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龙就不过瘾,弄得棋局险象环生,让一旁观棋的费保定,饱尝了人间的喜怒哀乐。
费保定劝他下棋稳重些。华安安却充耳不闻,他把这当成练棋的好机会,并且乐此不疲。
远远的,六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费保定的视野中。这六个人形象各异,衣着做派都是南方人的特点。其中还有个瘦高的道士,非常扎眼。他们聚在一起,正在听雨轩的小巷子口高声议论。
“鬼道人?霸王凳?扬州六鬼!”
费保定刹住脚步,感觉头皮发麻,眼皮发烫。他用扇子捂住脸,脑子高速旋转。“这些家伙,他们从不离开扬州,怎么突然跑到北京来了?一定是冲着赏金来的!”
他有种夜路遇见强盗的无助感。要命的是,自己无路可逃,全部家财藏都没地方可藏。救命啊!这是打劫的来了。
他紧张地思索了一下,返回身,一溜烟跑到连升客店。
“兄弟,快起床,别睡了,收拾包袱快快快跑!”
华安安正在睡午觉,一脚蹬开被子,一轱辘坐起来。“怎么了?”
费保定慌里慌张大叫:“祸事,祸事来了!”
华安安以为客店着火了,慌忙朝窗外张望。
费保定喘了一口气,指着外面。“扬州六鬼找来啦!”
马修义和小仆以为真的来了鬼,吓得浑身发抖,躲到了床帏后面。
华安安也吓了一跳。“他们到门外了?”
费保定说:“我刚才看见他们了。待会,郭铁嘴就会来找你商量对局。和他们下棋,不死也得带伤啊!咱们得躲开,叫郭铁嘴找不到你,他就没法约你下棋啦。”
他又指挥马修义和小仆,“快点,帮安安收拾包袱,我们这就走。”
华安安一甩膀子,一股豪气油然而生。但是,一想到扬州六鬼的车轮战,眼中的火焰顿时熄灭,只剩下一缕无奈的轻烟。和扬州六鬼没法下棋,那不是下棋,而是一对六的马拉松接力赛。
“那,躲起来好吗?人家会笑话的。”
“不管他,先躲起来。孟国宾还没来呢。”
华安安一边穿衣服,一边看着马表舅收拾自己的零碎东西。
“孟国宾是谁?”
费保定骑在门框上,眼睛瞅着客店大门口。“孟国宾,你以前见过。咱们从处州府去杭州的路上,那个白胡子老头。”
华安安对扬州六鬼的车轮战的确心存畏惧,一经费保定渲染,他自己也没了主意。
“大哥,去什么地方躲?”
费保定用扇子拍着脑门,说:“去王家老店。不行,郭铁嘴耳目众多,他能找到。干脆,去乡下躲几天,找个生地方,任谁也找不到。”
“那得躲到啥时候?”
“躲到扬州六鬼不耐烦了,自行离去,咱们再回来。”费保定指着马修义,“表舅你留下来,接应访客,帮忙探听城里的动静。郭铁嘴问起来,你就说我俩去了山西。让他去山西找吧。”
华安安虽然忌惮扬州六鬼,却觉着躲起来似乎也不是好办法。他来不及细想,被费保定搂着腰,强行拖离了连升客店。
费保定扛上华安安的褡裢,回头对马修义摆摆手,让他别跟来。
他站在客店门口,往小街两头望了望,街上行人稀少。他抹了一把汗,心里暗自庆幸。还好自己发现及时,这会儿,说不定郭铁嘴才刚刚走出听雨轩。
他选择了和听雨轩相反的方向,拉着华安安急匆匆走向城墙根,打算从阜成门出城。
华安安被他拽得难受,想挣脱他,谁知被他抓得更紧了。
费保定保护的不是华安安,而是自己后半辈子的旖旎生活。
两人来到城门洞,华安安突然醒悟,祝领队找不到自己怎么办?败给扬州六鬼,无非是滚出北京城。自己正想去扬州呢。这个老费,一心只想保住那笔赏金不被别人拿走,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他猛地挣脱费保定,不满地说:“我又没输棋,干嘛要出北京城?要躲你躲,我丢不起那人!”
费保定一怔,吱唔了两声。“兄弟,大哥都是为你好啊。你赢不了六鬼的。”
华安安气愤地说:“赢不了,我总输得起。我哪儿都不去。”
费保定熟悉他的倔脾气,只好就地转了两圈,眼睛一亮,说:“不出城也罢,咱们去王府呆上几天,听听风声再做决定。这总行吧?”
华安安哭笑不得,说:“大哥你葫芦里到底卖的啥药?”
