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叹道:“一切俱托奶奶吉言了。”钟月敏笑道:“无妨,我说得是很准的。只是你不要再唤我‘奶奶’了,我听着,总…总不太习惯。”陡然半空长吟高起,大伙儿悚然抬头,那青龙不知何时,前胸要害处竟中了哪吒一枪,登时黑血如水柱子一般长泻而出,扑溅迅疾。哪吒要不是极富机变,拔枪之时人已朝上翻跃,双手握着枪杆凭空倒立,也会被泼了一身。原来他才刚耍诈,作势长枪去扎龙目,料忖青龙浑身黑甲虽然坚硬无比,不惧刀枪雷火,可是龙目甚是柔软虚弱,经承不得几下神枪戳刺,必要抬爪或遮挡或磕拨,其时自然会露出胸口破绽。青龙见他枪来,径贯双目印堂之间,不敢大意,果然中计抬爪挡在面门前,孰料哪吒算准时机,硬生生将枪收住,手腕旋转,引着枪压下数尺,长扎而出,堪堪击碎那旧伤处的虚薄鳞甲。青龙苦楚难当,张开大口去咬哪吒。哪吒三太子一击得手,更无懈怠,斜闪开来,摘下脖项间乾坤圈,觑准送出,砸落两颗龙牙,那牙跌落湖畔山坡上,即可化为两块大岩石。青龙法术被破,浑身黑色立时褪浅,鳞甲显出本来青冉冉的本来模样。转身欲逃,又被哪吒混天龙绊住了足腿,腾云不得。旗幡下那神祗冷笑道:“这等孽障,不用留活口,爱卿可即杀之。”哪吒领命,左手挽住混天绫,不教敌龙逃脱,右手将长枪狠力击去,“嘎吱”穿通龙身,喝道:“孽障,此刻不亡,更待何时?”青龙受创极重,又再无些毫法力护身,哪里受得了如此致命雷霆一击,长吟一声,翻身落下,不妨云中又射出一股烈焰,将之团团围裹,熊熊燃烧,尸体不及贴于地面,已然被焚烧成灰尘粉末,再被湖风一吹,却连半点痕迹也不留下。钟月敏忍不住说道:“好厉害的手段,只是忒也歹毒了些。”
然后便听得前厅处传来一阵号角,颇有节奏,长短错致,小红听罢,喜形于色,笑道:“这我可就放心了,瞧起来,该是那官兵退了。”见先前来时的道路,被屋宇遮掩处,冒起一阵阵黑烟,想必是被青龙岗火箭击中的官船被引燃了,烧沉湖中。那哪吒取胜,洋洋得意,目展金光,逡巡云下各处,蓦然撞得古狐,不由愕然一怔,反过身来瞧瞧旗幡下,颇是忸怩不安。古狐冷冷地瞧着他,冰凉晶莹的瞳子里渐渐露出几分柔和,嘴角不觉微微一瞥,显出隐约笑容。这一笑春意难掩,登时和旁边的青青杨柳相映成趣,愈发显得妩媚秀美。李念狐见之,不觉痴痴,心中的一块大石头也落了地。哪吒吐吐舌头,金睛滴溜溜乱转,递了一个眼色,拨转云头,急急归复本阵。再看古狐,面色倏忽清冷,抬起芊芊玉笋,合拢被风吹散的金发,那发髻带子顺耳旁垂下,轻轻挂在肩前,俏姿卓越,风华无双。李念狐心中砰砰乱跳,悄悄朝前面挪移一小步,见古狐并无异动呵斥,忍不住又朝前挪了一小步,如此三番四次,离得心上人十分近了,再也不敢拂逆古狐心思,静静侍立一旁。
