荧惑想想,从怀里摸出一个玉瓶,往桌子上一放,“吃了它。”
“……我若吃了,你就信你,不跟我作对?”
“你若吃了,我就什么都信我,全力助我,伏师之能,役鬼通神,对我总会有帮助的。”
看了他一眼,萧逐拿起玉瓶在掌心把玩,冷笑一声,“自古以邪门外道而成事的可从未有过。”你完,他拔开塞子,里面一颗幽蓝药丸泛着刺鼻味道落入他掌心,他看了片刻,拈入口中,当着荧惑的面吃了下去
“……你居然问都不问那是什么就吃了下去啊……”荧惑定定看了他片刻,忽然轻轻一笑,萧逐却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转身唤来侍从,吩咐集合所有将领,公布了这道密信。
萧逐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所有将领,然后他说出了自己的选择:全速前进,击溃符桓,然后排除一切险阻,回击大越军队。
——这是唯一办法,塑月本来就不以军力强盛著称,这次抗击荣阳,已经几乎掉空了边境守军,大越入境方向,可以说是空无一人,而丰源之前,也仅有阳泉的禁军防护。
萧逐在不久之前还是大越的亲王,按理说谁都不会信任他,但是莹莹烛火之下,望着那双不染尘埃的眼眸,所有人都相信,面前这红衣绝色的青年定会力挽狂澜,拯救这次塑月帝国的危机——
而那个被众多人寄以信任的男人静静的伫立在烛光之中,对着表示继续听令的将领们,安静的看了片刻,随即展颜一笑,然后慢慢低头,深深一躬。
多谢。他对所有人说。
谢谢你们信任我。
而他身后,伏师轻轻卷着自己那头长及脚踝鸦翼一般的长发,唇角露出了一线莫测高深的微笑。
啊,小叶子,你总算没有看错这个男人。
想到这里,他静静一笑,“那好,我就在战场上期待明日永王表现了。”
一句话轻飘飘,点明他明日也要上战场,萧逐却没有反对,只是冷哼一声,瞥了他一眼。
眼光森冷,内中含义不言自明:你若去送死,敬请自便。“
于是荧惑笑得越发开心。
三月三十日晚,荣阳、塑月大军全力行军,于四月初一晨,遭遇于坠凤岭谷口。
符桓萧逐,东陆之上十年来最负盛名的名将,于此——
——决一死战——
章七十六白骨对天哭(下)
自古名将相决,对于决战选地都有一种微妙的默契,萧逐晚于符桓二个时辰来到坠凤岭,符桓已抢先占据了比较有利的地势,如果萧逐要整理队形,烛只能在略微靠向谷内的地方停驻。
但是符桓判断,萧逐根本不会整理队形,他手下天军全是骑兵,他只会借助骑兵之威,直奔侵袭而下!
结果,丝毫不出他的预料,在凌晨时分,只见坠凤岭方向烟尘滚滚,萧逐大军已到,毫不停歇,借急冲而来,五千中军形成了第一波冲锋!
纯粹由骑兵组成的军队在冲锋上具备绝对优势,这五千中军气势如虹,如一道锋锐长刀,直接将荣阳大军切割而开,剖为两半,直击向荣阳中军拱护着的帅旗!
荣阳军队此刻还有十余万之众,尤其中军是符桓精锐,断然不是楚王麾下军队可比的,五千骑兵一切而过,荣阳大军就犹如合拢的堤坝,眼看就要把五千骑兵卷入阵中狙杀,就在这时,第二波冲锋已到,将要合拢的荣阳大军又硬生生被撕开了一条巨大裂缝,而几乎是同时,第三波冲锋又到!
这一次比一次短的骑兵冲锋彻底打乱了荣阳的阵形,荣阳军队被从中央撕开,其中拱护帅旗的部分,包括符桓的马车通通被席卷挟裹入了坠凤岭的山谷之中!
帅旗入谷,六军哗然,就在荣阳大军反应稍微迟钝的这一瞬间,只见塑月帅旗翩然而来,塑月大军中军直击的第四次冲锋开始了——
沙场之上只见红衣翩然,一道红影掠过,已向谷内荣阳帅旗而去——
就在萧逐入谷的刹那,站在马车旁边的符桓仿佛和他心有灵犀一般抬头看去,只见坠凤岭峡谷入口处,一道红影如同火烧彤云,飞坠而下!
那一瞬间,犹如翱翔九天怒凤击敌,红的衣,银的枪,黑的发,绝色容颜,随着一声清啸,向下而来!
“符桓!”
清啸声中,萧逐红衣烈烈,手上银枪真气缭绕,于半空之中竟然隐隐幻出凤鸟之形,犹在半空,已卷起沙尘数丈之高,风哭沙啸之中,直如上古狂戾神兽自天而降,直欲杀佛弑神!!
这一击还在半空,靠的近的,风暴之中,已经有惨叫断肢血肉飞了出来,离得远的谷内士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只觉得有极大的压力和风暴席卷而来,不要说战斗了,连站都站不住,只能抓着身周 切可以固定自己的物体,勉强把自己定在地面。
——凤鸣一击,杀佛弑神——
这一击尚未落下地面,谷中已经没有能站立起来的生物了,荣阳帅旗应声折断,折断的闷响却被沙尘里一声凤鸣一般的清啸遮盖而去,刹那,谷内士兵立刻被震得七窍流血,就连谷外靠的近些的士兵都只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口鼻慢慢渗出血气来!
