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大胡同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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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大胡同捌章-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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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末期的八大胡同,确实和清末民初时已经大不一样了。迫于生存,它开始和黄花苑一般,也出现一些下等妓院,在朱家胡同的时升旅馆,在王广福斜街的广兴妓院,在小李纱帽胡同里的连升店、永生院,都是这样的三等四等妓院,而在庆云巷里的同春楼下处、小花园下处、荣春下处,在火神庙夹道(现在的青风巷)里的祥顺下处,都是一些四等妓寮,更是一个门紧挨着一个门。更不用说在王皮胡同和蔡家胡同里出现的一些更加等而下之的妓寮或暗门子了。
  现在去那一带,虽然看见的景物十分破败,但是,除去房屋如老人一样老迈龙钟,以及一些后来搭建的拥挤不堪的小房外,其余的,和那时候相差不多,有的旧房门都还在,只是门上的漆皮斑驳脱落,皱纹纵横,布满点点的老年斑了,门在一开一关的时候,吱吱扭扭的笨重响声,沾满着尘土和油垢的味道,仿佛是过去日子含有一声声叹息的回声。虽然,六十多年的岁月过去了,那段日子却仿佛依然定格在那里,无语话沧桑,和着老房檐上长满在鱼鳞瓦间的那些狗尾巴草,一起瑟瑟地拂动在寂寥的风中。
  那时候,妓女的成分和清末民初也大不一样了,为了生计,被迫自己投奔到八大胡同,以及根本不知情下被拐卖到八大胡同里的人,越来越多了起来。
  素兰和英子,就是这样的两个人。她们都是山西大同人,上个世纪四十年代,分别来到了八大胡同,素兰23岁,英子才17岁。
  如果不是丈夫得了重病,苦于没钱医治,从医院的病床上回到家里,眼睁睁地没有一点儿办法,素兰断然不会走上这条路。她先去找了几乎所有能够找到的亲戚朋友,但她实在不能怪大家心狠不帮她,都是穷苦人,吃了上顿吃不成下顿的主儿,谁也拿不出那么大一笔医药费呀。没有办法,她回到娘家,都说女儿是母亲的贴身小棉袄,她希望父母能够疼疼自己,给自己一点儿救命的钱,只要丈夫的病好了,就可以干活儿了,就可以赚来钱,一切都能够周转开来。
  可是,走进家门,她把已经拱到嗓子眼儿的话,又咽了下去。她看见母亲和自己的丈夫一样也病倒在床上,好多天了,母亲知道她丈夫已经病了,怕她着急,给她雪上加霜,一直瞒着她,没敢告诉她。做母亲的还不懂得女儿的心思吗?女儿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连着自己的肉啊,母亲知道她干什么来的,张着干瘪的嘴,却不知该对女儿说什么才好。女儿先开了口,堵住了母亲的嘴,说是知道母亲病了,特意来看看的,还一个劲儿地怪罪母亲,怎么一直不告诉自己。
  母亲望着她,半信半疑,思忖着自己生病的消息一直对她封锁着,是谁把消息走漏的呢?她已经很难了,自己帮不了她,为什么还要给她添乱加堵呢?母亲支撑着身子坐起来,想对她说自己好多了,安慰她不碍事的,让她赶紧忙自己的事情去吧。她明白母亲的心思,再一次先开口堵住了母亲的嘴。她告诉母亲,她很快就能够找到活儿了,就能够挣着钱了,而且活儿还不错,挣的钱也不少呢,可以帮助丈夫治病,也能够帮助母亲治病了。她还特意强调这次来家,就是为了告诉母亲这个好消息,好让母亲放心。
  母亲再一次望着她目瞪口呆,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临走的时候她还一再对母亲说,拿到工钱后,她一准儿马上给母亲送过来!
  可是,走在回家的路上,她禁不住落下了眼泪。到哪儿去找活儿干呀?到哪儿去给母亲找钱呀?但情急之下,已经对母亲把话说出来了,她被自己逼上了悬崖,无路可退。这时候,她才想到了卖身这个最不得已的事由来。在那一瞬间,她忽然想起了以前曾经在小报上看过的对北京八大胡同的介绍,她想去那里,大同的人谁也看不见,自己也落个眼不见心不烦。虽然,那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可作为一个女人,除了自己的身体能够卖点儿钱,她还能够有什么出路呢?
