者也可以炫耀我镇的一番气派。”金算盘笑道:“这才对了,如今作生意的人,哪一个不是势利得紧,非要看看对方之车马鞍仗、袍饰服装,旁边又有几个小厮丫鬟陪伴伺候,那小厮可还精神,那丫鬟可还貌美,否则你就是再有好货,他也不愿意与你买卖,嘿嘿!酒香也怕巷子深啊。”客栈老板道:“不错,不错,客官所言极是,作真字字合道,句句贴理,小的洗耳恭听,受益匪浅。”意切尼姑撇撇嘴,心想:“这老板说的话,倒似和吝啬鬼一般无二的阿谀奉承语气,难不成做生意之人,俱是这般德行么?”听他继续说道:“于是大夥儿出资,交由镇长负责,请来了游方的和尚勘察风水,选址立起了一座龙凤楼,此楼花费甚巨,装修豪华,醇酒美人,应有尽有。想必几位客官昨日来此,路上也看见了。”意切尼姑道:“可是那东面最高的一处华楼么?”客栈老板点头道:“不错,就是那里了,要是到了晚上,花灯高悬,彩带垂挂,当真是金碧辉煌,还以为是人间仙境呢。可惜昨夜偏偏下雨,灯灭门闭,龙风楼未免就逊了些色彩。你们要是有雅兴,不妨就去看看。”金算盘心神羡往,转念一想,摸摸自己布囊,摇头道:“我们小本薄利赚钱,哪里有这许多的银子去折腾,铜板他们是看不上的,罢了,不去不去。”穆双飞心中蓦然一动,闪过念头,忖道:“是了,难不成那妖怪却有异能,能借着雨夜水息掩盖自己的浓浓妖气,潜入客栈偷食驴马?它妖气若密遮无痕,莫邪之匕毕竟并非仙兵神器,自然便浑无察觉。”
那老板说至龙凤楼之繁华,不由眉飞色舞,脸上颇溢自得之色,金算盘听他谈论妙处,也不禁逸兴端飞,连连呼好,从商之人,谁不艳羡富贵之象?客栈老板忽然愁眉苦脸,语气陡转直下,喟然长叹,颓靡登显,道:“只是先前挑选风水之地的时候,出了一些差池。这一番差池,却惹来无穷无尽的麻烦,也与这妖怪大生干系。”穆双飞奇道:“依凭风水挑址,莫不过‘龙’、‘砂、‘水’、‘穴’、‘向’五大要素。所谓‘龙’者,乃是屋后主峰,山肥人富,山美人秀;‘砂’便是诸多小丘陵,自然愈丰满愈好,亦可旺丁;‘水’则蓄富贵财气,所谓九曲来迎,位至三公,只怕反弓水,又说‘反弓无情’;‘穴’为屋址之地,也是至关重要的;‘向’为大门取向也。倘若你们请得好风水先生,怎么会招惹妖怪?”那老板愣了愣,咂巴嘴,红着脸道:“原来风水还有这些见识,我等不过胡乱看地罢了。”意切尼姑道:“风水只有其奥妙,你们本该好好修习的。啊!你们胡挑乱选,后来怎样呀?”九华抢嘴道:“他不是说了,招惹出妖怪么?”见意切尼姑眼睛一瞪,凶霸霸地盯着自己,慌忙后退几步,攀住金算盘的袖子,笑道:“是了,你想问个详细究竟对不对?”
客栈老板道:“那地方并非空处,本有一座旧祠堂,专司供奉上古女神女娲娘娘所建,娘娘昔年炼石补天,泽被后世,恩德无穷无尽,世人谁不感激缅怀之?祠堂年深日久,具体修筑年代不可考,约莫千年有余。只是到了后来兵火纷乱、世情堪虞,其中的女娲娘娘神像却早已不知所终。”意切尼姑秀眉微蹙,问道:“你们不会再修一座娘娘的金身么?”客栈老板讪讪笑道:“女娲娘娘补天恩情虽大,可时至后来,倒也没有谁受过她的直接好处,人皆势利,谁还愿意再出钱修缮一座神像咧?”意切尼姑哼道:“这算什么?可不就是忘恩负义?难怪后面惹出妖怪祸孽,亦算报应吧?”穆双飞低声道:“一镇之罪,何必单责一人?”
