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此时,蓦然一阵风声响动,金龙侍者脸色勃变,喝道:“是谁?未经圣尊观主允准,奈何敢擅入宝地,窥我秘藏?”话音甫落,就看一条缎带如闪电飞出,盘转游打,径扑金龙侍者面门。如此变出不意,委实教人骇异不止,金龙侍者并非常人,受贬谪之前,昔日也是天庭执捏雷鞭、专司责罚犯过仙官的神吏,陡逢袭击,不慌不忙,深吸一气,猛然倒退二尺。说时迟,那时快,其左手已贴着缎面,就是一个汹汹掌心雷震出,右手大斧凌空虚晃,斜拉疾下,“哧啦”把缎带裂为两截。青衣道:“当心对方从后门逃走。”金龙侍者经他提醒,恍然大悟,欺身逼入藏书楼,里面传来“铿锵”兵刃交加之音。但闻金龙侍者厉声喝道:“你这女子究竟是谁?蒙着面纱,鬼鬼祟祟。”那“女子”只是不答,单单金龙侍者喝责呼嚷不已。片刻之后,忽然纷争沉寂,如兵戈休罢,里面如森森幽谷,除却那些香气兀自绵绵飘涌而出,并无异样动静。众人正是惊愕诧异,却听“当啷”声响,似是金龙侍者的长柄大斧跌落地上,然后隐约可闻一个女子正急促喘息。良久,金龙侍者颤声道:“你,你,你是——”那女子厉声道:“我是什么,我是谁,你多嘴多舌,不要性命了么?看招!”随着金龙侍者一声惨呼,大伙儿的心皆提了起来。
青衣是修真高士,本为地界玄幻之境的刺史少主,自幼谙熟法术,只是他素来捧读书卷,最不善于和人搏斗厮杀,纵有搬弄山海、移换日月之能,可要临敌而发、克敌制胜,却和寻常草民百姓无甚区别。他料村里面情势必至凶险,金龙侍者或受敌人暗中袭算,不由急得连连跺脚,道:“小心啊,小心啊,彼明此暗,合该万分谨慎。”穆双飞不敢怠慢,晃出莫邪之匕,展成三尺青冉冉长剑,回头道:“姬儿,你好生守护小叔。月敏,你跟我来。”钟月敏精神勃发,道:“好咧。”从袖中滑出“清风斜雨”,朝半空一抛,待其跌落操握掌中时,已是一柄丈许铮铮的红缨铁枪,果然威风无双。两人成犄角之势,抢步跳过门槛,各人双足方才落地,便分左右击出剑枪,乃是以攻行守的招法,相互配合十分默契。紫姬听他如是称呼,胸中的一颗芳心,登时砰砰乱跳,羞喜难禁,暗道:“姬儿?日后相公要是再唤我是紫姑娘,我怕是会生气吧?”蓦然听得里面又传来一声暴喝,正是钟月敏奋勇出枪狙敌,遂缓过神来,急忙敛集意气,抽出双剑,凛凛站立于青衣旁侧,绝无些许倏怠。青衣惶惶不安,瞥见地上的半截缎带,忽然跃眉瞠目,急走前几步,将之拾起,细细观看。
原来那一声暴喝,正是钟月敏鼓足浑身劲道、全力勃发使出的一招。她抢入楼厅之后,便见金龙侍者脸色煞白地躺在地上,手捂胸口,气虚犹若。对面站立一个女子,浑身白衣雪袍,裙褶如莲,举起一只袖子遮掩面目,只露出一双顾盼生彩、妙盈秋水的眼睛,呆呆怔怔瞅着已受伤的敌人。穆双飞急忙赶去搀扶金龙侍者,见之胸口近腹处,鲜血殷红,显是受了剑戕,然女子手中,并无握剑,或是出剑之后顿即收剑,不由大为诧异。钟月敏一个箭步冲到那女子跟前,抖手甩出七八个枪花,呼呼响动,冰寒枪刃破风穿雾,从枪花围成的圈弧中猛然送出,贴着对方肩膀便扎去。她尚无意害之性命,只想先将其擒下,然后慢慢审讯究竟,又见金龙侍者这般厉害的神将,却也败在那女子手下,是以不敢掉以轻心,出手便尽全力。钟月敏武功甚高,临斗经验丰富,唯恐女子实力太强,倘若自己不能抢夺先机,反被其处处压制,那可是极其不妙。孰料红缨长枪虽然施得快,那女子身形走换更快,看见枪来,竟然不腿反进,侧身矮腰,枪刃恰从肩上不过半寸处掠过,将衣襟拉出一道口子。女子冷哼一声,左手兀自掩住面容,右手骈指而出,戳点钟月敏*之间。要是男子使出此式,可谓轻薄下流之极,然即使对面是个婀娜娉婷的韶华女子,钟月敏也不禁羞臊得满脸绯红,回臂挽枪,红缨裹着利刃反带而下,要是女子兀自前进,还不被铁枪于胸前拉出一道血痕?女子冷冷一笑,双足踩踏,翻转几个后筋斗跳出,闪身湮入一片书架之后。钟月敏离她近,听得适才那身冷笑,蓦觉似曾相识,登时浑身僵硬,待清醒过来提枪追赶,书架背后早已空空荡荡,并无半分人影。阵阵冷风吹来,清凉素阴,远处开着一个小门,门外草色青悠,碧贴苍叶,蛩声孤孑。
