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满楼轻摇纸扇,信步走出,笑道:“陆兄,在下从未说过自己是君子。”
我也随他出来,微笑道:“我倒是名副其实的君子。不过我没有偷听,而是正大光明地听。”
玲珑蹦蹦跳跳几步来到我的身旁,挽着我的胳膊道:“灵姐姐说得对,你一个大男人欺负我一个小姑娘,还怕别人听啊!”
我宠溺地冲她笑笑,她顺势往我肩上一靠,眼睛却是用挑衅的眼神看着陆小凤。忽然觉得,有这样一个小妹妹伴在身边,倒也的确能让人忘却烦恼。
陆小凤无奈道:“我何时欺负你了?”
玲珑挺胸抬头,大喊道:“就刚才!”
我笑得眉眼弯弯,不禁有些同情陆小凤,道:“假到真时真亦假,陆大侠不必执着。”
陆小凤一跃而下,道:“本以为你会帮我说几句的,怎么说你认识我也比认识她久。”
我故作高深道:“有时候两个人十年八年也不会有多少感情,有时候则是一见如故,陆大侠,凡事莫要强求。”
陆小凤摸摸自己嘴唇上方像鸡蛋一样光滑的皮肤,道:“不过说起来我也没认识你多久,现在倒是觉得你越来越不像刚从山里出来的小姑娘了。”
我淡淡一笑,道:“和你们在一起,若是太单纯岂不是很容易死?
花满楼的眉间有淡淡的心疼,道:“是我不好,总害你受伤?”
我一笑道:“别这么说,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他会心微笑,眼神中尽是笃定与信任,接道:“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秋山烟净般的明澈笑容,风过疏竹般的清朗声音,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满楼,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我们之间,没有距离。
只可惜,不能。
木鸢山庄虽好,毕竟不是我们久留之地。
与老板老板娘道了别,看了看他们的女儿玉凤,我们便要上马离开。
忽然听到一个莺啼婉转的声音从院中传出:“等等我!”
一抹笑意浮上嘴角——是玲珑。
玲珑牵着马,一路跑来,喘着粗气道:“现在好了,我们走吧。”
陆小凤怔了怔道:“我们?”
玲珑平了平气息,道:“对,我们。”
陆小凤道:“‘我们’之中也包括你?”
玲珑巧笑嫣然,道:“当然。”
陆小凤无奈道:“那我还是多留几日吧。”
玲珑笑道:“好啊,那我也晚些走。”
玲珑的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眯眯眼看着陆小凤,那眼神分明在说:我跟定你了,看你拿我怎么办。
陆小凤无奈地看了她一眼,翻身上马,头也不回,打马而去,边走边说道:“想跟着就快点。”
山路不算宽,但也容得下四匹马并骑而行。
玲珑眨着水杏般的大眼睛,问陆小凤道:“我姐夫请你来吃满月酒,为什么又不理你呢?”
陆小凤懒懒道:“我们闹了点别扭。”
玲珑道:“你们莫不是本来就不好吧。”
陆小凤一挑眉,道:“你没发现你的外甥女叫玉凤?”
玲珑的眼神先是有些迷惑不解,接着又突然大笑起来,笑得弯了腰,直到陆小凤都开始瞪着她了,才缓了一口气道:“你不会以为这个名字是跟着你取的吧。那我还叫叶玲珑呢,难道我就是残叶阁阁主?”
陆小凤被她这一句话堵回去,着实很没面子。
她提到的名字倒是引起了我的兴趣。
我道:“残叶阁?”
满楼道:“之前我没有跟你说起。残叶阁是当今武林势力最强的门派之一,堪与瀚沙盟比肩。也是天下间最神秘的门派,没有人知道它在何处,也没有人见过它的成员,或者说,见过的人都已不在人世了。我们只知道,残叶阁阁主名叫萧叶陌,麾下东南西北四轩。凋柳轩,轩主木神,持句芒令,司情报;零菡轩,轩主火神,持祝融令,司攻防;飘枫轩,轩主金神,持蓐收令,司暗杀;落雪轩,轩主月神,持玄冥令,司谋划。”
玲珑接着道:“残叶阁虽然杀人,不过死的都是十恶不赦、大奸大恶之徒,或者是负心薄幸的臭男人。有的时候只杀一人,有的时候一杀满门,鸡犬不留。倒也着实让人佩服。”
我点点头,若有所思道:“月神。”
花满楼心下了然,道:“不错,是叫月神。”
我道:“不是水神?”
花满楼道:“不是。”
玲珑一双大眼睛望着我,道:“灵姐姐为什么这么问啊?”