费保定说:“大哥是一心为你好,怕你吃亏。”
华安安心想,去王府住上几天也不错。祝领队是领导,住皇宫,我是队员,住王府也不算吃亏。在里面留下‘华安安到此一游’,等几百后再来北京游玩,看看自己的手迹,那不是很惬意的一件事?
“行,那咱说好,我呆腻味了,就回连升客店,你可不能拦着。”
费保定笑眯缝了眼,连忙答应下来。
两人离开阜成门,顺着背街小巷,做贼似的七绕八拐,最后从王府的小角门偷偷溜了进去。
郭铁嘴下午在十品香宴请远道而来的客人。今天,国手桂叔铭和扬州六鬼前后脚进了听雨轩,他的小院里风云滚动,又要上演一出龙争虎斗的连台好戏了。
桂叔铭天生一张娃娃脸,笑咪咪的,在棋坛上很有人缘。他在十国手中排名第七,棋风大方明朗,充满艺术美感,和他的相貌、人品相映成趣,是位人见人爱的可爱棋手。郭铁嘴最器重他,认为他是接替童梁城位置的不二人选。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对赏金的兴趣。而且,和巨额赏金捆绑在一起的,还有越来越令天下人瞩目的超高人望。名利双收的绝好机会,有谁不动心?
出于正统棋手对野棋手的蔑视,他不愿和扬州六鬼同桌饮酒。碍于郭铁嘴的面子,酒过三巡,他就找了个借口飘然离去。临走时,他拜托郭铁嘴尽快安排自己和华小子的棋局。
按照挂号顺序,他排在六鬼前面。
六鬼被人蔑视惯了,丝毫不以为意,只是默默低头吃饭。
郭铁嘴问霸王凳:“郑兄,你们打算怎么出场?是一个一个挂号上,还是用你们的老办法?”
霸王凳拱拱手说:“年前在扬州,这个华小子默默无闻,还和兄弟一起用车轮战对付过安徽唐爷,那时,他的棋艺真的很稀松。没想到时过境迁,竟然执黑扳倒了童梁城,当真令人匪夷所思。”
郭铁嘴微微一笑,说:“我把他的棋谱做成了大盘,就摆在听雨轩的院子里,想要来挑战的棋手,我都劝他们先看看华小子最近的棋谱,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免得白白扔了五十两银子。”
霸王凳看看鬼道人,说:“郭老板做事最周密妥当不过,难怪令天下棋手倾心敬服啊。”
鬼道人说:“既然有华小子的对局谱,我看,吃完酒,我们弟兄先去观摩一番,然后再做决定。”
郭铁嘴不动声色地说:“这样最妥当。”
他和扬州六鬼不熟,看他们这样谨慎,心里感慨,难怪六鬼天下无敌,他们从来都不轻视任何一个对手啊。
宴请结束,郭铁嘴让人领六鬼去听雨轩,他自己乘了小轿来到连升客店。华安安的房间里只有马修义在读《左传》。马修义告诉他,老费领着华安安去了山西,一时不会回来。
“是山西还是西山?”郭铁嘴不大相信。山西远,西山就在城外。
马修义被问糊涂了,他怕自己没记清费保定的叮嘱,想了半天,说:“反正是出城了。”
郭铁嘴看马修义吞吞吐吐,料想其中必有缘故。他也不多问,直接回到听雨轩,叫来了刘元亮。
郭铁嘴是个有很深社会背景的人。刘元亮表面是听雨轩打杂的,手底下却养着百十号弟兄。
“这个费保定,比狸猫还精,一定是在耍什么把戏。你去把他和华小子的下落搞清楚。他们一跑,把我晾到这,这算怎么回事?”
半夜里,刘元亮跑到剧场的化妆间,报告了他的发现。这时,郭铁嘴的戏场还没结束。
“有人看见他俩进了和亲王府,一直没出来。”
郭铁嘴沉思了一下,顿时明白了。“这个费保定,一定是听到了扬州六鬼的风声,他这是躲起来了。他倒是找了个好地方。”
他端着药碗,来回踱了几步。药是保护嗓子的。
“他能躲得了几时?这人的小聪明太多了。”
刘元亮说:“我把费保定的底细打听的一清二楚。他家在西直门里纸鸢胡同,已经破败不堪。他有个妹妹,做了旗人大官的小妾,听说已经有了身孕。他平时就在茶楼戏园消磨日子。在勒子胡同有个相好的,隔三差五就去那里胡混。他还有个铁哥们,叫做赖道人,住在青羊观。”
郭铁嘴点点头,“你就把王府的几个门都看紧,再派些人盯着他常去的地方,一旦有机会,就把他给我请过来。”
过了两天,郭铁嘴不见刘元亮的动静,就把他找来询问情况。
刘元亮一脸内疚,说:“昨晚上费保定出了王府,直接去了青羊观找赖道人。这小子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