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人前。”九华有些灰心丧气,嗫嚅道:“光着身体怕什么,可惜了我的宝贝槌鼓不能携带。”李念狐说道:“有这位人质在,只要你讨得公子爷欢心,随时能替你将破槌烂鼓换回来。”说着话,手指左近一处柱子,九华瞧去,忍不住哎呀一声,道:“是…是魔女越沧。她被你们捉来了?” 那柱子端庄肃穆,上面盘着一条栩栩如生的金色五爪苍龙,鳞甲鲜明,龙须赫赫悠长,甚为威风。一个女子披头散发,半躺在地上,半倚柱而坐,可不就是彩衣越沧么?此时说她彩衣,未免有些偏颇,一袭彩衣早已经随着魔体尽曝而破裂湮飞,此刻被一领长长的毛毯包裹,羊脂般的修长双腿摊张于外。李念狐叹道:“公子爷说道,她好好的女子,偏要弄些什么化外魔法,结果大乱心神,元气混淆,结果落得成了四条手臂的怪模样。”九华这才瞧得仔细,原来越沧的双肩处,果然尚有两条手臂未能收缩,一条红色,一条黑色。刻下越沧犹然沉睡不醒,九华暗暗有些担心,倘若她醒转,瞧见自己如此奇异容姿,刺激之下,只怕又会狂性大发。越沧身上,围绕几条环扣衔接的镔铁锁链,隐隐发出黑光,显是某种降魔神器。
“踏踏”声响,九华转首瞧见一骑雪白如银的大马,鬃发胜如千寻雪浪,飘飘扬扬,腿肢健美有力,肌肉结实,显得颇为高大俊美。马上坐立一人,却是员娇媚无双的婀娜女将军。待马走得近了,九华瞧得真切,忍不住咦讶低呼,原来哪里是什么女将军,却正是金发俏郎君古狐。只是不知他如何换了这么套戎装盔甲,别有一番*飒爽的气质。但见其手中绰着一柄亮银枪,人家于枪柄颈脖处,都是红缨舞饰,此枪偏偏不同,通体上下连着丝缨,皆同那坐骑一般都是银色,华贵富丽、优雅清修,委实不同凡响。再看其马后跟着一个小卒,腰悬弯刀,鞘色褐沉,刀把子系结一条宽大的布带,身量未足,犹如顽童。九华终于忍不住叫道:“哎呀,你那朋友在墨家做了奴隶,你不去解救它,反在哪里当兵、作了行伍?”左童龇牙咧嘴,怒道:“老子哪里是当兵,不过随着他演戏罢了。”说道“他”,脸色倏忽变化,竟有几分畏怯之色,斜睨了马上的古狐一眼,话锋陡转,接口又道:“虽然是演戏,演得却也十分实在,来往厮杀一通,我刀下倒也添了几个该受报应的鬼魂。”九华奇道:“你们演哪一出戏啊?”无人睬之。李念狐和雪霸王早就迎接过去。那马神骏无双,见了雪霸王此等神兽浑无畏惧,任由它贴着自己蹲伏趴下,绷直脊背,好供古狐下鞍踩踏之用。古狐将长枪挂于鞍上,双手轻轻一拍,身体便如大纸鹞子般轻轻飘起,落在地上,并不借重雪霸王,反手温婉地在它皮毛柔和抚弄。大白老虎何等彪悍凶猛,这时就好象小猫,舒服得微闭眼睛。李念狐敛袖万福,笑道:“公子爷辛苦了。”
古狐脸色平淡,身上盔甲也是清清爽爽,瞧不出丝毫搏斗厮杀过的痕迹,那左童倒是沾惹得一些污垢,神思脸色颇有些郁闷,眼瞅得九华兀自不相信,遂将腰间的弯刀给拔了出来,高举半空炫耀,刀刃都卷口了,显是砍翻过不少敌兵。古狐缓步走到越沧跟前,见之犹然酣睡不醒,冷冷一笑,从柱子后面吞出古琴,盘膝坐在一旁,将琴横端于膝上,却不解开绸缎包裹,只是若有所思地抚摸琴身。左童大刺刺走到一块岩石下,将佩刀解脱,扔到旁边,摊手张脚地趴在那石头上,屁股朝天,全不顾半点风雅,瞥见一条黑影扭扭摆摆3而来,晓得九华按捺不住好奇,想要询问究竟。它最喜在人前炫耀口舌,不过刻下顾忌古狐,倒也不敢妄自论说,于是扯着嗓子大声叫嚷:“我可要说故事了,谁若是不愿意听的,只管吆喝一声,我便不说了。”那个“谁”自然即指金发古狐了。叫了几声,看古狐并无甚异议,心下顿安,便骨碌碌翻身坐起,翘架二郎腿,道:“诸位客官,要说起今日一场战事,就不得不论起如今的人间朝政。”不知从哪里即摸得一块石板,在岩石上重重敲撞,发出“啪嗒”大声。九华嘻嘻而笑,道:“我可许久没有听评述先生说唱了,便捧你的场。只要不说些污言秽语、荤谈绯闻就好。”左童呸道:“你个小小孩童,懂得什么风月男女之事?我对你说那些,岂非正对牛弹琴?我也是有侨情的。”转瞬脸色整板,喝道:“咄!先生在台上开坛,下面的客官就该仔细,不要胡乱插科打诨。”九华抱拳作揖:“评书先生只管开坛作法,我再也不多嘴就是。”两人形容滑稽,瞧得李念狐也不觉扑哧一笑。雪霸王长长打个哈欠,不屑于顾。一阵清风吹过,中间隐约夹杂花香,举目四望,周围的景色委实不错:柳色青青,绵若碧云,好像西子浣溪沙,荡起层层涟漪;桂花袭袭,浓胜美酒,颇若贵妇撒甘琼。高楼接琳宫,琉璃剔透瓦,彩雕画艳梁,屋檐铃铛不停响,宛如女儿配饰妆。雪樟衔白绸,影绰曼妙霜,光色百变影,裁剪轻叠有堪品,足够公子醉心肠。碧云长天,黄叶簇簇;红花满地,梧桐森森。含烟云起凝芳草,接波雾跃锁黛竹。斜阳夏长,蛩鸣成网,春夜色褪,鸡鸣犹张。九华蓦然心中一动:“哎呀,许多景致忒也熟悉,莫非又是古大哥搬弄出‘梦闺阁’的法宝?”他忖料得丝毫不差,刻下一众人等,果真身在“云海梦闺阁”之中。
