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子山一路狂奔,他现在一心要抢救自己队员的生命。他不能眼看着手下三个队员全部损失在这里,更不能眼睁睁看着其中一个死在自己眼前。无疑,那将是自己人生中最为遗憾、最不能接受的一幕。
他意识到,即便救活华安安,恐怕华安安也会留下后遗症,无法再返回自己的年代。这让他感到从未有过的挫折和绝望。
他一路飞奔,一路狂洒泪水。等他拿着药品回到青龙场,华安安仍然昏迷不醒。一般脑震荡情况下,病人在半个小时左右就会醒过来。这次,已经过了N个半小时。很显然,华安安受到的创伤非常严重。
郎中摇着头,他已经等得不耐烦。病人并不气绝,又不醒转,一时把他难住了。他对费保定说:“这恐怕,一辈子就瘫痪了。”
费保定苦着脸,连声叹气。
祝子山一进雅室,解开小包袱,对青龙场管事的说:“麻烦你们灶房,给我烧些蒸馏水。”
管事的摸不着头脑。“何为蒸馏水?”
祝子山说:“就是水蒸汽。炉灶上架个小锅,扣上一个大锅盖,等水烧煎,锅盖上滴下来的就是蒸馏水。锅一定要洗干净,接水的碗先要在沸水中煮上一会。干脆,我教你们厨师怎么弄。”
郎中看祝子山说话怪异,心想,难道你有手段救活这病人?他感到好奇,就跟着祝子山来到灶房。
祝子山是老队员,普通的医疗常识稍懂一些。他带的药品中有静脉注射用的空瓶、针管和针头,他现在需要的是生理盐水和葡萄糖注射液。
众人来到灶房,祝子山指挥厨师洗干净两口锅,一个给接水的碗消毒,另一个烧煮蒸馏水。他从调料罐里挖出一把盐,看这是精细盐,就盛出一些备用。灶房里都是一些粗砂糖,不符合他的要求,他只好另想办法。
等厨师端来冷却的蒸馏水,祝子山用小戥子按照百分之零点九的盐水比例称出精盐,兑入水中。搅拌均匀后,灌入空瓶,悬在华安安头顶。然后,熟练地在华安安手背的血管中扎入针头。这并不是标准的医用盐水,但他顾不上了,一切全凭自己的经验和推算来进行这玩命的赌博。在这个年代,条件简陋,一切只能将就了
他又取出一颗高效醒神剂。这是一种胶囊,成分主要是高浓度的果糖和神经兴奋类药物。祝子山没办法区分这种果糖和水的比例,但他喝过葡萄糖液体,大约记得那种甜味。只好破开胶囊,稀释后一点点兑入蒸馏水中。兑一点,就舀出喝一口,根据液体的甜度来判断是否合适。
这位蒙古大夫,就是这样生猛、蛮干。
滴完盐水,祝子山又换上自己的秘制“葡萄糖”液体。几分钟后,高效醒神剂虽经稀释,依旧马力强劲,华安安醒了。
房间里响起一片惊叹声。郎中无限崇敬地望着祝子山,心想,此人真乃神医也。
华安安后脑受伤,只能侧卧着。他呆呆地望着地面,意识仍然模糊。
祝子山擦掉眼角的泪水,问道:“小华,你感觉怎么样?”
华安安脸色苍白,浑身颤抖。他对祝子山的回答,是一阵接一阵的呕吐。
费保定见华安安醒过来,悬着的心顿时放了下来。他疾步来到对局大厅门外,指着大门开始高声叫骂。
“曹四,你给老子出来!今天的事讲不清楚,老子要扒你的皮,拆你的青龙场。”
曹四爷从黑暗中快步现出身来,拽住费保定的衣袖,把他拉进一间密室,一边说:“小声点,小声点,有话好好说。”
一进密室,费保定一拍桌子,厉声叫道:“曹四,你为了三五百两银子就害我妹夫,我跟你没完。”
曹四爷满脸委屈,说:“费爷,咱们打交道多年,你还不了解我吗?我家大业大,日进斗金,至于为了区区几百银子去害您妹夫吗?”