然后,倏忽寂静了下来。
暴扬七数丈之高的沙尘慢慢扬下,四周受伤士兵的呻吟声渐渐响了起来,却都在砂石落下的声音里闲得异常模糊不清。
漫天落尽黄沙之中,红衣烈烈,广袖翩然,那个绝色的青年站立于血泊尸堆之中,姿态端严,有若神祗
然后,随着沙尘退去,他前方响起了非常奇妙,仿佛什么巨大的怪物骨质的尾巴慢慢盘卷沙砾一般的声音。
他眯细了眼睛。
黄沙漫漫中,有一点荧白森冷透了出来,只见他一击而下的正下方,马车的碎片中,有一条白骨巨龙慢慢伸展开蜷曲的身体——
那是仿佛不属于这个人间一般的景象,只剩下森白骨头的巨龙仿佛守护什么一样盘曲在沙地上,然后一点点伸展开身体,骨节摩擦,渐渐露出自己包覆的一道修长身影。
银紫衣衫,芙蓉面庞,碧绿眼眸,唇角含笑,正是面前正是符桓与龙骨。
龙骨噬魂,凤鸣弑神,东陆之上两柄上古神兵,于此终于相见。
龙骨共一千零八片,共有变化三十三种,其奇诡莫测变化多端犹在凤鸣之上。纵观东陆数千年历史,与凤鸣世代相传流传人间相比,龙骨现世不过两三遭,而且每次都是数片残片现世,而今天符桓能用龙骨组成如此巨大之盾,抵挡住凤鸣全力一击,只怕一千零八片全部现世才能做到。
符桓手里握着骨龙一端,信手一抖,只听骨节摩擦之声猛的炸响,一声惨嗥般的声音过后,白骨巨龙改变形状,变成了一道骨盾一般的白骨壕沟,遮蔽住符桓大半身形,符桓手里一柄白骨长枪,浅浅一笑。
原来符桓居然把全部的龙骨都带上了战场,这样的话,以性命相搏,也未见得能胜之——这是萧逐对目前局面的感想。
不过那又如何呢?
萧逐长笑一声,掌心一紧,凤鸣之上风鸟烙纹生生嵌入肉里,鲜血汨汨而出,却没有一滴流下,全被凤鸣吸入。
即便丧命于此又如何呢。
飞身而去,掌中凤鸣一声清啸,只见山谷内黄沙漫漫,尸骨遍地,那道红色身影遮天蔽日而来——
下方是仿佛上古孽兽獠牙摩擦的一声回应。
一刹那,凤舞青天,龙哭黄泉。
当谷内两人生死相博时候,萧逐所率天军正与符桓的部队在谷外争夺谷口。
反反复复的为一寸土地而争夺,无数条生命填上去也绝不后退一步。
黄沙染满鲜血,一层层板结,寸土不让。正所谓每一寸土地都是用生命换来——
双方士兵都早已杀红了眼,都知道自家主将正在谷里,谷内刚才又连番震动,谁都不知道里面到底怎样,谁先进去谁就有先机!
谷里风沙漫卷,谷外撕杀得已是疯狂,定力差些的士兵顾不得前后左右是不是敌军,挥刀就砍,见人就杀。
而这样一个撕杀震天,无一处不飞血的战场上,却有一个人安安静静独守一隅,仿佛持此之隔的杀戮和他毫无关系一般。
容貌残艳,额头有一只残落蝴蝶,长发如鸦羽一般厚重漆黑,妖冶妩媚,肩上落着一只漆黑鹦鹉,正是伏师荧惑。
他施施然的坐在战场一隅,靠近谷口的一个地方,一桌一椅,手上一杯清茶,桌上几样点心,身后一架准备好就差 火的热气球,身前一圈是用辰砂划出的十数个曲折相连的诡秘繁复图案,每个图案上都站着一个戴着面具的精壮武士,他则悠悠闲闲,竟不象是在战场上,倒像是来就砍风景的。
他待的位置虽然隐蔽,却也不是什么死角,但说来也怪,所有士兵就象全都没看到他们一样,冲杀如流水一样过去,却一碰那辰砂划下的图案,就象碰到了一堵无形墙壁一样,全回避了过去。
荧惑眯着眼看着面前战局,却又一副心不在焉的养子,仿佛咫尺之外奋力拼杀的那些将士都和他毫无关系一般。
他仿佛在等什么。
他是和萧逐一起来到战场的,到了战场之后,他就迅速在此地布下障眼阵法,等待他需要的那个时机。
无聊的弹动手指,看着忽而七色,忽而黑白的一团光华在自己十指之间流动摇曳,荧惑看了片刻,慢慢收紧手掌,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
除了他自己之外,没人知道他在犹豫。
他在犹豫自己下一步到底要不要按照计划去做。
不做是不可能的,但是做了的话……
“……萧逐就未免太可怜了……”就这么自言自语出了口,荧惑自己也楞了了下,慢慢陡然一个冷笑,艳丽的眼角眉梢就带了一种恶意的凛冽。
那又怎么样呢,晏初也很可怜,萧逐再可怜又如何呢。
他得到了晏初得不到的东西。
这么想着,荧惑的眼神却有些朦胧起来,模模糊糊的想,他喜欢晏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