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安安要赢下这局棋,就不屑于和桐城公子在局部进行纠缠。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夺取了全局的主动权。但是,今天的忧郁情绪始终在影响着他的发挥。在中盘,一不留神,竟然被桐城公子锐利的一刀,割去一个大尾巴,形势顿时急转直下。
华安安苦苦思索对策,但是越想赢棋,计算上反而越不够周到。没走几步,桐城公子又突施冷箭,他的半盘棋彻底崩溃了。
华安安没有办法,只能在官子上极力反攻,尽量减少损失。
桐城公子得意地说:“贤弟,还用接着下吗?我赢了七个子。”
华安安脸色窘迫,他并没有进行通盘思考,连官子也没有算清楚,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输了。
桐城公子大方地说:“我看贤弟今日心不在焉,一定是赶路赶得慌了。这局棋不算数,明天正式开始。”
华安安难为情地说:“小弟今天确实心情不佳,算不算数的全凭方兄说了算。”
半夜里,华安安突然醒来,暗骂自己愚蠢。自己并不是这个年代的人,从伦理道德上说,不应该对哪个女孩子产生爱慕之情,这也是纪律所不允许的。自己现在的任务,就是安全生存,然后返回基地,准备执行下一次的任务。
至于和桐城公子下棋,输赢又能如何?如果借此机会提高棋艺的话,应该用自己的短处来应对他的长处。他善于局部的角力,擅长短兵相接,自己就应该利用这次机会,磨练自己短兵相接的能力。桐城公子号称短兵相接天下第一,这正是自己练棋的好机会。当然了,把自己打造成全能棋手又能怎样?反正自己再也不会回到棋坛,最多是个很高很强的业余棋手罢了。
华安安暂时解开心里的疙瘩,顿时轻松下来,又安心睡觉。
船上的饮食,极尽奢华铺张。钟鸣鼎食稍显夸张,锦衣玉食正是桐城公子的生活写实。满桌的精致菜肴,盛放在精美的器皿中,活色生香,让华安安和马修义着实赞叹不已。桐城公子吃饭斯文,食量不大,两个乘客顾及场面,面对着满桌佳肴,在船上却没有吃饱过一顿饭。
桐城公子请华安安和马修义吃过饭,又喝茶聊了一会天,开始两人之间的十局棋较量。一位美女一本正经地守在一旁记录棋谱。桐城公子酷爱围棋,他的美女们受到熏陶,都挤在他身后旁观。一时间花影迷乱,脂粉香飘满了船舱。
华安安打定主意,要通过和这位角力天才的对局,锻炼自己短兵相接的本领。因此,草草布局,两个人就像两位急不可耐的角斗士,激烈地碰撞在一起。
桐城公子下棋,以发掘棋中的妙手为最大乐事,并乐此不疲。为创造出可提供妙手的土壤,他的棋形走得飘洒凌乱,轻易不肯定型。各种违反赢棋原则的着手随便祭出,随心所欲,毫无忌惮。
华安安不停地发出赞叹,由衷地感到佩服。只有看淡胜负,一心追求棋艺奥妙的人才能达到这种洒脱达观的境界。当然,桐城公子不必靠下棋求生,他有追求理想境界的物质基础,所以才能这样潇洒自若。
运河两岸,风光古朴自然。河面上往来的都是漕船和一些渔船。
两个棋手紧盯着棋盘,额头上热汗津津。桐城公子后面有四位美女给他摇扇;华安安身后是稍显忸怩的马修义,也用一柄蒲扇给他搧风。
华安安不停地怪叫一声。桐城公子的棋神出鬼没,总是在不可思议的角落给他凌厉的一击。他不得不完善自己的防守,但这样显得迟钝滞重。
午睡起来,两人接着对弈。
看到棋局完全进入自己的路子,桐城公子弈得游刃有余,气势越来越超脱,难免也会走出随手棋,给予华安安反击的机会。华安安苦撑到晚饭时,棋盘上的混乱局面仍然不明朗。桐城公子也自言自语,责备自己又走错了棋,或是猛拍大腿,怨自己走了漏步。
等双方棋势都安定下来,桐城公子笑容生动,说:“承让,承让,愚兄又赢了四个子。所谓大杀小输赢,果然不假。”
华安安揉着眼睛说:“今天的棋眼花缭乱。方兄的棋,治孤和制孤,真是天下不二的高手段。”
桐城公子说:“我看你今天下棋,怎么和我一个路数?一目、半目也要争个面红耳赤,最后闹得大动干戈方才罢休。”
华安安说:“小弟昨晚悟到了,执着于胜负其实于我如浮云。我败给扬州老叟,棋坛上已经没有小弟的立足之地,倒不如趁着路上的闲暇时光,痛痛快快地下棋取乐。穷尽心智思考一步妙棋,也算是一种收获。”
桐城公子对华安安的话似懂非懂,说:“贤弟言重了,你正在青春年韶,棋艺有此造诣,数天下也没有几个人能抗衡,正是大鹏展翅,建功立业的好时候,可不能有这些消极想法。输给扬州老叟算什么?六年前,我心高气傲,与老叟激斗十局,仅赢了一局,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从那以后,我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性情也平和了许多。”
华安安一听到扬州老叟,总会联想到莲儿,又会想到扬州秋天冰凉缠绵的雨水。他问:“方兄看施定庵和老叟的十局棋,谁的赢面更大?”