青衣和紫姬走了进来,见金龙侍者如此模样,俱是骇异匪浅。青衣从袖中摸出一枚甚为微小的玉如意,但见其黄光闪烁,金彩千条,贴上金龙侍者的伤口,口中念动法诀,就看玉如意周身光芒愈发盛炽,幻出两个不过寸高的彩衣宫娥,一人似提云锦丝线,一人布置纺织木机,然后相互配合,“嘎啦啦”坐在金龙侍者的胸口处,织起布来。如此景色,又是有趣,又是奇怪,便是穆双飞如此见多识广之人,亦不知玉如意有何玄妙。须臾一片指甲盖大小的布被织好,旁边的宫娥费力拖曳,将之铺垫于金龙侍者伤口,那布立时化成一片薄薄的皮肉,鲜血即止。三人相顾称赞,方知玉如意乃是疗伤养疾的一种神仙法宝,其疗伤方法、催痊功效,委实别具一格、风格迥异。不多时,又是第二片布覆盖其上,须臾结疤生痂。紫姬忍不住嗯了一声:“好宝贝。”青衣微微一笑,此刻金龙侍者终于平息心神,抬头瞧见观主正凝视自己,旋即喟然长叹,道:“观主,我,我——”青衣提起那半截缎带,道:“昔日你便因为此事而口出怨言,被贬谪我处,如今再复因之受伤,如今还不能解脱么?”金龙侍者摇摇头。青衣也摇摇头,苦笑道:“不错,岂能说解脱便解脱的?你我又不是佛家之人,不愿念动佛偈而漠视情感。”言罢,第三片布扑上创口,痂落伤愈。金龙侍者缓缓坐起,跪在地上,诚恳道:“多谢圣尊观主大恩大德。”青衣叹道:“你我常住青衣观,说来也是一家之人,何必这般客气呢?”金龙侍者垂首侍立,道:“是!是我迂腐了。”话音甫落,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一事,神情忽然变得无比惶恐,躬身俯首,颤声道:“适才在筝舟之时,观主掌舵忘形,将一片丝绸拓本跌落甲板,被我捡到。”青衣摸摸袖衽,咦道:“果然是我跌落了。”金龙侍者脸色愈发铁青难堪,嘴唇发白,嗫嚅到:“我本待还给观主的,但看观主和少主人言谈欢洽,便说拖延一时无妨。孰料后来竟给忘了…刚才,刚才一番搏斗,那拓本从我袖中翻出,竟被…被她抢走。我也晓得那拓本是极为重要的东西,我,我实在罪该万死。”青衣吃惊不小,想了想,淡淡道:“不怕,拓本文纹何等深奥?便是被那人抢夺,未必就能破译之真义。且说了,她夺走拓本,未必就是坏事,其何等秉性,你我皆该知悉。她虽然伤你,过半也是无心。”钟月敏想起初见女白衣女子的情景,喃喃道:“她好像也后悔伤了金龙侍者呢?”此言一出,金龙侍者脸上闪过几分喜色,低声问道:“当真,她当真为我难过么?”钟月敏支吾道:“我觉得好象是这样。她注视你时,神情颇为哀婉。”金龙侍者舒口气,道:“那就好,那就好。果真如此,再挨上一剑又有何妨?”青衣笑道:“我则玉如意难不成专为你准备的,说什么混帐话?”金龙侍者讪讪而笑,愧疚道:“赵公明若是问起拓本,必会让观主为难,我还是罪莫大焉。”青衣笑道:“忒也小瞧我了。我是书迷,先前观之一遍,已将拓本文字皆记于心中,有那拓本,无那拓本,其实有何殊异分别呢?呵呵。” 紫姬却以瞧出那条缎带并非寻常,必有些什么来历,只是她心思虽敏,也颇觉好奇,且并非如钟月敏一般胸臆爽朗、有话便说的性格,见金龙侍者如此模样,青衣也不言明,知其中或是隐晦太深,遂不去多言。穆双飞走到书架上,翻开一册,里面所记载文字,乃是前所未见,面有羡慕之色,道:“小叔得这许多书陪伴,人生不寂寞矣。”
适才绕着山峰转了一圈,却并未察觉什么异常,众人便不禁暗下嘀咕:莫非那土地神消息并不准确,所谓万称金隐身于青衣观之中,其实不过妄加虚揣,全无证据?青衣反不着急,道:“倘若有人施展法术故意遮蔽其形迹,咱们瞧不见,也是理所当然。”钟月敏急道:“小叔,那古狐最是狡猾,必定是用了一些帷幕遮掩的玄法。”青衣笑道:“杨大哥和祈姊姊的儿子,自然和双飞一般,皆非寻常之辈。只是此地毕竟为为我管辖,便即真的藏匿起来,也能寻出其端倪痕迹。”嘱咐双飞走到第二排书架旁,从左往右数,摸下第八本书籍。古册页面有些显黄,但齐整无损,青衣又教他翻开第二十八页,上面正有一段口诀,缓缓念诵。穆双飞按他吩咐认真行事。紫姬忍不住奇道:“小叔记忆力真强,如何记得忒也仔细?”青衣笑道:“过目不忘,然后默默思忖考究,化为自己的心得体会,如此才是读书之道。倘若捧书能读,而放下即胸中空荡,那哪里叫什么阅读呢?能将书中黄金内容谙熟留心,要默记此书的摆放位置,岂非更是轻而易举?”紫姬闻言,大为折服。钟月敏低声道:“什么叫‘书中的黄金内容’?啊,可是‘书中自有黄金屋’的意思?”青衣颔首道:“然也。”
穆双飞虽不知书上所载的经文究竟是何物,念诵起来,亦颇觉有些古怪,但他天性聪颖广慧,不过数句话,便察觉其中委实别有玄奥,可是玄奥究竟为什么,反不能轻易说明。便在此时,就看书架旁边的地板上,突然“嘎巴”声响,接着探出两根黑色的长长触角,旋即一个半圆半尖的脑袋探出来,黑溜溜的眼珠子四处张望,颈脖引着乌漆发亮的身子,手足甚多。绕是穆双飞素来沉稳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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