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结果,公孙筠秀不禁绝望地唤道:“清风哥哥……”
闻声,程仕子如遇针蜇。
“现在你肯这么叫我了?”
分不清是冷哼还是苦笑,他将双手背在背后,静立了片刻之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书房。
看着他的背影,努力克制住扑上去乞求的冲动,公孙筠秀低下头,无助地用双手捂住面孔。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程府的,再回过神来,公孙筠秀已经站在杨正与白仙芝开的茶铺前面。
她在永邺别无依靠,身上的银钱又不多,除了这里,实在是无处可去。
守着重重心事,她没有注意到杨正眼中的欣喜,也没有留神白仙芝面上一闪而逝的灰暗。不管内心如何,夫妻俩还是早早关了铺子,将公孙筠秀带回家中,奉如上宾。
“谢谢。”
看着碗里堆成小山的菜肴,公孙筠秀诚恳地表示了谢意。
白仙芝嫣然一笑,直说着不用客气。杨正则是默默地看着,目光映着昏昏烛火,全是言说不尽的柔情。
将丈夫的失态看在眼中,白仙芝偷偷掐了一把怀中抱着的稚儿,等他哭声一起,便赶紧塞进丈夫怀里,让他抱开劝哄。
“这孩子,就喜欢他爹抱着,连我这个怀了他十个月的娘亲都比不上。”
白仙芝脸上洋溢着刻意的幸福,可惜公孙筠秀并无所觉,倒是杨正瞧出了一些端倪,于是识趣地抱着孩子踱到了门外。这样屋里的谈话他还能听见,屋里的人却无法看到他的表情。
“他是怕娘亲累着,才喜欢缠着爹爹的吧?”
公孙筠秀顺着白仙芝的话闲聊着,倒是对碗里的东西没什么兴趣。脑子里还想着陆惊雷的事,她真是半点味口都没有。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白仙芝不知道公孙筠秀去程家是为了什么,但见她下午刚去,晚上又折了回来,可见一切并不顺利。
“我想找机会进宫,求见大王子。”
解铃还需系铃人。陆惊雷被诬通敌,如果大王子愿意出面证明他的清白,绝对可以助他化险为夷。
白仙芝下午有听公孙筠秀说过她曾在教坊当乐女的事,但是并不知道她是为何离宫,又是为何回了永邺。故事太过曲折,公孙筠秀千头万绪,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大王子已经被封为平王,早就搬到了平王府,不住在宫里了。”
听到这个消息,公孙筠秀不由心头一喜。下午听说三王子要晋封为太子,她就猜大王子应该会被封王外放,没想到这事中已定了下来。芮城离永邺太远,消息还没传过去,所以她才没有听说。
“平王府在哪儿?”
大王子不住在宫里,想要求见他就容易多了。公孙筠秀迫不及待,恨不得马上就去找他。
“就在城里。”白仙芝也有普通妇人的通病,嚼起舌根来毫不含糊,很快就把公孙筠秀想知道的一切全都告诉了她:“他现在两条腿都残了,等于是个废人。大王怜悯他,特许他留在永邺,不用去他的封地。”
大王子的确不幸。程仕之说是陆惊雷的马踩伤了他,公孙筠秀也不能确定这消息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她也相信此事绝非陆惊雷的本意,只是不知道大王子会不会因此嫉恨。
“可怜那个束月国的长公主,本来要嫁给大邱太子的,结果大邱太子死在大王子手里。这说起来也算是杀夫之仇了,可现在两国和亲,她又得嫁给我们的大王子。听说大王子受伤之后不能人道,她嫁过来也是守活寡的命。真是造孽!”
白仙芝说着说着,便啧啧感叹起来。
这么多讯息,公孙筠秀一时有点消化不了,不过在听到大王子不能人道的话时,还是本能地红了面庞。
她没想到大王子的伤情会如此严重,也没想到白仙芝说话这么直接,整个人都不知所措起来。
“瞧我这口没遮拦的,怎么和你说这些。”以为公孙筠秀仍然云英未嫁,白仙芝不由尴尬地捶了捶自己。
等公孙筠秀脸上的红晕退去了一些,她才继续说:“你去找大王子所为何事?”
“我的夫婿被人诬陷,现在关在天牢里。我想去求大王子救他一命。”
第一次在别人面前承认陆惊雷是自己的丈夫,公孙筠秀难掩羞涩,面上刚刚退去的红潮复又涨起。
没想到她已经嫁为人妇,白仙芝十分意外。而在门外抱着孩子踱步的杨正,也跟着停下了脚步。
他的双臂不由自主的用力,箍紧了怀中的孩子。本来已经停止哭泣的孩子,再次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哭声震回了他的心神,他连忙小心拍抚,继续“哦哦”哄着。人却不由自主走进了屋内。
白仙芝与公孙筠秀不约而同地看了他一眼。
白仙芝率先转过头来,神色如旧地询问公孙筠秀:“你什么时候嫁的人?他是什么人?怎么会下了大狱了?”
