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仕之大手一挥,不准她靠近自己,歇斯底里地嚷到:“不要这么叫我!既然你已经决定抹杀我们之间的一切,为何还要唤得这样亲密?!”
“是我吗?”
“什么?”
“抹杀一切的人是我吗?”公孙筠秀苦笑,“我离开芮城,去到德安,再到永邺,这一路好几年……你在哪儿?没错,是我退婚在先,可你若离不得我,为什么不来找我?清风哥哥,你并不是非我不可啊!”
公孙筠秀一针见血,痛在程仕之身上,也痛在自己心头。这个男人曾是她一心相许,想要托付终生的人啊!不管是命运还是人为,他们终究是分开了,南辕北辙的两条道路,让他们此生不得再有交集。
程仕之的深情依然让她满心感动,却再也不是她能背负的东西。
“你曾说‘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你曾说希望我从此平安顺遂,一生喜乐。你明明已经放开手,为何此时又要收紧双臂?你可知,昨日死去的是那个与你定情的小表妹。今日重生的,是陆惊雷的妻子。有陆惊雷我便顺遂,有陆惊雷我才喜乐。清风哥哥,无论我们之间有过什么,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你何苦为了你曾经错过的东西,放弃你现在拥有的一切?!”
说话间,公孙筠秀转身,看到躲在门边的润莲。她伸出手,示意润莲上前搀扶自己的丈夫。润莲莲步轻移,走得犹豫,但终是一步步靠近了。
见她握住程仕之的手臂,公孙筠秀最后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句:“清风哥哥,好好珍惜眼前人吧!再错过又是新的遗憾了!”
李克勇为公孙筠秀找来的安置之所其实是左玄成府中的一处别院,与平王府一墙之隔,和程府之间却梗横了大半个城池。
孟巧巧见到公孙筠秀,比在祁风寨时热情了不少,还主动和梁小环一起照顾她。
左玄成为她安排了两名仆妇,大夫同样每天过来探诊,补品什么的也与在程家时别无二致。再加上左府的庭院更大,景致更好,公孙筠秀可以走动的地方多了,心情似乎开朗了不少。一直担心的梁小环总算是放下心来,不过她的放心自陆惊雷重回公孙筠秀,便成了泡影。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确保三章内可以完结,这章比较长…下一章就是终结啦!
☆、真相模棱
作者有话要说: 看上次更新时间,居然已经过了三个多月……真是非常抱歉。突然断更的原因其实是多方因素,但归根结底还是那个“上下左右”都不能描写严格规定让我原本写好的大部分内容必须重新修订,再加上有章节跟着被锁,自觉向来下笔含蓄的我,有点怄住了……然后开始自我厌弃……然后一拖就……
可事情总是要有始有终的。今天重新提笔,补充归划了一些新情节,近几章内一定将陆惊雷与公孙筠秀的故事画上句号。
承蒙不弃。感谢。
与陆惊雷一起回来的,还有他与公孙筠秀的儿子陆祁风。
这时候小祁风已经出生五十八天了,听到有人声已经会转头,大眼睛圆圆的,看人的时候两颗黑溜溜的瞳仁会挤到一起,斗鸡眼似的。公孙筠秀第一次看到时,还以为他的眼睛有毛病,吓得差点哭出来。
孟巧巧解释说小孩子出生后头几个月都这样,慢慢就会长好了。公孙筠秀谨慎地问过大夫,再三确定没有毛病,才算是安下心来。
陆惊雷倒是不太担心孩子,两只眼睛一直都在围着公孙筠秀打转。可等她安顿好孩子,其他人也离开了,陆惊雷却被左玄成叫走了。
公孙筠秀守着小小的婴儿,情绪沉重。
十天前,程仕之在朝堂上公然弹劾自己的岳父——尚书左仆射王令。他拿出了大量的证据,证明王令结党营私,贪污渎职,无视国家法纪、社稷安危,陷害忠良只为排除异己。
程仕之声泪俱下,向北泽王痛陈自己忍辱负重,为了一举拔除这颗毒瘤不得不与其同流合污,在亲情与大义之间艰难决择的种种过程。
女婿突如其来的倒戈让王令措手不及,但凭借在官场纵横多年历练出的城府,还是勉强稳住了阵脚。除了大斥程仕之颠倒是非黑白之外,他匍匐在地,声泪俱下地请求北泽王还自己一个清白。
一时间,真相模棱。
北泽王震怒,当即宣布将此事交给自己的长子——平王贺兰端烈彻查。
公孙筠秀不在朝堂之上,但是听到这件事,眼前仿佛能瞧见王令面如死灰的模样。
以程仕之的性格,没有十足的把握,必不会冒然出手。而平王又是王后一党的死对头,由他处理此事,王令不死也得脱层皮,他的同党更加不能幸免。
果不其然,没多久王后也被卷入其中。一些陈年旧事被翻出来,包括她勾结大邱王蒙覃陷害平王,致他残疾一事。
平王怕自己不能秉公,深夜入宫恳求北泽王另择贤能。北泽王与他长谈一夜,非但没有让他退出,反而宣布接下来要将政事全权交到他的手中,自己则与平王的生母陈贵妃一起暂去离宫休养。
离宫有温泉,可以让寒冬不再煎熬。不过,北泽王此举和越冬无关,而是意在间接掐断王后的后路。他始终不够狠心,无法亲自料理自己的结发妻子。只要他不在,王后求助无门,便只有乖乖伏法一条路可走了。
按平王原本的计划,澄清三王子庶子身份,将孩子归还给陆惊雷与公孙筠秀,应该等到整件事接近尾声。但一获悉北泽王要离宫,王后就强行带着孩子上宫门前拦阻圣驾。她想孤注一掷,希望丈夫看着她和孩子,能生出几分恻隐之心。
平王接到消息时,正与程仕之等大臣在研究如何逐个击破王令一党,将朝中损失减到最轻。
“这么快就狗急跳墙了?”
