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见了那发炮弹,他甚至能听出那是发80毫米无后坐力炮弹,它从那女兵身后的灌木中喷射而出,朝着他径直打来。
原来女兵的搭档是它。
阿列笑了,等着炮弹打来。
他果然死在了自己的猎物手里。
他也许可以逃跑,但是可能性很小,即使不会死亡,也会终生残废,阿列没有躲,他知道每发炮弹也是有宿主的,敌人肯用一发炮弹来解决他,这也算一种荣幸。
一周后,张晓军接到上级的命令,他放下电话,久久不能言语,泪水迸涌而出。上级命令张晓军去协助组建边防师,推荐几位在战争中立过功的战士上军校,其中包括小山东、周正等,还有阿列。
阿列啊。
那天,张晓军听见了炮声,立刻拿起枪,带领战士们赶到弹着点,不出他所料,炮弹是冲着阿列去的。
他颓然坐在炮坑的旁边,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在阿列隐蔽的那个位置,成了一个炮坑,一截断裂的树干倒在炮坑里面,还在燃烧着。在树干的下面,阿列平静的躺着,他的嘴角流出的血已经凝固,但是还能看出那是一种满足的表情。
小山东踉踉跄跄跑过来,大声喊着阿列阿列你不要死!他冲到炮坑里去抱阿列,一使劲,阿列的上半身拉出来了,青黑色的肠子还在树底下和下半身连在一起。
小山东放下阿列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周正也过来了,他正好看见了小山东拉阿列的上半身,也一下子跌在地上,阿列!你他妈死得太惨了!泪如泉涌。
张晓军无言的瞪着阿列的尸体,没有泪,但是眼睛里也没有光芒。
茗的去世对她来说是初恋的流逝,阿列的死却等于砍掉了他的胳膊。阿列是他的知己啊!
从他第一次踏上战场,进入七连一排三班,当所有的战士都怀疑的他的能力的时候,是阿列一直在用行动默默的支持他。虽然阿列不怎么会表达,但是他和阿列总是保持着超乎其他战友的兄弟之情,多少次是阿列冲在他的前面,阿列已经成为他的左膀右臂,已经成了他血肉里的一部分。
当战士们把那截燃烧的树干扑灭,抬走,张晓军看着血肉模糊的阿列已经被炸成两段,才哭出声来。
阿列,我的好兄弟,你死得太惨了,我给你报仇!我一定给你报仇!张晓军哭喊着,战士们也哭喊,阿列,我们一定给你报仇!
张晓军和周正亲自抬阿列的遗体下山,小山东抱着阿列的枪在后面一直抽抽搭搭跟着。担架队的队员在前面引路。
小山东在炮坑的一旁找到了阿列的SVD,他从那时候就开始抱着SVD,他感觉仿佛抱着阿列,仿佛阿列还活着。
张晓军几乎可以看到阿列在炮弹袭来的最后一霎那把心爱的枪支扔出去的情景,那是真正的军人,爱枪如命,不,爱枪超乎命。
他突然想起来自己曾经对阿列说过的话,关于SVD;那时候,阿列还不知道自己缴获的枪支是SVD,张晓军对他说,要是咱们中国军队的神枪手都能配发这种狙击步枪,什么越南日本的都能被打趴下了。当时阿列问,咱们中国有吗?张晓军说,没有,不过可以照着样做,做我们中国的狙击步枪。阿列说,那我死后一定把这把枪交给咱国家造枪的人,让他们做出比这把枪还厉害的狙击步枪!张晓军说,你以为杀死你很容易啊。阿列笑了。
阿列,我知道了,张晓军心里说,我知道了,我一定会把你的枪交给咱们国家造枪的人,让他们造出比这把枪还厉害的枪,让杀死你的人瞧瞧,我们国家多厉害!。。。。。。。。。。。
他的脚步开始踉跄,因为他的眼睛再次被泪水模糊了。
周正抬着担架的后端,他的眼睛一直愣愣的看着担架上被白布蒙上的阿列。他甚至幻觉阿列自己掀开白布坐起来。他一直不相信阿列死了。虽然他看见了鲜血淋漓的事实。他记得最后和阿列说的话是两个字——“哑巴”。
我真他妈浑蛋!我为什么喊他哑巴!我是个混蛋阿,阿列!你知道吗?阿列,你醒醒,告诉我你不介意,告诉我其实你一点都不介意。。。。。。。。
但是阿列在白布下面一动不动。
就在这个小小的送葬队伍走到山脚下,把担架往送尸的军车上抬时,一对壮族的男女赶圩回来,出现在前面的山岗上。
他们甜蜜的表情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一对新婚不久的壮族小夫妻,他们身着盛装,手牵着手,从山岗上缓缓走过来,似乎没有看到军车,或者对于军车已经习以为常,从军车和军车旁的几个军人身旁走过。
他们唱着一首情歌,曲调那么甜蜜,那么熟悉——
送妹走过百花园,
为妹采朵红牡丹;
嘱妹一声少戴花,
花多容易刺人眼。
送妹送到竹林山,
千荆万棘刺脚心;
痛到皮肤哥能忍,
刺伤妹脚痛哥心。
送妹来到大江边,
低头望江水涟涟;
情妹要学长流水,
莫做断桥小山涧。
。。。。。。。。。。。。。。
这对壮族年轻小夫妻边唱边走,浑然不觉军车旁,那几个伫立良久的军人都泪流满面。。 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十章 冷枪时期 第四节 汽车兵所见
次日,张晓军、周正和小山东等人忽然从阵地消失,前来接人的军车只好耐心等待。从上午等到下午,上级大怒:到底还去不去?一群乌合之众,一向不听指挥,纪律散漫!等到天黑!把他们给我押来!