我微微一笑,道:“《山海经》中记载:东方句芒,乃木神,司春,少皞氏裔子曰重,鸟身人面,乘两龙;南方祝融,乃火神,司夏,为炎黄之后,号赤帝,兽身人面,乘两龙;西方蓐收,乃金神,司秋,少皞氏裔子曰该,为刑戮之神,左耳有蛇,乘两龙;北方玄冥,乃水神,司冬,实为两人,少皞氏裔子曰修、曰熙,全身骨刺,各乘两龙。这残叶阁四轩所司之职和轩主之名皆与《山海经》暗合,唯有落雪轩轩主不叫水神,而叫月神。”
日为生,月为死。月神,即死神。
花满楼道:“这具体原因,我们也不甚清楚。
陆小凤道:“真是受不了,都看那么多书,你们两个还真是一对儿。”
我撇过头,不看他,淡淡道:“刚没了下面两条眉毛,上面两条也不想要了吗?”
陆小凤不禁又摸了摸原来是胡子的地方,道:“前面就是岔路,咱们就此别过。”说着扬鞭催马,绝尘而去。
玲珑紧跟其后,喊道:“陆小凤,等等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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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凭谁言,是非善恶
这几日与花满楼一路向南回金陵的百花楼,且说今日走进一个村子,天色已经微暗,只是这村子着实不大,连个客栈也没有,我们只得找户农家借宿。
我们选了一个看起来生活比较殷实、房屋也规整的人家,刚走到门口,便看到小院的天井里一老一少两个妇人面有难色,相对叹息。
那老年妇人看上去四五十岁的样子,两鬓已经花白;年轻的二十多岁,眉目清秀,倒是有几分姿色,荆钗布裙,看样子应当是这家的女主人。
我抬手轻敲了两下敞开的大门,微笑着问道:“请问二位是这里的主人吗?”
二人闻言抬首,看到我们两个,神色间俱是一愣。毕竟这小村庄里,应该很少能见到我们二人这样出色的人物。
那少妇连忙起身道:“奴家正是这家媳妇,请问二位有什么事吗?”
花满楼走上前来,合扇作揖道:“在下与朋友路过此地,天色将晚,想借宿一宿,不知夫人可方便?”
那少妇微怔片时,躬身福了一福,道:“自然方便,两位屋里坐,且容奴家给两位沏杯粗茶。”
我点头作礼,道:“如此便叨扰了。”
茶已沏好,我们四人围坐桌前,闲话些家常。
我有意无意地打听着这家人的情况,才知道这老妇是少妇的母亲,住在隔壁刘村,今天是前来探望的。少妇刚嫁到张村一年丈夫张福根便去世了,并未留下子嗣,如今已独守空闺七个年头,家里还有个四十多岁的公公和一个十七岁的小叔子,现在爷俩还在地里干农活,是以没有见到。
我轻轻放下茶碗,状若无意地问道:“适才看二位愁眉不展,不知是否有什么难处?”
老妇不禁皱眉,欲言又止。
少妇道:“娘,我看这姑娘心地善良,秀外慧中,谈吐不俗,这位公子也是丰神如玉,必是好人,想也不会因了这些缘故便低看了女儿,不妨告诉他们,或许还能帮女儿出个主意。”
老妇有些犹豫,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那少妇便娓娓道来,声音中带着淡淡的幽怨:“奴家八年前嫁过来,一直勤勤恳恳,辛苦持家,如今亡夫已不在了七年。前些日子我娘家同村有托人前来说媒的,奴家虽是惭愧,却也不想一辈子独守空闺,便想厚着脸皮应了这门亲事。可夫家这村子一向以民风淳朴著称乡里,想必这宗族长辈都不会轻易罢休,少不得要对簿公堂,到时候不但嫁不出去继续留在夫家,只怕这日子也不会好过。”
她说民风淳朴的确不假,这村子不大,一路走来,倒是看到了好几座贞节牌坊。
我柳眉轻挑,看着那少妇道:“凭什么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子就只能从一而终。每个人都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任何人都不应干涉。不过若真上公堂,如何赢了这场官司倒的确要费些心神。”
那少妇望着我,眼神中有感激,更多的却是惊讶。当今之世,有几个女子敢说如此言语,只怕连想的,也没有几人。
满楼也微微点头,道:“不错,夫人既有难处,我们自然会设法帮忙。”
我的脸上不禁漾起淡淡的笑,这世上,真正替别人考虑,甚至不理所谓贞操节烈、为地位卑微的女子着想的男子,只怕已是屈指可数。
在他的心中,人,本就是平等的,不论男女。
少妇道:“如此,便多谢二位了。”
我微微一笑,道:“姐姐不必客气。”
之后,我们四人各有所思,默然不语。
天色越来越暗,那少妇起身道:“公公和小叔要回来了,奴家先去准备晚饭。”
公公和小叔……对,就这么办!
我霍然抬头,眼中精光闪过,更胜那天边璀璨的星辰:“姐姐且去应了那桩婚事,若真闹上衙门,小妹自有办法。”又转头对花满楼慧黠一笑,道,“花少侠一向乐于助人,锄强扶弱,不介意在此多留几日吧?”
满楼宠溺地微笑,原本空洞的目光此刻却似乎柔如丝缎般的霞云,竟让我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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