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拉住他的手,急切问道:“爷难道忘了揆叙、阿灵阿栽赃诬陷的事了么?!”他顿时僵直了身子,我又劝道,“如今逞这口气,于爷来说,全无半点好处……”
见他神色略有松动,我开口建议:“爷且回去,一会儿我自会回府。”
“车子在那个胡同里等你。”说完,他低头看了我一眼,便从茶楼后门离去。
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我深吸一口气,扬起笑脸,装作不意间发现的样子,对迎面而来的八福金招呼道:“兰心姐姐,好巧呢。”
一旁的八阿哥微微吃惊的看着我,瞬间又恢复了温文尔雅的微笑,眼里却是防备的神色。
虽知晓我的出现令人厌烦,但此刻已不能退却,我努力保持着脸上欣喜的笑容,心里抱怨自己怎的又多管闲事起来。
他要逞强与八阿哥见面,来段装模作样的应酬与我有何干系?我怎的让他走了,自己留下遭这个罪。
主要是害怕他再遭八党排斥,影响我家人的处境……我暗暗点头肯定了心里好不容易寻到的解释。
“素馨妹妹,这位是……”八福金略有些尴尬看着我的融融笑意,轻声介绍。
我打断她的话,笑着说:“能与姐姐一块儿出来的怕只有八爷了。”我侧身略福了福,恭谨对八阿哥说道,“见过八爷。”
“胤禩,”我从未见过好强的兰心露出这样温柔的表情,听她如此轻唤八阿哥,突然觉得眼眶有些酸涩,他二人佳偶情深、融洽相得的神情,让我忘记了身处皇族的冷漠隔阂。
如果不是皇子,如果没有权谋争斗,他们会否更幸福一点?突然发觉,我个人的无奈也许亦是所有嫁入皇家女子的无奈,只不过我体会得更清晰具体罢了。
“这位是四阿哥府上的侧福金。”她轻声介绍,八阿哥眼睛亮了亮对我轻轻点头,露出让人如沐春风的和善微笑。
这便是众人所说的贤王了,记得阿玛曾经说过:“见过八阿哥的人,无不被他的气质折服,惊为天人。”
心里隐约有些理解兰心旁若无人、排斥别人分享的钟情了,这样温柔的谦谦君子,若生活在魏晋时代,定是那居于山林的隐士,缥缈得不切实际;若身在乱世,他也会是轻挥羽扇,弹指间决定成败的建功立业者吧。
可在这样的盛世,讲究家世的皇帝从心底看不起他额娘辛者库出身的卑贱,更谈不上属意他为未来储君了。
他会甘愿做个忠心辅政的周公么?他会甘愿终生只是一个臣下的地位么?
我小心的打量这位名声在外的贤者,眼前的八阿哥真的很出众,即便衣着朴素也难掩其玉石般的光芒。
只是,除了众人所言的优秀外,我看到,八阿哥的眼神竟与那个人一样,孤独而悲伤。这是否是每位皇子阿哥心中的隐痛呢?我脑海中浮现起十四阿哥的笑脸,只有十四爷是个例外吧……
如果说那个人用冷漠掩饰皇权的压迫,那么,眼前这位优雅眩目的皇子,则用温柔的微笑诉说自己的清冽。
“说起来,福金家族还与我们有些渊源呢。”八阿哥对兰心笑了笑,看着我说道。
我知他指的是家里与明珠大人府上的关系,特别是二哥哥又与八党揆叙交好……
八阿哥上前一步,身子略微前倾,微笑着又说道:“既是自家人,福金无需太过见外,多上我贝勒府跟兰心说说话儿。”
我笑着点点头,觉着他与兰心姐姐都是好说话的人,心里慢慢放下了紧张,抬眼却见兰心皱起眉头,面色紧张。
发现我的注视,兰心飞快平复里眼底的不安,我二人正想说话儿,听见八阿哥又开口道:“福金二哥外任巡抚也有数年了吧?”
我将目光转向八阿哥,淡淡回答:“是,有五年了。八爷倒记得清楚。”
“这是自然,”他扩大了脸上的笑容,那光彩夺目的温柔,我看着有些感动,“老九前些时候还说起福金二哥的事呢,说是……”
“胤禩!”兰心提高声音,匆忙打断八阿哥的说话。
心里一惊,恍惚中看见八阿哥眼里宣泄出来的野心,还是逃不过苦心经营权利的束缚啊,我隐隐有些遗憾,就连这样睿智的人也不例外。
谨慎掩藏起太过随性的言谈表情,我闲话了几句,想着他已经离开,便出声告辞:“你们慢慢逛,我先行一步,再不回去要被发现了。”
兰心好笑的掩掩嘴,向我保证:“妹妹放心,我不会告诉你家大福金的。”
我笑着谢过。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直到模糊,心里忍不住羡慕这样无间的深情,紧握的相守。
转进胡同里乘上他留下的车子,不一会儿到了柏林寺,使人唤出秋蝉,我二人才从寺里回了府。
走在回屋的路上,我出言感叹:“八贝勒跟兰心姐姐的感情真好啊!只有两个妾室的专擅,恐怕整个皇朝都难寻这样的唯一。”
秋蝉为我打起门帘,听我如此说,不以为意的开口道:“话虽如此,却遭多少人怨呢。”
我默默的低下头,无法反驳她的话语。兰心再好强,怎会想不到八阿哥的婚姻所包含的权力意义,如此,也可以无怨无悔么?!
