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成道:“雨神尼势单力薄,又不能逞强动武,见风雷二尼贵为长老,却兀自如昔日为北国公主之时,颐指气使,浑同泼皮撒赖,实在无奈。交涉未能,只好怏怏离开风铃庵,走得甚是落寞,然众年轻弟子之中,也有人对之大抱不平,悄悄尾随送之,直到了半山腰方趋步疾出,磕头见礼。这名弟子,唤作慧心。”钟月敏啊了一声,脱口道:“便是第三任的庵主慧心神尼?”穆双飞道:“此人乃是前朝赫赫有名的大德高尼,那时便是皇帝,也专门为之画像裱饰。”钟月敏道:“是啊,慧心庵主可是风铃山最为风光的人物,只是她素来低调,不肯过于炫耀,所以皇帝赠送的金丝银线尼袍,生平皆不沾染,没有穿过一次。至今那尼袍尚供奉于祠堂神牌之旁。”说道慧心,不由眉飞色舞,道:“电神尼精通佛法,愿意为人多做法事,念经诵佛,超度亡魂,和寻常寺庙僧侣所做之事,无甚二异,而慧心庵主却迥乎不同,并不甘于穷居铜灯黄烛之佛殿,无所作为。据史籍记载,她敏锐好学,博闻广识,除了熟谙藏书楼各种佛家经典宝文,尚且修炼得一身极好的武功,时常借助下山化缘之际,降妖除魔、涤荡邪垢。开派祖师倡导的宗旨,于历代庵主之中,她是发扬且身体力行最好的。啊,双飞,我最是佩服她了。”九华嬉笑道:“大恶媳妇,你对精奈神尼便不佩服了?”钟月敏呸道:“小黑雷鬼,莫非屁股又痒痒了不成?各自度世的方法不同,我可没有说我师父不好。”
金算盘揉揉鼻子,咳嗽一声,低声道:“穆公子,我猜想那慧心小尼姑肯冒险相送雨神尼,这便如投资一般,风险愈大,收益往往也愈大,那雨神尼感激之下,必然会给她不少好处。”穆双飞笑道:“金老板,你再这般说话,在下夫人再是温柔娇婉,只怕也会勃然发作,非要和你过不去。”紫姬闻言,掩嘴扑哧而笑,钟月敏脸色微红,霞飞双颊,佯嗔道:“胡说什么?我才懒得和吝啬鬼这般俗人计较。”曹甲重道:“可换一种说法,便是慧心尼姑因此被雨神尼视为知己,愿意将一番宏愿和部分武功托付于之。”何以成挥挥手,教两名听故事正自出神的婢女给大家杯中倒茶,其余家仆,纷纷离去做事,道:“雨神尼见慧心恭敬跪拜,急忙搀扶,嘱咐她速速回去,莫被其师父风神尼察觉,免不了又是一顿责罚。孰料慧心尼姑浑然无惧,道她来此行踪隐秘,只说是下山到农夫家中化缘,谁也不知道她是来此同师叔见面。按论法号辈分,‘风雨雷电’,风神尼乃是真正大弟子,雨神尼其实该为开派祖师的二弟子,不过当初被安为掌门弟子之选,所以习惯称呼为‘掌门大弟子’或‘庵主大弟子’。一个‘大’字,别有意味,单表雨神尼昔日地位尊崇,仅次于开派祖师罢了,而非第二代同门辈分前后入门之论。慧心既然是建言长老风神尼的弟子,她见了雨神尼,合该唤之‘师叔’。慧心施礼完毕,不忍隐瞒,便说起开派祖师遗训,雨神尼又是气愤,又是欢喜。”曹甲重叹道:“气愤的是,风雷二人罔顾嘱咐,不提师父之遗训;欢喜的是,自己虽不能重投风铃庵门墙,然知道师父最终还是很关心自己的,亦已足愿。”
何以成依旧娓娓道来,只说雨神尼和慧心谈得开心,临别之时,遂留下一部《降魔枪谱》,共上下两册,以待时机到来,再飨昔日之同门。紫姬柔声叹息,道:“可怜这位前辈纵然不为师门所容,对于昔日门墙,尚牵挂萦怀,忠心耿耿。”金算盘摇头道:“未免愚忠。”钟月敏喝道:“什么叫‘愚忠’,开派祖师不是留下遗训,又嘱咐电神尼应该颇多关照雨神尼么?”蓦然语气顿泻,叹道:“都是风雷两位长老擅作主张,才,才——”何以成道:“慧心挟书回庵,良想许多。她心思聪明剔透,深知师父建言长老风神尼心胸甚是狭隘,脱去北国公主身份投入佛门之时,本为首座大弟子,偏不被开派老祖师欢喜,竟授了二弟子雨神尼掌门弟子之位,其后虽与雷神尼合谋多时,最后‘鹤蚌相争,渔翁得利’,庵主之位却落入电神尼之手,心中愈发怨忿,将前后新仇旧恨皆赖至雨神尼身上,倘若见得这本‘大对头’留下的枪谱,只怕便会雷霆大怒,哪管其中内容精妙深奥,必强行毁弃,所以揣摩之下,不敢将枪谱公开。唯一之计,就是凭着年轻岁月耐心等待,想法子成为第三任庵主,权柄在握,自可寻个甚么籍口替雨神尼昭雪*,这本旷古难得之《降魔枪谱》,亦能堂堂正正摆入藏书楼秀云轩,供感兴趣的弟子观瞻修习。”曹甲重鼓掌道:“真正堪为大器的俊杰人才,便能饱尝忍耐之苦。这位慧心小尼姑,委实了得。”何以成道:“慧心如此,也是无可奈何的权宜之计。从此以后,她一边随着众师姊妹念经礼佛,一边乘夜摸出庵堂,躲在后山苦修枪法。同时,愈发扮作乖巧听话,处处时时奉承师父风神尼,大得其欢心。