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珠即时欠身收劲,假装安闲,不快不慢,走在巡检他们这队人的前面。这条街巷一直通到一个广场。广场上的另外一角,人声乱集,正在进行人口贩卖。
「大人,道姑没有找到,何不在此选个美奴?」
「也好!咱们上前瞧瞧!」巡检同意。
众锦衣卫一阵哄笑,分头挤进了人群中。
玄珠在旁舒一口气。借个机会,退出广场,依着原来的街巷,尽快溜出了黑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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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住的地方总有水源。
有城镇的区域总有河滩。
出了黑城,玄珠沿着一带黑水浅滩前行。不是这条河里的水太过污浊;倒是它内外都遍布大大小小黑石。无涯无际,一片苍笼。石大如拳,石小如珠。夹杂混淆,黑颜呈趣。或色淡,或色浓;凸则晶莹吐泽,沉则欲隐欲现。整个河滩颇阔,流水极缓极少。道姑走在河滩之上,脚下如墨,涓涓潺流。却又清澈如露,入口透凉类冰。
玄珠顺流而下,已经过了两天。这段日子,餐风露宿已成习惯,塞外荒寒,也不是绝对不能应付的。她估计沿着这黑水也许可以走到另外一个城。到时再去设法问人,继续寻找她的师叔。无论如何,黑城是不能逗留的。她吃完在土房时取存的一个大饼,用驼队人赠的水囊拾载川川细流。就在她喝水盛水的当儿,远处传来杂乱的溅踏声。有一队人看来锦衣灿烂,步履急密地正朝她迫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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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如何会被他们发觉了?
过来的竟是巡检那夥人!
十多人一上来便拔刀把她围在核心内。巡检慢条斯理地亦终于随后赶到了。望着拨开面纱的俏玄珠,他倒得意忘形地笑起来。
「皇天保佑,家山有福!」然后,他对着玄珠说:「看你还能往那里走!」
玄珠此际早已站起,并把水囊小心收好。
巡检周荃随即喝道:「给我拿下!」众锦衣卫闻言,纷纷收起兵械。
玄珠反而一怔。
原来众人改为徒手布阵,只是围而不击作势欲扑。
因为巡检这句「拿下」的意思显然是,手到擒来,别加伤害。
玄珠乘机一跃一踪,腾空向外飞了出去。然后,再踪再跳;高低起伏,时东时西,她是企图夺路突围。
众锦衣卫则是如蝇趋膻,喊声嘈闹,追缠不舍;他们总是一窝蜂的一大队人,赶过来,赶过去。
彼此就在这个黑水滩上,展开一场追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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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你能够有多能耐!」巡检周荃只作袖手旁观。
这一边是,他的手下频频扑扑,依旧未能稳占上风。另一厢是,玄珠腾东腾西,已开始显得有点儿疲累。
其实,这批锦衣卫并非是一群盲头苍蝇,他们是有组织有阵法的。他们布的是长蛇阵。十多人串成了一起。又四人一组地行动。分为四组,守住四方。或坎、离、兑、震;或乾、巽、坤、艮。相互移动,如转大轮。但又头尾呼应;头化尾,尾变头。进进退退,盘旋有律。
玄珠屡屡冲刺,虚东实西,总被困在核心。
巡检窥准了玄珠的踪跳腾跃次序之后,突然从旁闪身切入,举抓便向玄珠攫来。在这瞬间,玄珠欲起未起,化跳为滚退后,终于乏力委地。
周荃与众锦衣卫围过来。
突然阵阵黄衣拂扬,环着她是六名道士。
他们是从外面腾飞过来。刚巧落到玄珠前后左右。各据方位,围护着她。六人各自摆出招式,迎着周荃和他部下。这六人也就是天师道的长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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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斗至此形势突变。
敌我顿成旗鼓相当。
「拨草寻蛇!」是紫袍的道士在外围说。
六长老依言出剑又收剑,快如霹电,泠若寒霜,他们旁近的六名锦衣卫顿然仆地。个个断喉,血似泉涌。
巡检周荃与其余众部下同感惊愕,慌忙拉出兵刃。同时,化轮为串,众锦衣卫一字排到统领巡检大人身后。
紫袍道人则阴声阴气说:「灵禽啄食!」
周荃当然不知他们要变什么。一面整顿队容,一面严阵以待。那些道士却私下叠起罗汉来。三人在下,二人在上。最后一个昂然现身更高。六剑齐指,对准周荃。接着,紫袍道人口唱连连:「声东击西!」、「铺天盖地!」、「玉石俱焚!」。。。。。先是紫袍道人突飞过来,从后袭向周荃;周荃本来注意着前头举剑齐指向他的那六名道士,没有想到紫袍道人亲自出手偷袭。正欲回身应战,却被一剑穿心。怔怔的望着杀他的紫袍道人,真是死不瞑目。
众道士则分头抢进,从上自下,攻向其他众锦衣卫。只一瞬间亦将他们剑毙当场。
第34章 南宗好意
她已跟随他们走了有大半天。她曾多谢他们中途出手相救。又间歇地,略讲了她这月来的一些遭遇,一再流露如见故人的亲切感。因为他们全都高级道装打扮。
