盟国答复的铃木首相上午就在读书和冥想中度过,下午与书记官长、亲信等人商量一些细节问题,以此来打发时间。
“隶属于盟军最高司令官”
八月十二日是星期天。午夜十二点半过,迫水书记官长从同盟通信社外信部长那里得知,旧金山广播开始播放对日答复。
“还不知道全文的内容是什么。不过,好像不是一个很善意的答复。”
迫水的心情顿时暗淡下来。
陆军中央也在收听旧金山广播,为了不重蹈覆辙,这次准备亲自动手翻译。
外务省干部对同盟国的答复虽不满意,但还是制定了国体如能得到捍卫,就接受《波茨坦公告》的方针。通阅答复全文,里面没有对维护天皇制作出明确的承诺。但是,“日本政府的最终形式……应该由日本国民的自由意志来决定……”这句话表示天皇制得到了一半的保证。
这次大本营及早采取了行动。上午八点过,梅津参谋总长和丰田军令部总长就进宫上奏天皇,表明了军队坚决反对接受答复文本。军队将答复文本中的subject to直截了当地翻译成“隶属”一词。这样一来,译文就成了“天皇和日本政府统治国家的权限……隶属于盟军最高司令官”。如果接受这样的答复,“就明显冒渎了作为国体根基的天皇的尊严,将招致我们的国体破裂,皇国灭亡”。两总长极力劝说道。
《日本最漫长的一天》 序章(9)
外务省干部单方面断定“反正军人只会通过译文来作出判断”。于是经反复推敲,确定了更好的译法,即将subject to译为“置于×××的限制之下”。但这次陆军不再上当受骗,他们的态度变得强硬起来,坚持认为既然是“隶属”,又怎能捍卫国体呢?有十几个少壮军官闯进陆军大臣的房间,个个精神亢奋、血气方刚、意气用事。陆相的内弟竹下正彦中佐代表大家,逼近阿南陆相,“应该设法阻止大家接受《波茨坦公告》。如果做不到的话,大臣就应该剖腹自杀。”阿南陆相紧闭双唇,一言不发。
外相去见铃木首相,核实了首相接受答复文的意向。上午十点半刚过,外相进宫觐见天皇,时间上比军队晚了两个小时。此时天皇决心已下。“一旦争论起来,就会永无休止。尽管违背我的意愿,但战争已经不可能再继续下去了,难道不是吗?我已别无他求,你立刻去办理所需的外交手续。还有,好好地将我的意志传达给铃木首相。”
下午三点,皇族会议和内阁会议分别在宫中和首相官邸召开了。
在御文库的防空洞里,与会的十三名各宫宫主,按照皇族的等级顺序坐在弧形的长桌子后面,围绕在天皇的周围。从左边开始,高松宫、三笠宫、闲院宫、贺阳宫……最后是竹田宫、李王垠、李键公。大家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天皇了。
高松宫和三笠宫都表示赞成接受贝尔纳斯的答复,闲院宫显得有些顾虑,只是说:“既然陛下决心已定,我也就没有什么意见了。只是真的很担心我们的国家能否继续存在下去。”
久迩宫也同样对捍卫国体一事流露出极大的担心。除这两位以外,其余的人都无条件赞成接受贝尔纳斯的答复。李王垠和李键公只说了一句:“遵命。”各皇族对此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会议结束后,冰镇红茶和西式点心端了上来,大家围绕在天皇周围,谈笑了一会儿。大家都谈了谈各自的近况和见闻,天皇也露出了难得的微笑。
与这种充满祥和氛围的会议不同,内阁会议笼罩着沉闷的气氛。会议上众说纷纭,混杂着各种不同的意见。有东乡外相提出的马上接受的方案,有阿南陆相提出的全面反对的方案,也有人提出再进行一次照会以确认国体是否能得到捍卫。东乡外相激动地说:
“如果再进行一次照会的话,等于一切都要重新开始。真是岂有此理!”
