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感无奈地摇摇头。「我说过要帮你!」男企图在向她解释:「你要知道,塞外只是长城以外,你那地方在东抑或在西,近山抑或近湖,在草原抑或在雪岭,总该还有一个地名。地这么大,漠这么阔。总还有个地名。」
「我师父说他在塞外,我就只知道我要到塞外去找。」女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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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太阳从另一边冒起。
已快要超越山。
山连山在远方层层重叠。
沙漠自这里伸过去,尽头似接近,事实又遥远。
女问:「那边山外会到那里?」
男答:「那是通向你要找的『塞外』!」他竟然这样安慰她。因他知道,山外有山,坡后有坡;白山连黑水,土城又古镇。周围天宽地广,川河峦岳,沙砾纵横,都属塞外。
「你可肯定?」女又再问。
「肯定!」男这样答。因他自幼在这一带长大。他没有这样告诉她。但那女的已随即高兴地拍马扬鞭,加快起步。男则及时手执马尾,奔跑在后,也跟上了。
风在他们身后吹起。
沙化成烟;笼罩他们。好像暗暗的在他们的后头盖起了一层护帐;又或,那不过是象徵着噩运的追随,时刻要向他们展开进袭?
人生多变幻,哀乐常参半。
悠悠大漠,人马奔驰,男女话语忽起忽落,最后同在天际淡去。
第37章 石窟修身
「那个人是谁呀?」男的问。他们现时是拖着马,两个人并肩地徒步。「十八师叔!」女的答。
「名呢?」男又问。
「我只知道他是我的十八师叔!」女的答。这回又是问到痛处,女的几乎要哭出来。
「你见过他没有?」
「没有。」女这次咬着唇。
「你还知道这人一些什么?」
「我还知道,」女停一停,想一想之后:「我还知道我要把那部经交到他的手上!」女变得语调激昂了。
男只望着前面一片片的沙丘,良久,才又再问:「你可是还有什么没有告诉我?」
女说:「他是一个石匠。据说凿功很好。年轻时随师公师父等人来了塞外,同见蒙古大汗,但他在回程中脱队,说他愿意去当石匠。」
「道士、石匠,一直未返中原,长年生活塞外,其实也应该不太难找的。」男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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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这个世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有时候,要找一个人,易则易,难则难。。。。。我总认为,一切全在运气。」男在说话。
远处的山坡彷佛正逐渐向他们靠近。
男与女一面走;男对女一面说:「是的,全赖运气,全靠机缘!」整整的一个大沙漠,彷佛只有他在说话。听众也只有那女的。
「如果他是一名有修为的道士,如果他同时是一名出色石匠,人愿留在塞外,生活,工作,修行,悟道,一定迷于凿石。」男肯定自已的推断,也是有意要安慰女。
男继续说:「你们道教中人,以此方法修行悟道的人,就多数是藏身于那些石窟中,长年累月,雕雕凿凿。以工作为供奉,以创作来修行。据闻道教的这种石窟有四处。」
女感兴趣,问他:「它们是在何处?」
男受鼓励,续说:「一是在敦煌、二则在云冈、三在龙门、四在天水。。。。。有些则与佛窟并存。道中有佛;佛中有道。从这里去,敦煌算是最近,。。。。不如我们先去敦煌。」
中午时沙漠掀起阵热风,女感觉到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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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男决定带女去酒泉。酒泉是敦煌南面的重镇。由酒泉再往北西行,几天路程,估计可到那些石窟。
他们终于走出沙漠。
又终于走进了市集。
市集到处是人。
先问地方。
继问人物。
摇头。
对方总是摇头。
追问下去。再问下去。
终于有些人好心地停步来指指点点了;也有人对着他们在思前想后地答话了。
再走一段路吧!再过一个镇吧!
又到达了一个市集的一条夹连广场的大街。
广场上有一群在消磨时日的老者。
找他们问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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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士?」
「是专门用石头凿神像的那些道士?」
「做这门手艺的,全都是和尚吧?那里会是道士,你们一定是弄错了。不过,若然是找和尚,他们都在镇外那一列山严上。」
「离这里有多远?」
「你继续向前走,穿过一片葡林,再过一个小镇,向北,入山,沿路循一条小川走,那列严洞在大漠边。」
总要信人,总要试试。
如果说话的人胡扯,或者自己认错方向,那就可能前功尽费,又或迷路空跑一场。
但是今次他们是幸运的。
他们已经看见那一列高低凿成的依山严洞。半埋半现地屹立在一片金沙大漠的边缘上。
终于来到一排石级的最下面。
从此向上。
一步又一步的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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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旋。右拆。
不管向东或西,依然是向上走。
慢慢也偶然要转入洞去。
又要出来。
再钻进去。
洞有大小。
洞连接洞。
有些洞能见天。洞又有洞。洞内有各式各样的神像;但却找不到那些和尚。
进过的洞都是别无他人。
只是他们自己。
也许仍不够深入吧!也许要再往内钻去!
