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蟋蟀》:“蟋蟀在屋子里,一年就要逝去。到今天还不寻乐,岁月也要逝去。今天就去寻乐,也应想到爱惜。不可乐过了头,有作为的青年不敢肆意。”【蟋蟀在堂,岁聿其莫。今我不乐,日月其除。无已大康,职思其居。好乐无荒,良士瞿瞿。】这是《蟋蟀》三章之一,多有勉励,似无讥刺之意)。如果指的是我在佛事上所做功德(如供佛祖、供和尚、无遮会、无碍会),所用的全是御花园的产物,一个瓜烹出数十种不同的菜色,一样菜调出数十种不同的滋味,只是变来变去而已,怎能称为浪费?我自己除非因公设宴,从来不吃国家的饮食,很多年来,都是如此。甚至包括宫女在内,也都不吃国家的饮食。所有建筑,从不麻烦宫廷供应部全国建材管理官(材官将军)和政府工程部门,一切都用我自己的钱,雇请工匠完成。官员中有勇有怯、有贪有廉,各有用处,并不是政府对谁庇护,给他们插上翅膀,教他们出来作恶!你认为政府悖谬,可是你却乐意享受这个悖谬(《梁书·贺琛传》:“贺琛当总监察官【御史中丞】时,因买公主家屋当自己私宅,被有关单位弹劾,免除官职。不久,复出当国务院左秘书长【尚书左丞】。”萧衍用此封贺琛的口),所以你应该想一想,使政府悖谬的人何在!你又说:‘应引导他们节俭!’我断绝男女房事已三十余年,我的卧室,仅能放下一张床铺,雕刻装饰的东西,从来不准进宫。我天性不喜爱饮酒、不喜爱音乐,所以中央举行的宴会,都没有奏过音乐,这种情形,各位贤能的官员,都亲眼看到。我每天三更就起床处理国家大事,依照事情多少,来定办公时间,事情少时,中午以前可处理完毕;事情多时,太阳偏西,才进午餐。一天常常只吃一顿,不分昼夜。从前,身体肥胖,腰围超过五尺,而今消瘦,腰围才二尺稍多,旧时的腰带仍然保存,并不是凭空捏造,我这是为了谁?只是为了拯救天下苍生。你又说:‘文武百官,纷纷上疏,用诡计谋求进取。’现在如果不让外人呈递奏章,那么,让谁呈递奏章?专门派人去做,要想找到恰当人选,谈何容易!古人说:‘只听从一个人,产生奸邪。只信任一个人,造成混乱。’嬴胡亥专任赵高(参考前二○八年八月)、王政君专任王莽(参考前一年六月),指鹿为马,怎么可以效法!你说:‘专门挑剔毛病。’是哪个人挑剔?‘陷害越深’,是哪件事陷害?官署、王府、州郡驻京办事处、市场,哪一个应该废除?哪一个应该裁减?什么地方的建筑不是急需?什么地方征调民夫可以稍缓?应一一列举事实,具体奏报。用什么方法使国富兵强,又用什么方法使人民休养、差役停止?都应写明。你如果不能桩桩件件,明白列出,你就是欺骗蒙蔽中央,打击领导中心。现在应再行奏报,我自然会仔细阅读,发交国务院,命全国实施,希望新的气象,再见于今日。”贺琛只好承认自己错误,请求宽恕,不敢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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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五年 乙丑(5)
萧衍这个人孝顺、慈爱、谦恭、节俭、学问渊博、会写文章;玄学(阴阳)、卜卦、骑马、射箭、音乐、书法、围棋,都有精湛的造诣。努力办公,即使在严寒的冬季中,四更时候,即起床处理事务,拿笔的手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肌肤都被冻裂。自本世纪初信仰佛教以来,长期素食,不再吃肉,每天一餐,只有蔬菜粗饭。有时事情太忙,过了中午,就漱漱口,不再进食。穿着布质衣服,悬挂木棉织成的床帐,一顶帽戴了三年,一条被盖了两年,皇宫之中,从贵妃(小老婆群第一级)以下,长裙都不拖到地面。萧衍天性不喜爱饮酒,除非皇家祖庙祭祀,或大宴文武百官,或举行佛教各种仪式,从来不奏音乐。即令独自在幽暗的房间里,照常衣帽整齐,谨慎落座。天气再热,他也从不卷起袖子或露出手臂。面对宫中奴仆,如同面对国宾。然而他待当官的人,太过宽大,州长郡长大多剥削人民,中央派出的钦差使节,对郡县百般压榨、刁难、勒索。萧衍信任奸佞,喜爱挑剔别人的小毛病;大量建造佛塔寺庙,无论政府与民间,都受损失。长江以南地方,久享太平,风俗奢侈,生活糜烂,贺琛所说的,全是实情;但也正因为所说的全是实情,所以萧衍才大怒若狂。
司马光曰:
萧衍之没有好的结局,完全活该。君王听取批评时最容易犯的错误,在于只注意琐碎枝节;臣属贡献意见时最容易犯的错误,在于只注意鸡毛蒜皮小事。是以英明的领袖掌握大的方向,控制重要关键;优秀的干部也应就大的方向和重要关键,改正领袖的缺失;所以身体不必劳苦,就可以收到长远的功效,言语十分简单,对国家却有很大裨益。