云上光芒大盛,倒似压下了旁边的阳光,富贵气息通天彻地逼人。旗幡飘飘,响起一阵笙管之乐。五彩驾云没有降低,反拔高了十数丈,中间的人影更加杳绰恍惚,本坐着的那人,身量愈发小了。古狐突然大声道:“你来作甚?你来作甚?”连问两遍,如画眉宇之间,竟透着一股凄楚哀怨之意,精致五官,越加润秀清丽,若似冰下水结的白玉芙蓉,映人眼帘,则撼人魂魄。他手指戟张,遥遥指点,五指伸抓,好象欲将五彩云团并着那旗幡下之人捏碎一般,分明遒劲,可是转眼之间,臂膀无力,旋即软软耷下。穆双飞想起他的经历,虽然恼他时时和自己过不去,数次险些教自己丧命,此时亦忍不住唏嘘感慨,然口舌依旧紧闭,只不做声。斜旁却有人哼哼冷笑,从石头后面转出两个妖童,形容古怪,可不就是左峰和狮猛么?李念狐怒道:“你们怪笑什么?”左峰呸道:“老子要笑就笑,要哭就哭,怪你屁事。”狮猛道:“你不许我们笑,我们可就和你调侃了。你也晓得我们都是*之士,你相貌虽然泛泛,可是前挺后凸处韵致无限,大合我兄弟口味。”李念狐气得浑身颤抖。小红叹道:“这两人恶性不改,总要吃些苦头。”话音甫落,一条偌大长宽的身影扑来,啸吼一声,将双童给甩摔出去,重重跌落地上,半日怕不起来。李念狐喜道:“好雪霸王,你来得及时,正好教训这两个混蛋东西。”
果然便是雪霸王逞威风,它将左峰和狮猛弹开以后,昂脖高吼,却向天上那団偌大的五彩云雾张牙舞爪。其上诸神一阵躁动,便有人两团小云彩破出,显要要捉拿它,若似被旗幡下坐着的那人吆喝一声,歇停脚步,顿住身形,喝了声:“上帝垂悯,不和尔之孽障见识,务必及早收敛。”提着兵刃转了回去。此言甫毕,穆双飞默默无语,小红丫鬟一声低呼,钟月敏、李念狐、小红等人则一声高呼,异口同声道:“莫不成他就是九天之皇、凌霄宝殿的玉皇大帝么?”古狐狠狠盯着半空,脸色一会儿铁青,一会儿苍白,一会儿又转成绯红羞涩状,一会儿竟咬牙切齿,胸中恚怒大盛,情绪万千、神情匪测。便听的云端上有人诵道:“当年恩怨皆天成,何必恋栈酿切恨?本识时务投宝瓶,甘露滋润远胜今。”大伙儿听罢,皆不解其意,古狐气得浑身颤抖,顾不得斯文,骂道:“无耻,无耻。”李念狐问道:“怎么个无耻了?”话才出口,自觉实不该询问的,急忙掩口而住,古狐一腔心事皆系于那神祗上,心慌意乱,倒未尝留意她。一阵风起,五彩云霞冉冉高起,不久化作一个浅浅淡淡颜色的小点,消失于霄汉之中。古狐失魂落魄,有气无力倚靠在大树上,双目无伸,喃喃道:“无赖,无赖,便是我投了男身,他还这般对我么?只是我…我终究不会屈服的。”嗫嚅之语,略有些失态。那左峰和狮猛此刻爬了起来,两人都是促狭之人,见状便欲耻笑,可是见雪霸王一双眼睛怒瞪投来,凶光燎燎,登时打个寒噤,吐吐舌头,缩回脖子。
穆双飞才待说话,古狐已然归复常姿,依旧观似雪树琼苞,清妙润秀,冷冷丢下一句话来,哼道:“那色贼走了,我也不甚急切。你不是有话要问这妓院双星么?你先问,然后我再和你说话罢。”朝小红招招手,道:“你们大当家答应我的事情,你再旁边是听得真切的,此刻便引我入阁。”小红点点头,提着裙子走了过去。李念狐颇有些不甚自在,迟疑片刻,恐他二人走得远了,终究忍耐不住,道:“我和我师姊不同,自小研读经文,晓得许多玄奥释义,或遇着那晦涩难懂的字句,我,我兴许能破开其中一二意思。”