再转深一些,再向内踏去。
直到空气变得冰凉;而且,在呼吸中竟嗅到有血腥,就发现了这个人了。
他并不是道士打扮。
他像一个普通石匠。
他会是十八师叔吗?
第38章 寄望成空
「看你运气!」男于是对女低声说。
「十八师叔!」女兴奋地叫出声来。
那人依然座着,没有反应。
男因而忍不住高声说道:「你是不是一名道士?。。。。你的同门从关内辛辛苦苦的找到来了!你没有听见吗?你还不快起来跟她打个招呼?」
那人依然坐着。
男与女同时开始大步地走进洞去。
可是,那人依然一动不动。
男上前推那人一把。
那人随势倒了下去。
这时他们发现,原来有一把剑从后插进那人后心,也同时支撑着他先前的那个座姿。看来他已经死了好一阵。伤口的血都已凝固;呈深黑色,但未发臭。
他就是十八师叔吗?
女激动地重复着说:「你不能死!。。。。你如果是十八师叔,你起来接这部经吧!。。。。你不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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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几经摆脱危险,几经长途跋涉,玄珠以为终于找到她的师叔。但是这番希望显然是落空了。无论眼前这人是不是她师叔,他已经是一个无反应的死人。
但是,死人有时也有方法说话。
他以他静默的姿态,向人说话。
要懂得找;就等如懂得听。
卫羚仔细地端详着这个死人。许久,许久,他才终于开口说道:「这个人不是你要找的那一个十八师叔!」
玄珠哭得几乎听不到他说话。
他却继续武断地说:「这个人生前只懂得凿石;他不懂得武功,至少不曾使剑。而且,他死之前没有挣扎。」卫羚是以他的观察去揣测这个人。因为这个人有厚厚的掌枕;这个人缺姆指;这个人的剑伤,看来,是任人从后安插的。
「道士都使剑的!他生前只用锤!」卫羚这样说。
玄珠也开始明白他在说些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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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珠抬头,怔怔地看着卫羚在自说自话。
卫羚又自信地加了这么一句:「他并不是汉人!。。。。他不会是汉人!」他解开了那个人的头巾:「你看,头发是粽色的!。。。。你师叔一定是汉人,是吗?」
卫羚是要逗玄珠回话和反应。
玄珠对着他说:「十八师叔是丘祖师爷当年的十八随从之一,他当然是汉人,他们都是从山东莱阳那地方出发去蒙古的。」她想起了师父生前对自已所说过的那一段历史覆述。
「这就对了!这人。。。。不是你的师叔!」他说。
「那么,。。。。师叔又在那里?」她问。
「我们仍然没有找到!」他说。其实,这句话颇多余。他是想尽办法去开解她。
「我们还可以往那里去找?。。。。我这部经书又怎办?我这样带着它怎办?。。。。」她简直是在自言自语了。
「也许。。。。先找个地方藏起来!」他替她出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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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部经书对我有什么用!」玄珠触着怀内的经。心中一时旁徨无主。「我不知道。。。。它有什么用途?」
她六神无主地望问卫羚。
「这是你们道教之物。我是外人,我不知道。」卫羚确实无法在这个问题上给她提供进一步的意见。
「师父说过,『经在教在,经亡教亡』。我就是不明白,它为何会这么重要?」玄珠一半是在询问自己。
「而又人人要抢!。。。。」卫羚补上一句。
「对啦!连和尚也来抢!。。。。」她说。
「还有道士!。。。。」他说。
「包括巡检!。。。。」她说。
「唯独你不知道它为什么这样珍贵!」卫羚是希望这样能激发她去记起一些有关的情景或内容。
「他们。。。。曾经猜度它里面有秘密。」她说。
「那你可以另找其他同门问问!」他提醒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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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同门都到那里去了?」卫羚再问。
「我的同门?。。。。」玄珠一半自言自语地说:「师父已是死了。掌教及其他上一代的师叔辈。。。。都进了牢。未知是凶是吉?。。。。其他的人,当天都在长春宫或被赶或被杀,都逃得不知去向了。。。。。」她不禁又悲从中来。
「那么,你自己本来的那一座子孙观又怎样?」卫羚在旁边这样问。其实,他是有意在提醒她。
「我们的妙音观。是在西部偏南。观内人数不多,而且全是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