  回到家里,她发愁该怎么对丈夫说这件事。一路上,她都在发愁,好端端的,去北京的八大胡同当一个妓女,但凡有点儿血性的男人,都不会让自己的女人这么干的呀。可是,她没有想到,当她吞吞吐吐地把这事说出了口,丈夫竟然点头同意了。这让她目瞪口呆,望着自己的丈夫,好像根本不认识这个人似的。令她更没有想到的是,丈夫忽然蒙头大哭起来,那哭声打雷似的,让她一时不知所措,非常害怕。丈夫对她说:找条活路吧,我知道我是快不行的人了,就别再牵累你了。临死再搭个垫背的!她抱着丈夫说:别这样说,我把钱挣了来,你的病就有钱去治了,我还会回来的。夫妻两人哭成一团,哭成了泪人,就跟生离死别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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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的日子定格在那里无语话沧桑(2)
素兰不是被人所逼,而是被生活所逼,走进了八大胡同。现在的年轻人,一般很难理解那个时代如素兰一样的女人。事非经过不知难,如果仅仅从现在的道德意义上来评判素兰,显然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人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真的无比绝望,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做得出来。还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的呢?比起人的生命来,作为人的尊严最外化的脸面,已经显得是那么不值钱了。这是女人从事的一种最古老的职业,我们可以指责这种职业的万恶不赦,却不应该从简单的道德意义上,居高临下指责这样的一个女人。
  素兰进的是八大胡同里的双凤院,老板先给了她350法币,我现在算不出来,这350法币折合人民币,到底值多少钱,在当时又能够解决什么问题。我只是觉得,这区区350法币,就把一个女人一生的命运转变了,素兰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昂贵了。
  拿着这350法币,订了三年的合同,素兰当了一名“使钱压账的”。这种妓女,就是如素兰一样先使用妓院老板一部分钱,还清债务后再恢复自己的人身自由。很多这样的妓女,合同满了,债务还清了,但已经没有归家的路可走了。有的是没脸回家见人,有的是吃喝玩乐游手好闲习惯了,不愿意再回去受苦受累,便当上了“自混的”。这种妓女,自己在外面有房子住,甚至有家有孩子,到妓院来卖身赚钱,和老板分成,来去自由,好像到妓院定时定点来上班似的。不知道素兰以后的命运是什么,三年合同期满,是丈夫和母亲都已经痊愈,她回家和丈夫、母亲团聚?还是丈夫和母亲都已病逝双亡,无家可归的她,只好当了一名“自混的”?谁也无法预料了。但可以想象的是,无论哪一种日子都不好过。走进八大胡同,即使有幸能够跳出火坑,脸上也像被火烙铁烙上了红字一般,一生无法抹去呀。
  英子的父亲是个木匠,有一门手艺,艺不压身,一家子的日子应该是不错的。英子有一个姐姐,几年前嫁到了北京城,是全家人的骄傲。那时候,谁家里在北京有个亲戚,就跟和皇宫里拉近了似的,透着和别人不一样。谁想到,父亲突然病故,顷刻之间,全家的顶梁柱塌了,母亲无力养活自己和英子,只好投奔姐姐家。好几年没有见姐姐了,母亲带着英子坐上火车,心里充满阔别重逢的渴望,以及对未来生活的一点儿希望。她们娘儿俩从来没有到过北京,姐姐刚来北京的时候,曾经提出让她们娘儿俩来北京看看,那时,父亲的活儿忙,英子上学,都需要母亲一人拳打脚踢地去照料,一时抽不出时间。后来,姐姐忙,也就不提这事了。现在,她们娘儿俩突然就闯来了,不知姐姐会怎样高兴和意外呢。
  英子和母亲按照以前姐姐来信的信封上留下的地址,找到姐姐的住所时,姐姐已经不住在那里了。亏了好心的邻居,告诉她们娘儿俩姐姐的新址。但是,当她们娘儿俩在前门大街附近的一条胡同里找到这新地方时,才知道姐夫已经去世好长一段时间了。姐姐不想回家,因为在家乡的人们看来,她能够嫁到北京来,是多少人羡慕的事情。她不愿意打破家乡人们给自己头上笼罩着的那一抹光环,她也不愿意回家让自己的家人失望,或多一个累赘。为了可怜的一点儿虚荣和自尊,偌大的北京城,没有给她一个外乡人多少选择,她走的是和素兰一样的道路,自己把自己卖到了八大胡同的妓院里,当了一名“自混的”妓女。
  阔别重逢,没有显出多少欢乐,倒是多了姐姐的乡愁,勾起母亲心头对往事的回忆,一时娘儿仨泪水涟涟,一宿都没有睡着。
  日复一日,日子平平淡淡,却也有滋有味地过着。开始,英子和母亲只知道姐夫去世了,却都不知道姐姐的秘密,特别是姐夫去世以后姐姐靠什么活着。但是,纸是包不住火的,姐姐总是一袭款款旗袍,夜夜浓妆艳抹地出门,而且常常是夜不归宿,甚至在来例假“倒霉”的日子里,也常常如此,有时会弄得旗袍脏兮兮地回来,英子没有发现什么,母亲眼尖,一眼就看了出来,不免侧目。当母亲终于知道了姐姐是一个妓女时,一下子气得昏死了过去,然后是卧病不起,没有多久,就死掉了。死的时候,望着她们姐俩,没有合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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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的日子定格在那里无语话沧桑(3)
对于发生得这样快又这样意外的一切,英子实在没有想到。更没有想到的,还在后面。
  有一天,姐姐请一位琴师来到家中,对英子说是请琴师来教她学戏,将来好有个事由,混碗饭吃。琴师看看她,说她长得不错,又让她随便哼哼两句,说她的嗓子也还不错,是块唱戏的料,便当场收下她做了徒弟。英子想,这样也好,如今父母双亡,自己总不能赖在姐姐这里一辈子。如果真的能唱戏,就是混不成四大名旦似的名角,起码可以混一碗饭吃,自己养活自己了。
  她没有想到的是,当自己跟着琴师学了一段时间的戏,刚刚可以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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