古狐也不回头,抬臂做了个手势,示意她跟上。李念狐喜滋滋不已,瞥了小红一眼,胸下暗藏心思,断不肯教她和古狐独处。雪霸王跟着一并去了,几人一虎绕过野猪塘对过的蜿蜒廊柱,不过是些土色木柱撑着绵绵披压的草叶子,转入后面檐翘墙灰处。穆双飞脑中灵光闪动,蹦出一个念头,恍然拍掌道:“原来如此,我说他怎么好好会来到青龙岗,想必此地亦建有佛堂道观,里面藏着几卷经文。”又对左峰、狮猛说:“你们在周围作恶,他帮着青龙岗的当家降伏你们,施了恩惠,所以黄老姐和那大汉方肯应允他读阅经卷密册,是不是?”左峰笑道:“美公子确聪慧。”
钟月敏见着这二人,心中就是老大的不痛快,却见狮猛掸拭衣裳上的灰尘,笑嘻嘻道:“小娘子别笑话我们兄弟这般狼狈,要知道昔日我们也是了不起的人物,有的是银子花,多少人间的美貌姑娘见了咱们,都恨不得贴附上来沾写臭铜荤腥。可惜却被那古狐用计降伏,被逼服下牵肠丹,不得不洗心革面。”钟月敏撇起嘴,冷笑道:“洗心革面的?但是一张嘴还是极惹人厌的。”穆双飞道:“他所言倒也非虚,月敏,你师父精通佛法,见识广博,可曾对你说过‘妖鉴双童’之传说?”此言一出,听得钟月敏耳熟,想了片刻,记得以前确听精萘神尼说过一段故事。
原来这妖鉴双童,据说乃是王屋山的两股阴气造化而成,天赋秉性异常,一个目运所展,可观千里之内草木巨细;一个是耳力悠悠,听觉漠漠,能闻风之所至的苍吼蛩声。两人形容狰狞,年岁甚大,算来没有几千几万岁,只是身量未足,看似倒好象小孩儿一般。因之外貌古怪,常被三界众生瞧不起,因此二人发下宏愿:以后遇上生人,倘若对方对自己恭敬有礼,哪怕只是一次殷勤,自己兄弟便算是欠了他的债务,亦愿意运用异能,施展无穷窥觑法力,替他打探一些前世过往的消息。想及于此,钟月敏恍然大悟,只是脑中转念一想,扑哧笑道:“我明白了,只是这般了不起的人物,奈何被古狐称为什么‘妓院双星’哩?”她嫌弃二人甚不正经,抬高了声音,存心嘲讽揶揄,可是左峰和狮猛丝毫不以为意,反倒有几分得意,狮猛笑道:“你哪里晓得?我们锻化人形之前,本是依附于麋鹿身上,那鹿本性最淫,少不得受了它们的影响。我好女色,左峰偏喜男貌,但凡见着动人的,便要运用法力迷惑其心神,然后乘隙媾和云雨,后来恐如此造孽太甚,说不得什么时候便被苟、刘、邓、辛四大雷神给责罚了,于是便在妓院厮混,女妓男伶,只要有钱,任我等享受,渐渐便得了如此绰号,岂非妙哉?”钟月敏啐道:“妙哉个狗屁。”左峰道:“你瞧不惯我们,我们还瞧不惯你们的假正经。自打这富贵小镇兴起,我们便长居于龙凤楼不远处的常香院,笙歌艳舞,不负人生喜乐之向。只是那*虽然*,可是年长日久,翻来覆去总是那些滋味,其后未免乏闷,待见朝廷兵营那些军卒颇有同好,便时不时变化成他们同僚的模样,偶尔出去干上几票。孰料青龙岗的大当家十分能耐,竟然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