“他是……”如果说陆惊雷是曾经掳她的那个山贼,难保白仙芝不对他有成见,公孙筠秀迟疑了一下才说:“他是大王子麾下的一名将领,我也不太清楚具体发生什么,但可以肯定他是被人陷害的。我一直在芮城,来了才知道他被抓了。”
白仙芝听完,不无遗憾地表示:“可惜我和正哥没权没势,也不认识什么大人物,帮不到你。”
杨正眉头深锁,有些恼恨自己的低下地位。
公孙筠秀连忙摇头,强撑起一个笑容,说:“你们肯收留我,我已经很感激了。这件事除了大王子,恐怕没有人能帮得上了。”
六哥李克勇与陆惊雷一道儿来的,也不知现在人在哪里。
通敌判国是诛九族的重罪,一但判了下来,陆惊雷就只有死路一条。公孙筠秀只恨自己在芮城全无所闻。要是她当初同意与陆惊雷一同来永邺就好了。虽然不一定能帮到什么,但至少不用让他一个人去面对。
说到诛九族,如果她与陆惊雷的婚事被承认,姨母一家似乎也包括在此列。忽然意识到自己所言不慎,很可能会连累到程仕之他们,公孙筠秀不禁陷入了深深的忧虑之中,连碗中饭菜渐渐变成残羹冷炙也没有察觉。
夜深人静时,白日里往来兴旺的府邸也跟着沉静下来。
微风吹着廊上灯火,略显凄清。
润莲偎在丈夫的怀里,思及匆匆离去的公孙筠秀,不禁有些担心:“大人,就这样放小姐离开真的不要紧吗?”
“你别管了。”
此时正值多事之秋,公孙筠秀身份敏感,连他也不敢多有牵连。不过,他虽然没有阻止公孙筠秀离去,却派了人暗中跟着她,护她周全。不管境况如何,他对她到底割舍不下。
润莲向来以夫为天,程仕之不让她多管,她心里虽然不愿,却也不会违背。
回过神来,发现丈夫正领着自己往内室走,她感觉面红心热的同时,又忍不住贤惠地提醒道:“今晚大人该去姐姐房里了。姐姐今天头一次见着小姐,多半有一肚子问题想问大人呢。”
“这些不用你管。”
不想去见王媛,就是不想同她解释公孙筠秀的事。他的妻子很聪明,现在的他被打乱了防备,这样去见她,只怕很快就会被她所洞悉。
解开润莲的衣裳,在她的身体发肤间流连,程仕之悲哀地感受着自己的渴望。
他想要这个女人,是因为他仍在期待,期待通过她再与公孙筠秀建立一丝半缕的牵连。这叫他如何能不悲哀?
作者有话要说: …。…清明假期直接被废掉,居然好几天没更新了!自省中……今天一定要发奋图强,午夜争取二更!还有人在等我吧?T_T
☆、施舍
第二天一大早,公孙筠秀在杨正的陪伴下,去了大王子现居的平王府。
这里原是前任尚书令韩元梦的官邸。太平历716年,他被揭露为北泽王朝有史以来最大的贪官。从他家中查抄的财物几乎超越了当时半个北泽国库,有很多还是稀世之珍,连帝王家都无缘得见。
此事引发帝王雷霆震怒,韩元梦的结局可想而知。他的家人倍受牵连,三族全灭不说,其他相关人士都跟着或充军或为奴,怎是一个凄惨了得。那之后,他的官邸——曾经属于韩家的奢华私宅,也被一同收归王室。
北泽朝廷曾计划将其变卖,以换取现银充盈国库。可惜此宅不仅面积惊人,建筑装潢同样造价不菲,估价之后,举国上下竟然无有买家能一举拿下。最后,当时的民部尚书想出了一个折中的法子,就是将宅子一分为二。东宅卖予了开国郡公左思涌,而西宅本来有民间巨富欲倾囊相购,最后却被北泽王留了下来。原因无他,只因北泽王去过一次之后,对宅中景致甚为喜爱,遂定为宫外行馆使用。
这些都是上代北泽王在位时的事情了,轮到这代北泽王,虽然对那宅子并无太大兴趣,但是出于对先祖的敬意,一直派人精心养护着。如今赐给大王子,也算是对他厚爱的一种表现。
站在府门前,看着硬木雕刻的王府牌匾,公孙筠秀深吸了一口气,模样仿佛即将奔赴战场的士卒。成败在此一举,不想承担失败的后果,她只能勇往直前。
郑重地将投名帖交予王府门前的守卫,公孙筠秀本以为大王子多少会给她一个面谈的机会,谁知等来的只是冰冷的两个字——不见。
任她一求再求,守卫全是铁石面孔,不给她半点通融。
她不知道大王子到底是认定了陆惊雷确有谋反之心,还是因为伤痛在身,不愿被打扰。无论是哪一个原因,对于公孙筠秀来说都是毁灭性的打击。
她见不到陆惊雷,无法弄清事情的始末,最有希望的一条道路也被切断了。这感觉就像孤立无援地站上了一方高台上,进退不得,左右为难。
守卫不过只是个传声桶,就算与他们说破嘴皮,也不能解决真正的问题。杨正不忍心看公孙筠秀像只无头苍蝇一样乱撞,于是提议说:“不然我们先回去?再想想其他办法?”
若是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