阿南陆相神色严肃地断言:
“如果就这样接受了贝尔纳斯的答复,日本必将亡国,国体捍卫终将化为泡影。”
内阁会议倾向于在某个时候再进行一次照会。东乡外相终于忍无可忍:
“我们在为旧金山广播里的答复而争论不休。为了一个非正式的答复而议论纷纷,这简直太荒谬了。总理,我提议在正式答复到来之前,先休息一会儿。”
每个人都松了口气。大家肩负责任,反复进行着这种没有结果的争论,然而越争论越有可能说出一些违背自己本心和真意的话来,大家为此深感不安。所以这样的争论还是早点结束为好。
但是,被逼得走投无路的日本帝国不可能有多余的时间来“休息”了。苏联继续进攻桦太(即库页岛)、满洲,关东军总司令部搬到了通化。驻外军队对“也许接受《波茨坦公告》”的电报感到群情激昂。他们把表示坚持战斗到底的电报一个接一个地发到大本营。由陆军中央战斗派的幕僚们策划的军事政变计划正在仔细琢磨和反复推敲之中。即使最终没有必要发动政变,也应该颁发*令以应付局势的变化,这个意见得到了大多数人的支持。 。。
《日本最漫长的一天》 序章(10)
“阿南要死了”
十三日的早上来临了。警戒警报器的啸叫声打破了东京上空的平静。
在一片啸叫声中,阿南陆相像一只勇猛的老虎,仍然没有屈服。陆相请求谒见天皇。同时位于广岛的第二总军司令部的司令官畑俊六元帅也受到天皇的召见,当天皇在听取畑俊六元帅报告的时候,陆相对天皇本人说出了自己对天皇的地位能否继续保持下去一事的担心。
但是,天皇很清楚地说道:
“阿南呀,我看还是算了吧。”
不知为什么,从侍从武官时代开始,天皇就常常这样亲昵地叫着阿南。
“你为我担心,我很高兴,不过不用担心,我有确凿的证据。”
陆相的斗志稍稍有些衰减。如果再提出什么反对意见,岂不就是造反了吗?正是出于捍卫国体和对天皇地位的忧虑,才会感到如此的困惑和苦恼。但是,天皇所说他对此有确凿的证据,是指……
置天皇当机立断的决心于不顾,上午九点召开的最高战争指导会一而再再而三地陷入混乱之中。是无可奈何地接受答复,投降以求和平呢,还是死里求生决一死战,以取得些许有利条件之后再讲和呢?在通过外交途径送来的正式答复面前,六个男人仍执著地、斗志昂扬地争论着。
陆相、参谋总长、军令部总长三人主张针对答复,再进行一次照会。他们认为神圣的天皇地位不是谈判的内容,天皇的地位必须要得到可靠的保证。而且,应该自主解除武装。
外相猛烈地反驳说,再进行一次照会就意味着谈判破裂。外相声称:“陛下的皇位不变,这一点是得到了保证的。应该更多地考虑好的一面。”
海相一副很着急的样子,平时沉默寡言的他这次也大声地议论道:
“不是已经决定了吗?现在又老调重弹,这是违抗陛下的意志。”
梅津参谋总长神色严峻地说:
“我们不是在反对陛下的意志。我们是在讨论必须要搞清楚的问题。”
一直在默默地倾听大家争论的铃木首相,此刻,重新坐好,插了一句:
“我认为,军部是针对答复里面的一个词的解释而争论不休,并想借此来推翻政府好不容易取得的迈向和平的外交努力。为什么不能按外务省专家所理解的方式对答复做出解释呢?”
外相不再愁眉紧锁,陆相则显得有些委靡不振,在场的每个人都看得很清楚。
包括午饭休息时间在内,会议一共进行了五个小时,结果仍是三比三。由于找不到任何可以打破僵局的头绪,铃木首相终于宣布散会。
回到陆军省的阿南陆相,受到了神采奕奕的少壮幕僚们的迎接。他们终于有了一个成熟的方案。为了说明该计划的要旨,他们首先造访了陆军次官若松只一中将。若松次官默默地听着,好像不大同意这个方案。他们随后来到陆军大臣的房间,恰好阿南陆相又受到邀请,正准备去参加内阁会议。于是少壮幕僚们请求已经佩好刀的陆相给他们一点时间,并向陆相说明了实行计划的必要性。在房间里,除若松次官外,人事局额田坦中将、战备课长佐藤裕雄大佐也在场。
佐藤课长打断了正精神抖擞、侃侃而谈的少壮幕僚。
“就现状而言,我不同意实行这样的计划。”
此时,房间里的一个少壮幕僚,军务课员畑中健二少佐铁青着脸,指着战备课长说:
“军内出现了叛徒。对这些人得马上进行人事处理。”
室内气氛变得异常紧张,此时阿南陆相平静地告诫大家:
《日本最漫长的一天》 序章(11)
“在这非常时期,相互信赖是最重要的。”
说完,陆相准备起身。此时,少壮幕僚的代表说:
“省部内的军官们,无论是右倾还是左倾,都决心以大臣为中心,有条不紊地采取行动。这一点请您十万个放心。”
大家因为激动而面色潮红。
下午三点,内阁会议再次召开。这次会议是早上就开始了的那场没完没了的会议的延续。老首相精神饱满,没有露出丝毫疲惫的神态。与事前预想的一样,甲论乙驳的会议没有止境地继续着。
会上,陆相继续主张附加条件。
“自主解除武装,这才是捍卫国体所需的最基本的条件。以此作为条件,在这个时候提出来一点也不奇怪。如果无条件接受答复,投降的话,就不要指望天皇制能得到捍卫了。如果可能的话,还不如下定死里求生的决心,继续战斗。”
多数阁僚已不想再认真地去看主张继续战斗的陆相那张悲痛的脸了。
阁僚们对争论已疲惫之至,都陷入了沉默。此时,首相站了起来,并一反常态,用一种铿锵有力的声音开始陈述自己的意见。
“我认为对方的答复里也有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