看向叶易安时,甚至还有了一丝淡到如山间清风般几乎微不可查,亦不知来由的熟悉感。
只是茫然与熟悉的感觉刚起,内化于心湖的真言术法再度发动,《道德经》五千言清音在心湖内唱响的同时,一股同样是莫名而来却强烈汹涌的杀机陡然而生,白日里他追击斩杀魔门的意念有多强,此刻的这股杀机就有多烈。
而那杀机的去向,赫然正是刚刚引发其熟悉感,只在咫尺之遥外的叶易安!
这股突然勃发的杀机是如此强烈,以至于虚月几乎难以控驭。道心如一功法之要义就在于面对纷杂的外部世界时化繁为简,进而辨析入微,只要有利于此,纵然手染杀戮亦不避忌。
但眼前这人……即便只是从他对道门的作用而言,虚月也知杀不得。这种欲杀而不能,化繁为简而不得的感觉让虚月异常难受,隐隐之间甚或显现出丹穴摇动的征兆。
“你刚才所说我自会查问清楚”,撂下这句话后,虚月毫无征兆的飞身而起,几乎是眨眼之间就已远去不见,乱林之内月辉轻寒,唯有叶易安刚刚唱罢的俚曲犹在回响。
叶易安转过身来看着虚月远去的方向若有所思。但仅仅片刻之后,他的双眉蓦然一挑,“谁?”
细细轻微的脚步声里,杏黄道衣的身影从林外走了进来。
玄玉!
见是她,叶易安的双眼猛然一凝。
白日里接连发生那么多大事都不曾见其现身,据虚月所言她是去了别处,今天赶不回来,怎么又到了此地?她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来了多久?又……看到了多少?
叶易安全神戒备,现身出来的玄玉一时也未说话,抬头之间同样若有所思的看着虚月刚才突然消失的方向。
在刚才那等情况下犹能控制住自己的杀意,虚月对道心如一功法的修炼分明又有了长进,算算开始修炼这一功法到如今的时间,这个弟子的天赋与勤勉着实让人满意。
只是,这也意味着她的修炼进入到更深,也是功法最为危险的一个阶段,前路如何?她又能做到什么地步?
刚才她若是……一念至此,玄玉清晰的意识到原来自己刚才之所以迟迟没有现身,其实就是在等,等虚月向叶易安出手的那一刻——以虚月堪称诡谲的出身经历,道心如一功法若想大成,这将是她斩断尘缘心障必不可少的一步。
砥砺,若虚月是剑,那叶易安就将是她最好的磨刀石。
只可惜……
两人各怀心事,良久之后,玄玉率先开言,“林子星等人在哪儿?”
叶易安没想到她开口的第一问竟然半点儿没提虚月,寻找林子星—就是她来凤歌山的原因?
若真是如此,那她与自己还真算得是殊归同途了,都是不想使林子星等人为人利用而为虚月留下无穷后患。
叶易安没有丝毫隐瞒,摇摇头后将他在凤歌山顶探查的过程与结果悉数告知。
玄玉听完未置一词,良久之后缓缓吐出了两个字:“魔门”
林子星等人在魔门手中!一念至此,叶易安猛然醒悟过来,他还真是糊涂了,那大传送法阵可是双向传送的,林子星等人自然不可能真的凭空消失,如今却找不到,最大——乃至唯一的可能就是大传送法阵发动之初,他们就被先行传送到了法阵的另一侧,自然也就是魔门手中。
这一件事情说完,玄玉便转身欲去。
她就这么走了!叶易安自然心有不甘,踏前一步追问道:“今日为阻击魔门残部,兰山精舍不惜倾力死战,更不惜与锦绣盟翻脸,我为道门可谓不遗余力,放家师出云翳洲之事未知仙长是何答复?”
第158章 届时何时?
