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安安低下头想了想,说:“我知道了,一定是我费大哥说出去的。他为了给我脸上贴金,好让京城人尽快知道我,才四处宣传的。”
刘远举摇摇头说:“不对。我和保定成天在酒楼喝酒,他怎么没跟我提起过。”
伙计提了铝壶进来,为两人斟上热茶。
华安安思索了半天,想不出答案,无所谓地说:“管他呢,不管是谁宣扬出去的,反正已经得罪他了。”
刘远举目光幽幽地盯着华安安,说:“得罪了这位爷,在京城棋坛就甭想再混喽。”
华安安一撇嘴。“怎么?他还想撵我走。我不是已经下败金子豪了吗?”
刘远举说:“老兄今天就是为这事来的。”
华安安瞪了他一眼,心想,你又来忽悠我。
刘远举说:“穆尚书是个很较真的主儿。他认定要撵你走,就非达到目的不可。”
华安安心里打了个寒噤。他故作镇定地问:“他还想怎样?”
刘远举说:“兄弟,老兄和保定是铁哥们,跟你也不是外人。我可不想坏了保定的交情,也不愿赶你走。但是那位主儿我惹不起,没奈何,来趟这淌浑水,干这两边不讨好的事。”
华安安的眼睛紧盯着刘远举,心里对刘远举的话字斟句酌。
刘远举说:“实话跟你说,我就是一跑腿送信的,别的事情我可不掺合。”
华安安点点头,相信刘远举说的都是实话。
刘远举说:“你得罪这主儿,真是麻烦事。这漏子是你捅的,这锅就得您一个人背,是这理吧?这主儿一心要赶你走,见不得你在北京城混,这是坏事。可这坏事里也有好事,他没仗势胡来,没动硬的,这就是好事。”
华安安觉得自己从心里一直凉到脚掌,忍不住要打寒颤。“这也算好事?”
刘远举说:“当然了,他只是想通过棋界的规矩赶你走,砸你的饭碗而已。如果你能耐大,把他找来的高手都下败,他还怎么赶你走?”
华安安干笑了一下,说:“你是说,我把金子豪下败,他又会找来别的高手继续跟我下,如果我把别的高手下败,他仍然会找来更高的高手来赶我走?”
刘远举笑了,说:“你瞧,这不是好事吗?总比找来几个地痞赶你走要好吧?当然了,他是大人物,不会干这种下三滥的事,污了他的名声。”
华安安心里有了底,自己和施襄夏尚能下个一胜一负,就北京城里这些棋手的水平,想赶自己走,怕不那么容易。
他故意逗刘远举,说:“那万一我下败了呢?”
刘远举笑着说:“那是你本事不济,就不要怨天尤人啦。背着自己的锅乖乖走吧。”
两人哈哈大笑。
刘远举说:“我今天来,就是为这事。那位王师爷已经找了我师傅,让我师傅亲自出马。”
华安安略带嘲讽地一笑,心说,说到底还是给我布置了圈套,只不过这次是明说罢了。
刘远举说:“我师傅是不愿出马的,就把这事推给了王殿臣。今日,我就是奉了王师爷的指派,约你明天去和王殿臣赌棋的。这勾当我是真不想干,可是我惹不起那主儿,不得已跑来得罪兄弟,还望兄弟见谅。”
华安安直勾勾地瞪着刘远举,先是生气,然后转念一想,这么多高手白白送上门来陪自己练棋,这正是自己探求棋艺新境界的好机会啊。平常就是提着礼品上门找人家,人家也未必愿意和你这种野棋手下棋的。他又想了一下退路,万一输了,不妨给祝子山留个纸条,反正自己身上有钱,直接去扬州就行。一想到扬州,他又想起了莲儿,不由得心里一阵激动。
刘远举看华安安的脸色一会青一会红,变来变去,摸不透他心里想什么?自己只求今晚能说服华安安接受挑战,自己就能交差了事。
“刘大哥,我不让你为难。”华安安说,“你说好时间、地点,我准时去就行。”
刘远举见他答应的很干脆,心里的石头放下了,转过来讨好地说:“兄弟,哥有个建议,你得听我的。你这是只能赢不能输,一输就得走人。因此,你可以要求提高赌金,五两一盘棋。能赢一局,就多一份盘缠,路上也不受罪。”
刘远举知道华安安迟早会有一输,因此好心提醒他。
华安安觉得他这个建议非常实在,心里一乐:“对,决不能便宜了穆尚书。”
刘远举最后说:“兄弟,那咱俩说好,明天中午,天桥盛源茶社,不见不散。你可不能诓我。我一家老老小小八口人,都指着我在棋坛上混饭吃呢。”