接人的司机坐在观察哨旁边的坑洞里,他也是从开战至今都呆在前沿的老兵了,一直抽着烟,他赤着上身,腰里别着手榴弹,给阵地上的士兵讲着他亲身经历的故事。大多数士兵都是补充兵,他们中有的经历过谅山战役,有的跟着张晓军打过野游击,有的连真正的战斗还没有经历过,不过听另一个角度听这场战争的故事,尤其从一个善于言谈的老汽车兵嘴里讲出来,非常吸引人。
老汽车兵讲着讲着,烟抽完了,暂时打住,伸着两根手指头,大家都笑,讲吧,讲吧。我们这里真没烟!
老汽车兵骂:你们什么兵啊,连烟都不让抽?想把人憋死啊!真他妈没劲!
有人说,这是传统,你不懂。
老汽车兵说,我不懂?你个新兵蛋子,当兵几天啊?什么传统,都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有个士兵说,我们和你们不一样,这也是为了活命。
老汽车兵沉默了,自从怀里掏出一包烟来:算我今天倒霉,免费讲故事还倒贴,谁抽?
大家都摇摇头。
老汽车兵说,你们队长到底干什么去了?不是当逃兵了吧?
所有的士兵脸色都变了:老兵,你说话注意点!我们的队长永远都不会当逃兵!
老汽车兵也觉得自己说漏嘴了,自己打自己一个嘴巴子:这嘴太臭了,都是抽烟抽得!
士兵们没有反应。
老汽车兵发现自己做了一件犯众怒的事情,有些挂不住 ,吭吭的干咳了几声。
有个士兵说,他去给阿列报仇了。
啊?老汽车兵一愣,什么报仇?
那个士兵说,我们队的神枪手昨天牺牲了。又说,谁牺牲队长都会给他报仇。
老汽车兵点点头,把烟终于点着了,深深吸了一口,说,有种。
大家都沉默了。
这时,从远处传来了枪炮声,大家都默默的听着。
夜深了,张晓军他们终于出现了。
满身血污,但无一受伤。
他们看看等待良久的老汽车兵,什么也没说,拿起早准备好的行李,和继续留守的士兵一一拥抱,敬礼,告别。
第二天老汽车兵回来的路上,坐在路边一个小店里,和另外一个老汽车兵交换情报,那个老汽车兵说,知道吗?昨天第**号界碑阵地那几个哥们,端了一个特工连,太狠了,都给抹了脖子,活活放血而死,血淌了一壕沟。
老汽车兵想抽根烟,点了几次,烟都没点着,他的同伴用自己的烟帮他引燃。
老汽车兵抽了一口,大声地咳嗽着。
他回想着那几个呆在他车上的兵,普通的脸,甚至有一个还像个孩子,他们浑身的血污,他们冷冷的眼神,他们从上车到下车一句话 也没说。
那个头,队长,先到,下车前向他敬了一个礼,就消失在黑暗中了。
剩下的几个兵,到军校时,天都快亮了。
他们跳下车,也过来站成一排,向老汽车兵敬礼,转身列队跑到军校门口。
老汽车兵往来接送过多少人,死的,伤的,他从来都是无所畏惧,叼着烟卷在两旁布满地雷的公路上飞驰,但是今天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有点怕。
他的同伴笑:都老油子了,咋跟第一次抽烟似的!
老汽车兵说,昨晚上我接送的就是这几个哥们。
他的同伴瞪大了眼睛:靠!那没让他们签个名什么?他们可是杀死过特务连连长!
老汽车兵摇摇头,靠,签狗屁名!我当着他们士兵的面怀疑他们当逃兵!
他的同伴哈哈大笑:没把你老小子咔嚓了算你命大!
老汽车兵尴尬的点点头:是。
他的同伴发现他不对劲:怎么,后怕了?
老汽车兵说,不是,有点过意不去。
他的同伴说,什么啊,你个孬种就是有点怕。怕个鸟!你又不是越特。那是我们这边的,有这样的兵,你干什么也不用怕啊!上路吧!
老汽车兵点点头,叼着烟,站起来,紧紧裤腰上的手榴弹,靠,你才怕个鸟!
两个老汽车兵分别上了自己的军车,一前一后和许多同样的军车一样,又开始向前行驶了,他们将去某个秘密军火库,向某个前沿阵地运送。
半年后,两个老汽车兵奉命来到某军校接新兵,一个个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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