自当日他提出那笔旨在换出师父的交易以来玄玉始终没有回复,她等得,叶易安却再也等不及了。
玄玉刚刚转过去的身子停住了,轻叹一声,“我今日去的就是长安玄都观”
闻言,叶易安身子猛然绷紧,屏息凝神唯恐漏听错听了一个字。
“修行者违反道门禁忌就如同人间世中犯下十大逆之重罪,遇赦不赦,此乃铁律。纵有例外……”
言至此处,玄玉摇摇头,“纵然有例外,以你为教门所立功绩而言,也远未到能为你师父赎清罪孽的地步。好在如今正是魔门肆掠之时,你只要有用事之心未尝不能立下大功,届时自可师徒团圆”
说完,似是查知了神情激动的叶易安要说什么,玄玉摆摆手:“此乃玄都观的答复,我虽据理力争,但也无能为力”
“届时”是何时?道门这摆明了是不肯放人。
月色下,早已不为寒暑所侵的叶易安此刻却是全身冰寒,继而,这冰寒又因为极度的愤怒燃化为沸腾的热血。
再度经历了希望与失望的轮回后,一动不动的叶易安恍若化身成了石刻雕像。玄玉看到他这模样,口舌翕张之间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出口,看着他,不知怎地居然又想起了虚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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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两个人,纵然冰冷如玄玉,此刻心中也涌起缕缕酸涩,对于她而言,这已是很久都没有过的事情了。
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过后,玄玉无声而去,自始至终未曾有一句提及虚月。
叶易安外表冷酷如石,但心内却是风云激荡,浩浩满满充溢的都是愤怒,身心之中似乎有无数只凶兽在嘶吼,在不甘的追问:
师父既没有杀人夺丹,又没有在人间世中腥风血雨,懒散如他不过是想探寻云纹的根源,一个学者般的人物为此忍受了二十年的幽禁还不够?道门,你凭什么如何霸道?
这一刻,长久的压抑彻底爆发,也使叶易安愤怒的根源彰显无遗。他甚或不是因为玄玉刚才那番话,虽然他清楚知道玄玉那番话根本就是道门诱使他卖命的空中楼阁;甚至也不是因为希望破灭的失望,真正使他愤怒的是不公不平,是此刻正在他心中翻滚的那三个字——凭什么?
道门凭什么将研究云纹的人定为禁忌者?又凭什么将未曾做过任何恶事的师父幽禁二十年后仍不肯放人?
他们凭什么如蝼蚁般对待师父,对待自己?
凭什么?
凤歌山顶一片狼藉的乱林之内,沉冷如雕像的叶易安体内风云激荡。那表面的沉默下不知有多少变化在滋生,发展。
洛阳城北,自古被视为最佳埋骨之地的邙山横亘绵绵,逶迤雄奇。
北邙山最高峰名为翠云,相传曾为春秋时老子炼丹之所,所以此地建有玄元皇帝观以为奉祀。观宇占地广大,规制宏伟,树木森列,苍翠如云,实堪称道门一等一的丛林。
然则随着安史之乱爆发,当安史叛军攻破洛阳并将老巢移镇至此后,香火鼎盛的翠云峰玄元皇帝观也随之易主,成为魔门木萨亲选的驻跸之地。
眼见邙山已在眼前,出身于契丹族的大祭祀腾里木花终于长出了一口气。但等他回望到身后仅剩的几个跟随者后,目光迅即黯淡下来,与此同时对于近在咫尺的邙山竟起了几分畏惧之心。
九死一生总算是回来了,但稍后又该怎么交代?
此次山南东道凤歌山的奇袭行动是他主动请缨的结果,原以为是十拿九稳之事却没想到会功败垂成。不仅如此,人手也折损殆尽,只剩了寥寥不足十人。这样的结果实堪称魔门此次南侵以来最大的惨败。
回首奇袭失败后从山南东道突围而回的这一路,腾里木花至今犹觉心寒。道门当真不可小觑,实没想到他们居然早已在秦岭之上预设了威能巨大的法阵,看这些法阵显现出来时阵体上流露出的苍苍古意,竟是比魔门在凤歌山顶埋的大传送法阵布置的更早。
那时道门分明刚刚取得国教地位……思绪纷乱到这里,腾里木花竟有片刻的恍惚,道门究竟还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手段?未来的战事,圣门是否还能像之前那样一帆风顺,无往不利?之前的一帆风顺中是否……
腾里木花狠狠摇摇头,强行终止了纷乱的思绪,人间世中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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