客栈老板连连咳嗽,神情尴尬,避开她的冷目寒面,道:“神像空缺之后,祠堂内荡荡渺渺,住着一个耄耋老者与他的孱弱女儿,相依为命,孤寒苦寂。后来那女儿患病不治,撒手人寰,老者伤恸之下,心灰意冷,便闭门掩户,不与四邻往来走动,一味地修仙证道。他每日便在山上采摘草药,全以配合修道,功夫不负有心人,果真便在十年之后得成正果,骑着黄鹤上天去了。有人眼热心跳,便嘲讽说骑得并非黄鹤,不过是体型较大的乌鸦而已,无论如何,终究是能位列仙班。”金算盘拍掌道:“好歹出了如此名人,此地就该多善利用。”客栈老板颔首道:“客官说得极对的。这座祠堂被独零零余下,矗立荒寂,但因为老者曾在其中成仙得道,方圆远近,多少也有些名气,于是便叫做‘老仙祠’。后来咱们便因此以为祠堂风水极好,否则岂能修出一个神仙?”意切尼姑哼道:“好好的祠堂楼台,如今却荡然无存,只是一座龙风楼了。”金算盘忍不住叹道:“何苦拆了咧?换作是我,便将老仙修座金身,摆起香案神龛好生供奉,然后开门迎客,一者可敛钱财,二者亦请老仙受些香火,聊表敬意,岂非妙哉?”意切尼姑骂道:“他修成了仙,你是不是也穿戴一身道袍?他若修成佛,你是不是还要剃个光头扮和尚啊?这和骗子何益?”金算盘急道:“我不过是说出一个小小的想法罢了,偏惹来你许多的唠叨。”意切尼姑顿足叉腰,喝道:“要是你们坦荡磊落,何须我啰嗦?”金算盘气道:“如此赚钱的念头,我明明白白说出来,难道还不是坦荡磊落、光明正大么?大恶尼姑,我的事情,你少管。惹急了我,说不得我回转风铃山,依旧赖在你们庵堂门阶前,索要债务。”九华咦道:“金大哥,你如何也叫她大恶尼姑了?”金算盘愕然一怔,迟疑道:“我适才唤她‘大恶尼姑’么?”小黑雷鬼嘻嘻笑道:“可不是吗?”意切尼姑脾性急躁,闻言勃然大怒,若非穆双飞阻拦,就要上去揪金算盘衣领,横竖作了计较,恨恨道:“在妖界之中,他便吓得跟一滩烂泥似的,此刻反倒威风了。”
客栈老板听他二人争吵,瞥了意切尼姑一眼,见她那红缨枪牢握斜出,枪芒吞吐,红丝飘飘,不由心中凛凛,暗道好厉害的尼姑,万万得罪不得,急忙侧避身子,恭敬谨慎道:“其实老仙祠堂建立之初,周围群乡众里的百姓还算虔诚,尚不住有人来烧香求拜,祈祷福祗。可是——”穆双飞略一沉吟,道:“老仙不肯庇护众人么?”老板叹道:“无论求财求子,求官求禄,多年累载下来,竟然无一灵验,善男信女再是殷勤,未免亦颇有怨言。有人说道:‘当年老仙女儿重病卧床,咱们镇里嫌人家是外来户,没有一人去探视过他们,更勿论凑集医资源,老仙心中恚怒,不来责罚大伙儿已然慈悲,还奢望他来佑护?’少来拜香的不以为然,不再拜就是了,可是花下许多香火钱的百姓便愤愤不平,推责嗔怪,说狗屁老仙祠其实正是死祠堂,渐渐便少有人往。欲建龙凤楼时,便有人想拆了祠堂,说那地方风水颇妙,倘能高建层楼,崇阁巍峨,非但大添气派景象,且能给全镇的百姓带来源源不绝之富贵财气,从此人人富庶、衣锦胜山,只这般供着一个不灵验的怨气老仙像,委实可惜,然说归说,终究存有忌惮,恐得罪神祗,遂不敢动手拆毁片瓦。”
他说着话,脸上忽然溢浮起一层激愤恚恚之色,切切难以抑制,道:“后来镇中好事者,不知从哪里寻了一个大言炎炎的游方和尚,自诩佛法高深,能上攀神仙交情,下附鬼族友谊。他提着金灿灿的七宝禅杖从祠前经过,说来也怪,那杖上的铜环竟然磕响不歇,哐哐啷啷,就如与祠堂内什么大有感应一般。大伙儿见此异状,十分好奇,便问究竟。那胖和尚掐指揣夺,说道祠堂下的风水果然极好,若能拆了旧祠,在旧址之上建筑新楼,立一座规模宏伟之华阁美屋,便可迎纳往来财神,喜神驻足,禄神常住,欲求福运亨通、大富大贵,岂非轻而易举。他又说老仙祠堂之所以不灵验,乃是因为老仙不欲归返此伤心地,虽然祠堂立之神像,也是无主祠堂罢了,纵然拆毁,绝无祸碍。我们听闻,自然十分的欢喜,遂重重酬谢了这位得道高僧。”几名伙计得了吩咐,将那毛驴残骸收拾干净,泼上黄土,洒上清水,又在旁边燃上一炷香。
客栈老板道:“既然那位佛爷说破旧立新,只有益处,没有坏处,我们自然不敢怠慢,由镇长与镇中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老商议之后,选定黄道吉日,叫人替锄拽锤,不过二日工夫,便扒了祠堂,移出神像,预备画好图纸之后,即可破土奠基,待资金筹集齐全,便可预备来年请来能工巧匠,建设一座富丽堂皇的龙风楼来。长老心细,每日办理丰盛素斋,宴请那位佛爷,以为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但凡拆迁过程中有个什么意外,也好请和尚应付。话说回来,其实这和尚吃素甚少,只说佛家不恋伙食,但凡四五成饱即可,也算修行的一种手段。不想那和尚果真是个江湖骗子,暗地里喝酒吃肉,还在镇内的娼妓内留宿,这等偷偷摸摸的隐秘之事,恰被我店内的一个小伙计发觉,于是告诉我。我胸中疑惧,却恐惹祸上身,便千叮咛万嘱咐,压下此事,决计不可对外泄露半点风声。哎!如果他有真能耐,便是花和尚倒也罢了,可是,可是…哎!我们…我们可被他给害惨了。”说到这里,留意前方动静不对,急忙手指戟点,吆喝伙计道:“仔细些,那槽内的草料屑子沾了妖气,极易再惹来妖怪,留下祸根,你们务必清除殆尽,马虎不得。”一伙计道:“咱们省得,妖怪若来,皆和大伙儿性命攸关。”
客栈老板愣了愣,道:“啊,我说到哪里了?嗯,是了,拆迁祠堂过程中,却陡生意外,竟在地下三四尺挖出了一具薄皮棺材。明明是棺材,里面装殓的不就是死人么?却偏偏在外面挂了一把大锁。坚持诡异情景,镇民尽皆惶怖不安,唯那和尚满不在乎,说之所以棺外挂锁,乃是因为‘棺’者通‘官’,有利于禄仕发达;‘锁’者招财,有利于财源滚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