紫袍道士自我介绍说他是天师派掌教,叫张可大,嫡承世袭,是龙虎山第三十五代的传人。
他说:「令师追风散人噩传遭劫。我等千里赶赴燕京本欲驰援。以尽同教之谊,同道之义。奈何来迟一步!认真可惜!可惜!。。。。今日就只能陪你走这一段路。」
玄珠不明他的所指。但对师父怀念不已。她答:「是的,师父叫我寻找师叔,务要完成这趟任务。」
「未知经还在否?」一名长老在旁发问。
「人在经一定在!」紫袍道士打岔。他彷佛责备说,这还需要多问?那名长老闭口,低着头退开了。
紫袍道士尽言安慰,说要护她去见师叔。他们这一行人,先是向西,后又转南,不过入黑前仍处身大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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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沙又起,黄尘盖野。
四面弥漫,一片凄迷。
众人刚好赶到一处窟洞回避。玄珠分到一些乾粮,靠着一块白圭成岩休息。众道士似避嫌,集中到另一角。
在众人准备入睡前,紫袍道士过来跟玄珠打招呼。他说:「我们虽是南宗北宗不同,但彼此都尊祟老君。导人入教,寄望长生。」他竟对她泛泛而谈。
玄珠回答:「我对教中之事所知有限。」
紫袍道士则说:「其实,也无多大分别;北宗主个人内修,南宗主替人消灾。今时北宗遭此大劫,不如。。。。」
「道长的意思是?。。。。」玄珠把音拉长,故作不大了解。
紫袍道士便说:「我们南宗远在江南。蒙古人还未过长江。天下仍是汉人的,不会有焚禁之祸。我是想劝你随我们回江南去。。。。。」
「我师父吩咐我去找师叔。」玄珠坚决表示:「我可以自已继续找,不必劳烦你们几位前辈相帮。」
紫袍道士随即这样反应:「不必见外,我们完全是乐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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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就此相安无事。道士们都没有再过来麻烦她。直到清晨,又分到吃。并且,还给了她一个水壶。因为她原有的那一个破了,连里面的水都全漏光了。
玄珠只吃了一点儿,便把余下的收起来。她学会了如何珍惜,如何节食,如何未雨绸缪。人一下子好像突然懂得了许多人生的现实,懂得如何照顾自己。
其实,昨夜她有一段时候,辗转难眠,思前想后。最难忘又最难堪是,她听到了那些道士在暗中低声议论她。
「宰了,再搜她身,不是都解决了?」
「不可轻举妄动,那部经未必带在身!我探摸过了,也试过她包袱,都好像没有经?」是紫袍道士在说话。
「那。。。。明天还要陪她走?」
「是的!直到。。。。我知道她把那部经藏到何处!」
玄珠听后如同晴天霹雳。她心内想,那部经一直带在身,藏在她夹背后;卧着压着。她不明白那名道士曾经用什么方法去探摸过她;想到被人探摸,她就不觉面红。但是,那部经仍贴身,她于是专心考虑下一步怎办?
翌日再动身时,她竟说她决定随他们回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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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袍道士张可大好像并没有显得特别高兴。
他先平淡地说一声:「很好!」稍后,他来到她身边简单地说:「你能够想通了,我们就向南去!」
风沙未平。黄尘猖獗,寸步难行。
紫袍道士张可大靠近玄珠走,彷如他们二人正在并肩前进。他试探地对她发问:「你可是带着那部经?」玄珠没有回答。他接着这样说:「我们此去江南,离北方相当远,如果放在什么地方,最好去拿了带着走。你说是也不是?」
「那部经为什么如此重要?」她问。
「本来『化胡经』我们南宗也藏有,只是你们北宗那一部才。。。。最真。相传它里面有。。。。其他版本所没有的一些章节。」
「什么章节?」她很想也知道。
「你拿出来,我逐一告诉你!」声音彷佛依然那么慈和,那么理所当然。
「那么,我们一齐到塞外取。」玄珠不假思索地这样回答他。她其实以为可以叫他带她去塞外。
「到塞外取?」他突然好像在思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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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珠突然间感到对方有一股杀气。
于是,轻轻移离半步,作最坏的准备。她依然想用他去找师叔,所以,又再问他:「你去不去?」
「你还问我去与不去?这里明明就是塞外!」道士张可大忽然间大怒:「你当我是谁,竟想戏弄我!」
他说话时,已翻掌欲打她,但却落空。因为玄珠早已灵巧借力,踪离他的杀伤范围。
道士张可大见一击不中,随即回过身来。风沙呼啸,黄尘扑面。周围一片迷迷糊糊,如烟若雾,那里能见道姑玄珠身影?
他向走在前面的六长老狂叫:「那妞儿跑掉了!。。。。大家快追!格杀勿论!」他这会儿简直已被变得有点语无伦次了。
「她身上有书吗?」他们还是这句问话。
「管它有书无书,杀了再搜!」张可大答。
六长老一齐亮出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