试看贺琛的规劝,内容既不直率,态度又不激烈,而萧衍已赫然震怒,拼命袒护自己的短处,夸耀自己的优点。追究贪污残暴的人是谁,责问劳动浪费的项目是哪些;明知道贺琛不敢回答,而故意逼他回答!明知道贺琛无法进一步揭发,而故意逼他进一步揭发。萧衍自以为饮食节约是人生最高的美德,日夜辛劳就等于政治清明、人民安乐。自认为做领袖的条件,他已完全具备,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改进,所以官员们的任何意见,他都听不进去。
结果是,比贺琛分析更深入、建议更切实际的言论,谁还敢提出!正因为如此,奸邪站在他面前,他看不见奸邪(指朱异、周石珍、萧正德之徒),重大的决策犯了严重错误(指接受侯景而又出卖侯景之类,参考后年【五四七年】二月及五四八年二月),他却不知道。声名凌辱,生命危险,祭祀断绝,帝国覆亡,受到千古耻笑,岂不可哀。
柏杨曰:
一个人长期掌握权力,一定染上权力痴呆症。如果他性格残忍卑贱,那就更糟,对自己和对别人,都会造成伤害。民主制度最大的好处之一,就是它能避免一个人长期掌握权力。萧衍的反应,不是他个人的反应,凡是权力痴呆症病患,都是如此反应。
萧衍厉声质问:贪污的是谁?横暴的是谁?要贺琛提出名字,这种镜头,二十世纪的读者,恐怕都曾亲耳听到,也都曾亲眼看到,多少大家伙理直气壮的咆哮,教人指出名字、拿出证据。指出名字、拿出证据,是检察官法官的事,舆论只是就现象呼吁,当人们向消防队报案时,消防队一定要他指出确实地点和揪出火主,才肯出动,甚至因他不能说出确实地点和揪出火主,而认为他在反政府、别有居心,动用大刑,这才是人们面对的困局。
姒文命闻过则喜,萧衍恰恰相反,他闻过则怒。凡闻过则怒的人,他所闻的过,一定不假。好像一钢叉扎到他屁股上,他非歇斯底里叫起来不可,假如扎到砖墙上,他自然不会出声。闻过则怒是医生的诊断器,可诊断出批评的真实程度。无论是歇斯底里闹起来,老羞成怒吼起来,都证明它确实是批评对了。
萧衍崇尚文雅,刑法简单疏略,从高高在上的三公及部长级官员起,都不把人民诉讼以及审判当做一回事(因为轮不到他们头上)。邪恶的官员利用权势,玩弄法令,贪赃枉法,收受贿赂,像菜市场上交易一样的公开,被冤枉被滥杀的人很多。大概两年有期徒刑的,每年有五千人;被罚做苦工的,共分五种(会木工的当木匠,会炼铁的当铁匠,会制皮的当皮匠,会染布的当染匠,会烧窑的当窑工),没有专长的囚犯,则戴上脚镣,囚禁牢房。可是,如果患病,脚镣就可暂时解除。于是产生流弊,有钱的囚犯送上贿赂,法官就说他患病;没有钱的囚犯无力拿出金钱,即使真的患病,也不能解除,使痛苦更重。当时,王爵侯爵等高门第世家的子弟,大多骄傲荒淫、违犯国法。萧衍年纪已老,对处理国家事务感到厌倦。又专心信佛,遵守佛教慈悲为怀的告诫,每次在批准重刑时,整天心里都感悲凄。(胡三省注:“洛口之败,死多少人?浮山之役,死多少人?寒山之战,死多少人?还有其他,争城之战,杀人满城;争地之战,杀人遍野;南北人民,交替死亡,不能计数。至于侯景之乱,东至吴会【太湖流域及钱塘江流域】,西到江郢【江西省及湖北省】,被士卒杀死,因饥馑饿死;自从四世纪初,晋王朝政府南渡长江以来,还从没有见过如此悲惨。把没有罪的人驱逐到死亡之地,不但儒家、道家不允许,同时更是佛教的罪人。而判决一个重刑犯就整天不乐,想骗谁?难道想骗上天!”柏杨认为,萧衍并不想骗上天,只是想骗一下他的左右,去宣传他的“仁慈”!)即令遇到叛国谋反大事,阴谋被发觉,萧衍也不过哭泣一阵,下令赦免(萧正德投奔北魏帝国,参考五二二年十二月;萧综【萧赞】同样投奔北魏帝国,参考五二五年五月)。于是,贵族们更加横暴凶恶,甚至光天化日之下,在闹市杀人;甚至乘着黑夜,公开抢夺劫掠。犯罪恶徒逃亡,躲藏在亲王家里,治安机关不敢搜捕。萧衍也深知种种弊端,但因过度慈爱,不能禁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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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五年 乙丑(6)
柏杨曰:
放纵罪恶,不是慈爱,而是暴行。
12 西魏帝国东阳王元荣当瓜州(州政府设敦煌【甘肃省敦煌市】)州长,上任时跟女婿邓彦一同前往。元荣逝世,瓜州地方的望族上书中央,请任命元荣的儿子元康继任州长;但邓彦格杀元康,夺取官位。中央政府不能###,只好顺水推舟,命邓彦继任州长。中央屡次征调邓彦前往京师,邓彦屡次拒绝。而邓彦又跟南方的吐谷浑汗国勾结。丞相宇文泰因道路太远(敦煌与长安两地航空距离一千四百千米),难以兴师动众,打算用计谋克服,遂任命副总监督长(给事黄门侍郎)申徽当河西(甘肃省中部西部)钦差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