桐城公子说:“施定庵春秋鼎盛,精力弥满,棋艺已达巅峰。而老叟的棋艺炉火纯青,已臻化境。但他年纪老迈,不堪十局棋的长时间煎熬。我估计,施定庵将会先输后赢。但是总比分不好推断,这个老叟太高深了。”
华安安心想,到了扬州正好可以观看两人的十局棋大战,也是一次难得的机会。
桐城公子说:“今年棋坛盛事最多,兄弟不知道,这施定庵如果赢了扬州老叟,就会在当湖向范西屏发起挑战,争夺棋圣宝座。如果童梁城也赢了扬州老叟,他也会被公推为棋圣,真是有意思极了。”
“赢不了扬州老叟,就没有资格做棋圣?”华安安惊讶地问。
桐城公子说:“那是当然。没有力压群雄的盖世棋艺,谁会认你做棋圣?棋圣把别人都赢了,唯独赢不了扬州老叟,你说说看,到底你是棋圣还是扬州老叟是棋圣?”
华安安心头灵光一闪,猛拍巴掌,兴奋地说:“我知道了!今年在扬州可有好戏看了。”
他突然想起范西屏和施襄夏在围棋史上的千古绝唱《当湖十局》,心里怦然一动。原来,施襄夏只有赢了扬州老叟,才有资格在当湖向范西屏进行十局棋挑战。这么说,既然会有《当湖十局》,施定庵必然是赢了扬州老叟,然后在当湖和范西屏进行了著名的十局棋大战。
他为自己突然窥探到历史的真相而激动不已,脱口说道:“我知道了,施定庵赢了扬州老叟,他最后在当湖和范西屏下了当湖十局。”
话一出口,他连忙捂住嘴巴——这是干涉历史进程。
桐城公子奇怪地望着他,说:“你竟如此肯定?我记得从徐星友开始,不知多少顶尖国手向老叟发起十局棋挑战,数十年来,只有范西屏一人挑战成功。贤弟竟如此看好施襄夏?”
华安安慌忙摆手说:“小弟是一时激动,才脱口而出的。”
桐城公子疑惑地看着华安安,说:“我知道了,你一人抗衡天下棋坛,本来志得意满,却被扬州老叟打落下马,所以盼着施定庵为你解恨出气,对也不对?”
华安安大幅度地点头,说:“都被方兄看透了!”
桐城公子哈哈大笑,说:“你年纪幼小,来日方长,何必急于这一时?且放宽心,水到功自成。棋艺岂是一天两天练成的!”
第九十七章 扬州胡铁头
晚饭后,夕阳洒下余晖,运河上清风徐徐,蛙鸣四起。河堤上垂柳如烟,远近旷野中雾霭沉沉。摆脱了白昼的喧嚣,天地间霎时一派清凉宁静。
华安安和桐城公子坐在船头,怡然自得地享受傍晚时分的清静。
华安安摇着扇子,心里却在盘算自己剩下的行程。他给自己制订了一个休闲项目,那就是在扬州观看施襄夏对扬州老叟的十局棋,然后再去当湖欣赏历史名局《当湖十局》的诞生过程。
他自己推算,距离返回日期还有三四个月。因为他搞不懂阴历的计时方法,往往问马修义或客店掌柜,得到的答复总是“三月初九”或是“四月壬申”,让他如坠五里雾中。他知道阳历总是比阴历快一两个月,既然现在是阴历四月,就应该是阳历的5月或6月。他记得自己是10月来的,具体是哪天却忘了。要想掌握具体时间,只好等祝领队了。
在船上的日子过得飞快。每天早饭后,他开始和桐城公子对弈,晚饭前后就能结束对局。他的心里纠缠了一些理不清的思绪,不时拨弄他的心弦。暑热和莫名的忧愁,使他感到烦躁不安,时不时就踱出船舱,立在船头欣赏两岸的风光。
麦子熟了,远近的田野里,到处是挥镰收割的农夫。衣衫破旧的{无}{错}小说 m。{'quLEdU}农妇头顶手帕,辛勤地捆扎麦子。光屁股的小孩提着水罐,在田埂上赤足奔走。这种繁忙的景象,让他若有所思,感到了生活的艰辛。
随着画船每日南下,气温越来越燥热了。华安安早就换了夏衣,冬春的衣服都送了人。唯独留下香香给他做的那件肚兜,他珍藏在包袱里。他知道带不走这件肚兜,却也舍不得扔掉。
画船一过徐州,天空乌云翻滚,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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