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刻下也不觉吓了一跳,后退半步,讶然道:“好大蚂蚁。”孰料他声音虽低,那蚂蚁耳目灵敏,彼此距离又近,听得最是真切,竟然举起最上面一双爪子,嘴角大螯开合张翕,沙哑道:“得罪,得罪。” 然后它便大摇大摆行至青衣跟前,躬身笑道:“刺史大人,不知召集小的来此,究竟有何差遣?”青衣淡淡道:“陶县官,你们蚁国最能寻踪摄迹、盯梢敌人对不对?要是敌人藏匿于云雾飘渺、昏昧蒙沌之中,也能把它们找出来,是也不是?”众人面面相觑,暗暗惊愕,想不到这么一只大蚂蚁,竟然是什么县官老爷。便是金龙侍者以前也从未见过此怪,不由大为称奇。陶县官触角摆动,面有几分得色,笑道:“大人过誉。此等本领,何足道哉?”青衣笑道:“名副其实,并非谬赞。如今要你帮一桩忙,替我好好巡视这座‘读书笔墨’峰,瞧瞧可有什么人藏匿其中,却布施结界,教外面的人甚不容易察觉。”
陶县官愣了愣,奇道:“刺史生性恬然平淡,如何会引来敌人埋伏咧?”青衣摇头道:“未必就是敌人,说不得还是相熟的好人。你莫要呱噪,快些替我寻出人来。”但见大蚂蚁答应一声,从腰间布囊摸出一个粉盒,捉了一把粉末在手中,快步顺着后门方向跑出,径朝半空抛洒。那粉末倒也奇妙,飞上半空,盘曳游动,初时漂浮缓慢,如凝结雨露,渐渐愈发轻快,陡然好象一支箭,朝着对面的一面山崖冲去。陶县官喜道:“幸不辱使命,就在那里了。”跟着粉末追去。青衣喝道:“金龙,你伤口方好,不可胡乱跑动。她悄悄潜入我藏书楼中,不知究竟有何用意,你且在此详细清点书目,且看看可有被窃盗的迹象。”金龙侍者急道:“圣尊观主若无我守御,碰上敌人偷袭怎么办?”青衣笑道:“我这侄儿,若论文采,或是和我在伯仲之间,不相高下,要是说起临敌打斗,只怕一百个青衣观观主也比不上一位银发美郎君。你勿用担虑。”穆双飞急忙说道:“小侄文采见识,焉能比得上叔父?”青衣道:“你要是似我这般整日读书,而非为了家事修行、侠义襄扶而到处奔波,非我乱品,只怕造诣尚在我之上。啊,陶县官都跑得远了,你我快些赶去。”那边陶县官却是谨慎人,跑出十余丈,忽然想起自己孤身冲锋,势单力薄,倘若跟着粉尘之箭撞到了敌人家门口,被人家迎出厮杀,那可如何是好?于是裹住不前,回身舞动足爪,招呼道:“别耽搁,快点,快点来。”
孰料它召唤甚急,粉尘之箭到了崖下,蓦然又凝缓身势,似有些举棋不定。钟月敏咦道:“是不是找不到古狐下落了?”陶县官虽是成精的蚂蚁,也素好颜面,虽知这位执捏红缨铁枪的俏丽飒爽女子并无讥诮奚落之意,然自己还是不进闹得大红脸,咳嗽一声,道:“想必是我则粉末长久不用,如今功效有些衰减。”遂又从那盒中摸出一把粉,朝着先前那团粉末甩去,嘟哝道:“难得在外人跟前炫耀本事,你也给老爷我争口气啊?否则于大人瞧来,我岂非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没有本事当那蚁城之主?”青衣忍不住笑道:“陶县官,此言差矣,治理郡县的手段,和搬弄法术之本领怎么混淆而谈?”却看两团粉尘融合交汇,突然啪的一声,从冲天炮仗,倏忽往崖上飞去。陶县官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那藏匿之人便在崖后,因为适才被崖壁阻隔,所以粉尘未免有些踌躇。”如此说完,登觉羞臊感消减许多。几人爬上崖,又循崖背跳下,如此路途颇为坎坷,好在大伙儿多半都是修真之人,那钟月敏内息充盈悠长,轻功不错,直不将这些腾挪跳跃之事放在心上,都不觉劳累。陶县官拍动巴掌,喝道:“云去雾开,日月清朗,速速显形也。”话音甫落,诸人便觉身前一阵风息涌动,好象无数浑涛重浪劈面推来,禁不住都脸色微变。只是气息之中并无邪凶之味,该不会是妖魔魍魉作祟。青衣手指前伸,指尖翘起,配合那陶县官的口咒,喝道:“风平浪静,结界杳形,出来吧。”轰然声响,但见草色空地之上,平地幻出一座城池。
城墙巍巍,气势磅礴,教人不觉叹为观止,但再要看究,却发现此墙砖石,和寻常宽厚的青砖并不尽然相同,都显得颇为小巧些,上面的箭垛垒堞,更是做成狮、虎、豹、熊等猛兽造型。陶县官奇道:“天下城墙千千万万,似这般认真打点装饰的城墙,我尚是第一次看见,有趣,有趣。”这时墙上的旌旗忽然飘动起来,有人喝道:“何方来人,胆敢冒犯我常春境界?”陶县官错愕不已,叫道:“哎呀呀,那一位莫非是守城的将军么?”于是高声喊道:“你是那一位官爷?”那将军冷笑道:“你站好了,听爷爷我报上名来,别吓得魂飞魄散、瘫软在地。本将军便是魏王座下亲卫猛将典韦?”