跨进门槛,却见他坐在厅里喝茶,我笑着问道:“爷什么时候回来的?有事儿么?”一面打发了随侍之人。
他不答,我坐下又说:“可是奇怪呢,”他抬眼看了看,等待我的言语,“听闻八阿哥自良妃娘娘去后一直卧床不起,过了大半年还要人扶着才能下床。坊间都说八阿哥至孝,母妃去世哀毁过人。今儿却见他与兰心姐姐出府看戏,这三年的孝期……”
不待我说完,他冷哼一声,嘲讽道:“老八这人最会伪装,什么至孝!不过是做给人看个样子罢了!”
觉得他说得有些过了,却不好驳他的面子,我沉默着看了一眼他生气的面容,不知道如何答话。
他见我不答,也不再作声,好似在平复方才的怒气。
“呃,爷亲自来我院里,有什么事儿么?”我清清喉咙,打破这阵令人窒息的尴尬。
“没什么……”他突的站起身,径直走了出去,我奇怪的看着他打帘离开的身影,却发现桌上赫然放着个漂亮的漆盒。
打开一看,原来是一套四个手掌一般大小的手炉,分别刻着桃花、牡丹、菊花、梅花四种不同的纹样,精巧无比。
秋蝉进来换茶,一见这份礼物,高兴的对我说:“可好了,主子冰块儿似的手有了这东西便不会冻着了。”
我笑了笑,因身子不好,一到冬日便手脚冰冷,只得时时抱着手炉,每次出门,懒怠拿那笨重的瓷质炉子,总冻得我难受。
这个贿礼我很喜欢,今儿的事我不会对任何人提起,我看着他书斋的方向心里如是想道……
其二十六 夺财(上)
更新时间2008…1…24 11:23:00 字数:3135
(康熙五十三年一月-二月事)
过了正月,又到桃花盛开的季节。
前年命人寻了几株桃树移入院中,如今开得姹紫嫣红,分外美丽。我闲着无事,令仆妇们端出桌椅,奉上茶点来到院中。见着春日的风仍有些冷,少不得又使人移来屏风挡住这阵阵凉意。
一切妥当之后,我才缓步行出内室。就着春日里和煦的阳光扫尽憋在室内一冬的烦闷,我悠闲自得的从秋蝉手中接过茶盏,饮了一口。
抬眼望去,满园的桃红翠绿,雀鸟偶或穿梭在其间,又突地停下来,轻啄一口花蕊,我看着可喜,脸上扬起怡然的笑容,以花为食的鸟儿真是一雅客啊。
与秋蝉说了会儿话,见着刘希文与院里一小太监在屋檐下嘀嘀咕咕说着什么,只是距离太远,听不分明交谈的内容。
心下好奇,我扬声唤道:“刘希文,在说什么乐事儿呢?也说与我们听听。”
刘希文急忙打发了小太监,笑着走到我们面前,答道:“回主子,也没什么可乐的事儿。就那李富刚从外边回来,碰上件蹊跷事儿……”
“什么蹊跷事儿,说来听听!”见他卖关子,秋蝉急急出声催促。
“话说那李富出府办差,经过个胡同口……”刘希文摇头晃脑的就想来段长篇大论。
“主子看看,刘希文又要啰嗦了。”秋蝉笑着对我说道。
我院中这回事太监刘希文办事利落、人又聪明伶俐,本是个好使唤的奴才,唯有说话啰嗦一点颇让人有些受不了。
听他这样开口,我亦耐不住,只得佯装生气,道:“刘希文,捡重点说,你要说书明儿我送你到前门楼茶馆说上一日。”
秋蝉好笑出声,刘希文才收起啰嗦,一口气儿说道:“昨儿李富在胡同口见着个小哥儿出售家传的前明双龙椭圆墨和汉代嵌宝异兽形砚盒价钱公道他也不知真假今日说与我听原是想凑个钱买回来。”
“听听刘希文的话儿,我真怕他说到一半就没气儿了。”秋蝉捂着肚子笑岔了气。
我笑说道:“若果是真的,这可是两个宝贝呢,就算出价五千两也不为过。”
刘希文惊讶不已的张大嘴,看着我低声说道:“哪有这个钱买呢,就算有,人家也未必肯卖吧……”
心里一番计较,细细问明地点,我才打发了刘希文自去做事。
秋蝉见我问清情况,又作低头沉思状,慌忙劝道:“主子,且断了出府的念头吧。”
我笑着回答:“这就去找那能允我出府的人。”
说着我快步来到书斋,一五一十的将砚、墨的事儿告诉他。果不出所料,他对那两件东西万分感兴趣,有心前往一看,我便顺势央了他带我同去。
见他并不反对,我忙回去换了月白色的长袍,外套一件天空色的琵琶襟马褂,又把头发放下结成辫子,戴上褐色小帽。
他看着我利落的打扮,开口问:“怎么连男装都备有?”
随手拿起他的折扇,我回答道:“在家时,常跟哥哥们出门玩儿呢,这个男装自是不可少的。”
“跟允恭年少时一个样儿。”他盯着我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