左童道:“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九华嘻嘻一笑,缄默不语,暗道它还真有点说书人的风范,昔日在风铃山下各处城镇村野的茶馆听人说书,但凡话题涉及朝纲变迭,大势雄换,往往在看头就来这么一句“天下大势非金汤,常有变化,所谓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道理也。”左童见他挤眉弄眼,以为又要调笑自己,方欲勃然大怒,又看九华竖起大拇指,显是夸赞自己气度了得,不由转嗔为喜,接着说道:“前朝神洲大地,五胡乱华,天下纷纷攘攘乱糟难平,百姓流离失所、颠沛惶惶,三界之中,唯独中间的人界红尘,最是不堪。后来北方出了个柱国大英雄,此人胸怀天下,亦可称得上野心勃勃,将自己的女儿嫁给皇帝后,不久即为那一朝的皇帝女婿伸了一个儿子,因此愈发尊荣显耀,权势遮天。此大英雄治国安邦,可谓当时第一英才,上至朝纲,下达乡野,黎民百姓提起他,莫不交口夸赞、衷心敬爱,然如是一来,皇朝宗室未免颇有怀疑,待皇帝驾崩之后,便欲谋反造乱。大英雄搬弄无数谋略,不过片刻须臾,即将叛党一网打尽,安安稳稳扶了自己的外孙当皇帝,名正言顺、秉持达统规矩。嘿嘿!他外孙作了皇帝,大英雄自己却亲政主持,其实天下还不就是他自己的囊中之物么?果不其然,到了第二年,这位大英雄便废了外孙的皇位,自己登上九五至尊的宝座,从而成为新一代开国君王。”九华对前朝评说早有知悉,晓得他说得是谁,不由意味索然。雪霸王似是犯困,再次打了一个哈欠,九华跟着也打个哈欠,心想:“今日打仗之事,和前朝有什么干系,忒也扯得远了,啰哩啰唆的。”李念狐对历史素来不感兴趣,只是刻下古狐除下盔甲,换上白袍裘服之后,正在柱旁不远处调息打坐,她无人说话,颇觉寂寞,不知不觉也坐到了九华身边。左童见又添一个“客官”,愈发得意,嘴唇皮子咂巴几下,道:“大英雄南征北战,不过数年光景,便统一全国,创建前朝基业。他有两个儿子,大儿子素来怯懦软弱,被立为太子,也是因为历朝历代规矩所使,大英雄其实并不满意。那二儿子初时为人俊朗儒雅,文武全才,看似却是个做皇帝的好材料,可是只得封亲王,因此怏怏不乐。大儿子心疼弟弟,数次上书进谏,想将东宫太子之位让给兄弟,大英雄皇帝动心了,偏偏满朝文武不答应。大英雄也没有法子。”九华忍不住道:“可见皇帝也不能随心所欲,不敢重视违逆大伙儿的意思办事。”左童点点头,道:“二儿子亲王便不高兴了,此人极懂得权谋,遂玩弄心机,拉拢权臣,搬弄诸种诡计,最后还真逼走了兄长,自己先作太子,又作天子。”李念狐奇道:“他是怎样搬弄权谋的啊?”左童冷冷一笑,道:“要是详细赘述,只怕三天三夜也说不完。你以为我是欢喜唠叨的人么?”九华好笑,心想:“你还嫌自己不够唠叨么?”
左童又道:“二儿子作了皇帝,呸呸呸,其拙劣本性立时曝露出来,简直是荒淫无耻、卑鄙下流,兼之他任用乐一大批奸臣把持朝政上下,不过数年工夫,本是大好气象的社稷江山,变得龌龊混乱不堪,民众如草芥,饿殍遍野,百姓成涂炭,白骨千里。要说九州黎明,最为安分老实,但凡有口饭吃,哪一个会好好地起来闹事,终究是被逼迫得活不下去,遂纷纷揭竿而起、一呼百应。于是乎便有了多少路烟尘、多少路反王割据雄阀,和朝廷分庭抗礼。”九华忸怩不自在,道:“后来自然是昏君被推翻,明君登基作了新的天下共主,是也不是。好好,你说得真好,到了本朝之后,又变得怎样?本朝的开国太宗也是明君,他的后代总不及祖宗英明么?”左童道:“你别急,虽说后辈就不如前辈的啊?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倒在沙滩上,又言‘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到了本朝此时,天子却也并非什么昏君,可惜他所谓亲政之时,大权早已经落在八王爷和九王爷手中,纵然有重整河山、振奋社稷之念,也无权无势,空架一个皇帝的虚名,有心无力。”九华喜动颜色,念叨:“你既然说到了八王爷和九王爷,可见离正经话题该也不远了。” 左童继续说道:“两人之中,九王爷势力最为雄大,然毕竟称不得只手遮天。八王爷也拥有财政和部分兵权。两人于朝上见面,自然是你好我好,嘻嘻哈哈,交相礼仪,可一旦到了底下,提及对方,莫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