此言一出,陶县官忍不住捧腹大笑,道:“我虽非人界之民,可是对于外面的历史,倒也颇有涉猎。那典韦乃是三国猛将,一双铁戟委实厉害,当年于张绣叛乱之时,他忠心护住,救了曹阿瞒,自己却因此陨灭亡魂,堪称悲情豪壮之大英雄。说不得阎王爷敬慕他的勇烈,也请他作了阴间的大将军,如何会在此地出现?”那人勃然大怒,喝道:“你这蚁妖,以为我是江湖骗子不成。”也不呼喝左右打开城门,双手在垛堞上轻轻一拍,两脚蹬踏地面,竟就在半空翻个筋斗跳将下来,“轰然”声响,周围灰尘纷扬,气势实在迫人。但见此将满脸络腮胡子,神情狰狞凶悍,看似不是什么行善施良的主儿;身高九尺,体阔腰圆,好象巍巍山丘,俨然不可摧撼;肤如镔铁,皮胜胡犀,浑身上下皆肌肉暴突、筋骨铮铮;身上穿戴一副黑色雄铠,倒也了得:肩甲似冲天翘角,乌光闪烁,棱色寒凉,胸前螭兽张嘴,口衔虹环,煞气扑人;腰带约莫尺宽,圆凸铜钉斑斑,挟裹着千钧的腹气;双臂双股护甲最是坚硬,妖炉淬炼,鬼火夯锤,刀来任刀折,枪来随枪断;战靴沉重,步步如雷,用力笃地,完胜过犀牛踩,足强过大象奔;战袍通红,血色艳赤,呼吸鼓漾,堪堪气吞山河、威震百川。陶县官吞下一口唾沫,缩头缩颈,嗫嚅到:“说不得他…他还真是三国第一猛将典韦也。”谁知那猛将傲然之时,倒不喜自虚妄誉,喝道:“此言差矣,我也算不得三国第一猛将。屈指数来,关羽、张飞、赵云、马超和许褚,哪一个不是万人敌?我未必就能打得过他们。至于温侯吕布,此人品行固然浮移,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只是一味好色,但武功确也厉害。哎,可惜我没有和他好好较量过。想来单打独斗,我亦不是他的对手咧。”言罢,蓦然脸色勃变,哼道:“常春之城,非俗人可以妄来参观,你们快些回去,我不和你们为难。”青衣不慌不忙,走到典韦跟前,行了一礼,问道:“请问此城君王,莫非是金发古狐?你们受了他的什么恩典吧?”典韦见他施展之礼,那是三国仪数,登觉几分亲切,脸容神色略缓,道:“你这书生说得不错,我家君王正是古狐。”旋即抱拳斜举,朝上一礼,言道:“我们这些冤魂,皆得古狐君王庇护,念经超度,方能在此栖身安养,虽肝脑涂地、赴汤蹈火,亦委实厚恩难报。”
第八十六回 梦闺阁 三国猛将大交兵(上)
青衣微微颔首,手指旁边穆双飞,道:“贵君王乃是金发灼灼,我这位侄儿银发浩瀚,彼此之间,如日月相映,正有一些干系,不知典将军可瞧出什么端倪?”典韦被他如此问话,方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穆双飞,瞧了半日,道:“都是一般如女儿家的俊俏,只是此位公子尚有些英气,一看便知是男子之身,浑不如我家君王,天生便是女儿胚子似的,就即换上红妆,亦*婉转,不留丝毫痕迹错落之处。”青衣笑道:“将军,烦请传禀一声,就说他兄弟专程来此拜谒。”典韦愣了愣,蓦然恍然大悟,对着穆双飞怒目而视,喝道:“你就是君王的弟弟,你可是姓穆?”穆双飞才刚点头,道:“正是——”后面“在下”二字尚未来得及说出口,但觉面门之前忽然风声响动,暗呼不妙,急忙侧肩拧腰,一柄沉厚凝硕的短戟几乎贴着脸颊滑过。钟月敏怒道:“你这混账,都死了几百年,还要在此作恶么?”手中红缨长枪抖动,势如蛟龙,矫转迅捷,顶着一点寒芒便朝典韦咽喉戳去。适才她见情势委实凶险万分,若非穆双飞极富机变、反应轻快,只怕早就遭了这厮毒手,胸中恚怒沸腾难抑,出手自然毫不留情。典韦喝道:“郡主有令,但凡见着他兄弟,无论其人是恭是倨,有礼无礼,二话不说,先取了性命再说。”看钟月敏枪法厉害,倒也不敢怠慢,后退几步,左手短戟划了个长弧,将长枪隔开,右手短戟紧贴腰身,却不乘隙击出。他也是个赫赫有名的武将,威望传世多年而不减,总觉得和女子打斗,未免有些尴尬。“清风斜雨”和短戟交撞,钟月敏手臂登觉麻痹,心中骇异不小,忖道:“以前评书故事中,提及典韦,皆说此人有万夫不当之勇,那时不以为然,觉得说书先生为了招揽客人,多收些书钱,不过行极致虚夸的手段。今日交手,终晓得姓典的将军实在气力过人,若非他压下气力,乘机挟袭,将那画戟朝上推甩,我这铁枪断然早已飞了出去。”她一生和人打斗交手,临战数场,对手有人有妖,却从未似这般胸中虚空、暗怀畏怯之意,好象面前的大汉,就是一座黑石累叠而成的高山,自己却无摇山搬海之能。她不糊涂,既然一招之间便试出对手武功深浅,再要追击,不过蚍蜉撼树,遂停手收枪,冷笑道:“古狐连兄弟都不放过,给你们传下如此‘谕令’,你就老老实实接了,也不管青红皂白么?亏你也是著名猛将,就不怕落得助纣为虐之恶名?”紫姬道:“是啊,昔日你襄助曹操,此人饱受诟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