刘远举走后,华安安给祝子山写了一封信。说自己输棋,已经离开北京去扬州。如果他以后找自己,就去以前住过的花满楼。
他整理了行装,准备随时动身离开北京城。一想到马修义,又在信上补了几句,希望祝子山有空时能去看看两位老人。
一切准备妥当,他一身轻松。对于明天的棋局,都有些急不可待了。
吃过早饭,华安安拿着扇子,一路打听,找到了天桥的盛源茶社。茶社门前的街道非常宽阔,今天像是赶庙会,这里挤满了人,热闹极了。小吃摊子一家挨一家,风箱扑塔塔的响,炉灶里火苗乱窜,香味溢满整条街道。卖五金的、卖宠物的、卖日用品、卖作物种子的,五花八门,什么稀罕玩意都有。有几处耍把戏的观者如潮,把路堵得水泄不通。
华安安心情极好,并不着急去茶社,而是挤在人群中看热闹。他看了一会耍猴,人太多了,想拍巴掌叫好都抬不起胳膊。演出的高潮,一棒锣响,耍猴的牵着猴子开始要钱,人群哄地一声散开了。华安安从怀里掏出一把铜钱抛给耍猴的,铜钱落了满地,猴子上蹿下跳,满地乱捡,逗得他开怀大笑。
刘远举在茶社门口招呼他进去,他才迈着方步,意犹未尽地踱进茶社。
盛源茶社是一排平房,大厅里摆了十几张八仙桌。茶客们都在门外看热闹,大厅里冷冷清清。穿过大厅,是一个清净的院落。十几束干枯的葡萄藤蔓从院子一角斜着爬上房檐,遮盖了半个院子。这里的夏天一定很清凉。院里有几付雅座,棋局就设在雅座里。
王师爷,王殿臣,以及王殿臣的一个小徒弟正在雅间里等着他。这个小徒弟简直就是一个小仆役,不停地进进出出,端茶送水。
华安安拱拱手。他知道没人会搭理自己,其实也真的没人理他。
王师爷轻蔑地瞥了他一眼,双手交叉在胸前,摇头晃脑,不知是不是在背唐诗。王殿臣手支下巴,眼睛出神地望着毛巾架子,不知道在想什么?毛巾架子以及上面的洗手盆,其实很难刺激人的想象力。
华安安很淡定地坐下,直截了当地说:“昨天我和刘远举说过了,少了五两银子的赌金,我不下棋。”
王师爷冷笑一声,把一个五两的银元宝摆到桌上,毫不掩饰厌恶地说:“华小子,口气别太大。能拿得走,才算你的本事。”
王殿臣对于今天的这件差事,觉得委屈极了。他是北京城赫赫有名的高手,向来把交手辈分看得很重。在北京棋坛,能和他下对子棋的,寥寥可数。连金子豪这样的高手,他也嗤之以鼻。但他拗不过王师爷的面子,只好自甘堕落,今天和这个无名小辈下对子棋。心里像被人活活塞进一颗生土豆,憋屈的难受。华小子还没到,他就对王师爷说,找两人直接把这小子撵走就得啦,干嘛费这周折?
王师爷说,穆尚书是什么人?能跟这种三教九流的下等人一般见识?下棋撵他走,是让他长见识。让他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再不要信口雌黄、口无遮拦到处卖狗皮膏药。再说了,动粗撵他走,于尚书大人的名声也不好听。
王殿臣哀叹一声,说:“这种野路子,做我的徒子徒孙都不够格。我竟然放下身段跟他下对子棋。”
王师爷安慰他,事后定有重谢,且先委屈一下。
经过猜先,王殿臣执白先行。他把棋子重重地拍到棋盘上。他的满腔怨气都在这一举动中显露出来。
华安安的状态极佳。他是抱着探索棋艺新境界的目的来的,一心只想下出最高效率的棋,心如澄空,不含任何杂念。
春风拂动院子里的葡萄枝蔓,阳光从院墙的西边渐渐移到东边。
王殿臣的一声长叹,惊醒了沉思中的华安安。
华安安抬起头,双眼茫然地望着王殿臣。过了好一会,他才意识到这是自己的对手,眼圈红红的,一脸沮丧。
王殿臣沉重地说:“不用数了,我输了十五个子。”
王师爷一脸愠色,指着棋盘说:“还没下完棋,为何不数?”
王殿臣说:“数了也是输这么多。”
王师爷一甩袖子,焦躁地在房间踱了几圈,然后一跺脚,气急败坏地说:“北京城的高手怎么都是这熊样?”
王殿臣黑着脸,刘远举红了脸,两人都默不作声。王殿臣的小徒弟站在门外也不敢进来。
王师爷一拍刘远举的肩膀。“去!叫你师傅来。”
王殿臣自嘲地嘟囔一声:“老赵来我看也是白搭。”
刘远举立起身,捧出一脸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