左玄成最为轻松。因为王后越是紧张,越容易行差踏错,要铲除她就越容易。程仕之则担心她手中的孩子,那可是公孙筠秀的骨肉。
只见平王沉默了一会儿,而后面无表情地令道:“去看看。”
天空灰蒙蒙的,像是执意要测试自己的极限,迟迟不让今年的第一场雪落下。
平王坐在轮椅上,被侍卫推着。其他人紧跟其后,不敢耽搁。
木轮碾着道上的青砖,吱吱嘎嘎,在沉闷的脚步声中独树一帜。
远远看见帝王的座驾停在离宫门咫尺之遥的地方,还有女人的哭泣时断时续地传来,打破了深宫中惯常的寂静。
等平王一行走到近前,才发现那是六公主抱着孩子跪在地上哭,王后伫立在她身旁,背脊挺直,下巴微抬,神情倨傲。
众人纷纷对大王、王后行叩拜大礼,平王行动不便,同样跟着弯腰伏首。
北泽王与陈贵妃仍然在车上坐着,从车外看不见他们的动静。
“父王!求您看在三王兄的份上,给这孩子一个名份吧!他只有这么一个孩子,虽然不是嫡出,但也是他的血脉啊!王兄临终前……他临终前把这个孩子托付给绮儿……他只有这一个愿望……父王!”
六公主提起最亲的兄长,声泪俱下。
车上仍然没有动静。平王却在后方皱起了眉头。
王后很聪明,知道不能直接为自己求情。她的罪状还没有下来,现在求情就等于自认有罪。首先让大王承认孩子的身份,孩子一但认祖归宗,她才能作为祖母明正言顺地将孩子拢在身边。
北泽王对三王子的死一直耿耿于怀。那毕竟是他的亲生儿子,他一度喜爱到册立为太子的骨肉。人非草木,自从听说他还有个庶子,北泽王就有心将孩子接到身边抚养。但皇室血脉不容混淆,孩子的真实身份需要再三确定才行。
若不是程仕之弹劾王令,牵连到王后,这件事早该尘埃落定了。王后现在急着要结果,也是怕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此刻北泽王对她的戒心已经大大影响了他对这个孩子的看法,所以才会有六公主为孩跪求身份的一幕。
“大王,微臣有话禀报。”
不等平王做出反应,程仕之先一步出声,跪在了公主身后。
公主回过头,顾不得擦干脸上泪痕,没好气地说道:“程大人这次又要禀报什么?本宫与父王正在说家事,你也要来掺上一脚不成?!”
“微臣不敢。”俯首点地,程仕之语速飞快地说道:“只是这孩子的父亲并非三王子,微臣是怕公主误会,特来禀报。”
“你胡说!三王兄亲口告诉我,公孙筠秀肚子里的孩子是她的!公孙筠秀自己也亲口承认了!你当本宫是聋子吗?还是在指责本宫说谎蒙骗父王?!”
随着公主的厉声责问,王后也转了身,不过她并未看向趴在的程仕之,而是把视线投向了正襟危坐的平王。
平王面无表情地与她对视。一瞬间,两人好似化身石像,周身冰冷坚硬,全然没有人间气息。
这时候,马车里的人终于有了反应,只见一只纤细白皙的手微微挑开车帘,北泽王的声音自帘隙间传了出来:“程爱卿说的可有凭据?”
没有听到平身的旨意,程仕之不敢抬头,继续跪着说:“启禀大王,孩子的生母是微臣的表妹,名唤公孙筠秀。她被六公主从平冗带回永邺之后,就一直住在微臣府中,直到生下这个孩子。起初,她的确说过孩子属于三王子的话。可那都是为了自保而被迫捏造的谎言。”
“你……”
“继续说。”
六公主刚想斥他,却被北泽王制止了。北泽王的声音不大,可语调严肃,连向来跋扈的六公主也不敢违逆。
“当时王后私自离宫,去平冗探望三王子,被公孙筠秀识破了身份。三王子为免王后杀人灭口,情急之下将她肚子里的孩子认作自己的,才勉强保住了母子俩的性命。那之后几天三王子便去世了。六公主再次核实此事,公孙筠秀担心仍有性命之虞,只好坚称孩子的确是三王子的。”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程仕之只觉得全身冒冷汗。额头贴着地面,皮肤被细粒的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