数年之后,慧心武功,便已突飞猛进,只是风铃庵之人,皆不晓得她身怀绝技。”九华拉扯钟月敏袖衽,问道:“慧心后来不是当了第三任庵主么?为什么这部《降魔枪谱》兀自未能传世?”钟月敏道:“你问我,我问谁?” 何以成道:“其中原委,颇多复杂,你们不嫌唠叨,我再说来便是。”他讲了大半日,口干舌燥,便是茶水亦不能解渴。婢女奉上一颗龙涎果,肉色微紫,濯濯水莹,乃是本地特产,量少价高。何以成将之含入嘴内,半日方道:“慧心等候了足足十五年,电神尼圆寂归天,得建言长老风神尼鼎力相助,她终于以掌门大弟子身份荣登第三任风铃庵庵主宝座。孰料接替仪式之上,有妖界宵小之辈前来捣乱,群尼便是口诵昔日谙熟佛法,亦不能拒之,张皇混乱之际——”不及说完,曹甲重道:“我明白了,此刻为难,慧心庵主便挺身而出,力降群妖。虽因之建立了赫赫功勋,大树声名,然免不了会引起师父风神尼的猜忌。”何以成道:“先生不该作郎中,该去当军师,如今寻着八王爷或是九王爷府中,替之出谋划策,还愁不能受享人间荣华、醉迷富贵么?你说得一点儿不错。大典结束之后,风神尼便和雷神尼以长老身份前往庵主屋中‘拜谒’,所谓‘拜谒’,嘿嘿,不过就是严迫逼供罢了。慧心实在无可抵赖,索性便坦坦荡荡交代一切,说道自己如此作为,全无私心杂念,完全是想广大风铃庵门楣。风、雷长老听罢,气恨异常,遂强求慧心销毁《降魔枪谱》,灭绝雨神尼痕迹。”九华大声嚷道:“长老胆敢逼迫庵主,这可是要造反。慧心既然做了一把手,就不用怕她们。”穆双飞笑道:“世事人情,哪里会有这般简单?慧心虽贵为庵主,但两位长老分别是她的师父和师叔,倘若她敢公然违迟,只怕庵堂之内,又要纷乱横起、四分五裂。”紫姬道:“慧心神尼具有大智慧,自然不肯见到如此结局,要是风铃庵因此崩析瓦解,大好基业毁于她的手中,岂非便成了历史罪人?”九华不以为然,从石头上跳下,弯腰打拳、舒展筋骨,哼道:“不过就是尼姑堂而已,算什么基业,送给我,我也不要。”钟月敏气得猱身扑出,迅如闪电,探手疾抓。九华惊叫一声,返身欲逃,却躲不过她的几下兔起鹘落之势,瞬间被揪住衣领,轻轻拎了起来,压在膝盖上,结结实实打了几击屁股。金算盘道:“想必慧心庵主也还会按照做买卖原则,和师父师叔讨价还价吧。”何以成笑道:“这是自然。双方争执之下,最后各让一步,《降魔枪法》乃庵堂护身周全之宝,合该留下传世,却将枪谱上的名字隐去。同时,又将典籍名录中的雨神尼名讳划掉,从此以后,风铃庵便再也无人知道曾有过雨神尼如此神骏英武之巾帼人物。说起来,雷神尼倒也替慧心出了一些力,否则风神尼如何肯在嫡弟子跟前退让?雷神尼早年虽和风神尼交好,然因为后来电神尼之故,至于缘故适才说过的,所以彼此之间,渐渐有些离心离德,暗下便帮着慧心,反来巧妙对付风神尼。”金算盘道:“如此结局,虽非圆满,却好歹保全了枪谱名册。”何以成忽然脸色铁青,冷笑道:“这可不是结局,也算不得圆满。那位慧心庵主后来下山降魔除妖,不幸中敌暗算亡故,风神尼便即得了机会,立起第四任庵主。她乃是‘三朝*’,幕后掌权,枪谱虽不好再销毁,却又定了一条规矩,只说谱中枪法,凌厉暴戾,和佛家慈悲有分庭抗礼、背道而驰之嫌,是以但凡风铃庵弟子,皆不可观阅书中记载的招式心法。偌珍贵的一本秘笈,被藏匿仔细,于春秋沧桑之中沾惹灰尘,只在历代庵主之间相传。真是岂有此理,欺人太甚。”
钟月敏秀眉微蹙,脸容神气,愈发迷惑,九华乘机蹬弹掏出,朝着她扮作鬼脸,颇为顽皮。半晌之后,缓缓说道:“我的武功,皆是我母亲传授,然在此之前,记得庵主师父本是要将一部莫名枪谱传授我的。那书册页面泛黄,显是年深月久,只是后来师父踌躇了半日,终究叹息收回,说道祖宗律法不可违背。我想那奇异枪谱或许就是雨老前辈所著,难怪多年来,终一直不准众弟子学习。”心中又道:“本庵如今以佛法为主,只怕就是破开枪谱禁忌,也无人去学了。”曹甲重陡然说道:“何官爷,我听说第四城隘的总兵统帅华鼎大王,枪法精妙无双,世所罕见,莫非和雨神尼也有些干系?”此言一出,众人尽皆怔然,绕是何以成如此稳重之人,也不免“哎呀”轻呼,长身站起,问道:“如此隐秘之事,你是如何晓得的?”曹甲重笑道:“我是野郎中,游走天下各处,时常能采撷些奇闻异事。”何以成微微颔首,道:“华鼎大王尚未接受黄宗鬼王礼聘之前,本已修炼了数百年。哎!话说回来,风神尼挟‘三朝*’之威风,强加摆布,不肯教《降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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