“不是你是谁?我妹夫不就是赢了曹假举人,坏了你的好事,你竟下此毒手!今天说不明白,我就跟你没完。”
“费爷,咱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您说话可别冤枉人。这事您得有证据才行。我曹某人在此对天发毒誓,您妹夫真不是我害的。”
“哼哼,青龙场的地界上,除了你,谁还有这狗胆?我冤枉你了吗?”
曹四爷悻悻然地说:“你看,衣物都被人扒光了,这是打闷棍劫财的手段”,话一出口,他自己都觉着不可信,“咱们五个合伙人,还有那三家呢。您不能把脏水全泼我一人身上。”
费保定冷笑一声。“你认或不认,都脱不了干系。我要抄你的家,灭你的门,平了你的青龙场。咱们走着瞧。”
曹四爷见费保定软硬不吃,一口咬定自己。他的态度也强硬起来,目露凶光,威胁道:“你灭我的门,我让你一家四口出不了扬州城!”
费保定一惊,连忙跳出密室,在门外指着曹四爷说:“你威胁我,你敢威胁我?”
曹四爷从门里跨出来,冷冷地向周围瞧瞧。他俩吵架,没人敢在这里偷听,都躲得远远的。“我是威胁你,你怎么着?”
费保定一扬胳臂,大叫:“拿笔墨来!我要给扬州府投一张名帖。”
曹四爷轻蔑地冷笑一声,说:“扬州府道台县、漕运衙门都是我的人,你去投吧。”
费保定还以颜色:“扬州将军府。”
曹四爷脸色微变。他被击中了要害。
费保定得意地说:“扬州将军塔鲁曼,那可是和亲王府出来的包衣奴才。我这个王府管家,和他还是能搭上话的。”
扬州将军是旗人,曹四爷虽然也不少打点,总归不如扬州府衙的交情深厚。何况,他也搞不清塔鲁曼是不是和亲王府的奴才。
曹四爷气焰一时萎缩。他朝周围一努嘴,远处围观的几位棋坛名宿赶紧上来劝解费保定,曹爷自己也软化了态度。大家重又回到密室中。
“费爷,有话好说,咱们自己弟兄之间的事,何必捅到官面上?”曹四爷赔上笑脸说,“华兄弟这个汤药费您就不用操心了。另外,我这就撒下人手去查这个事情,一定要给您一个公道。”
费保定哼了一声,说:“这一棍子,把我妹夫打成废人啦。这么一个才华横溢的后起之秀,就这样夭折。他这后半生如何过活?拿什么养家糊口?大家给评评理。”
曹四爷听出费保定的意思,只要给钱他才肯罢休,心里稍觉宽松了一些,偷偷抹了一把冷汗,心里骂道:“张举人这三个忘八淡!为了区区八百两银子,打老费的傻妹夫做什么?这下,要大大破费了。妈的,等平息了这件事,老子叫你三个分摊。”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费保定开出的五千两汤药费,终于定格在二千两。
费保定揣着二千两的巨额银票,走过来看华安安的伤情。
华安安半卧在床上,脸色苍白的吓人,拥着厚厚的被子,仍在不断地颤抖。他的眼光直楞发呆,像是在梦游中被人突然叫醒似的,对外界的动静毫无反应。
祝子山守着一大堆草药,低下头长吁短叹。
费保定一句话也没说,又走到院子。已是五更天,天上繁星隐没,启明星低垂在天边,黎明前的晨风最冷,败叶随风走转,纷纷拥到院墙下。青龙场的大院里人已经散尽,空空落落的。只有对局大厅烛火明亮,不时有人影映在窗户上。
费保定对空挥了一下拳,不知是愤怒还是兴奋。他暗暗埋怨,刘三你下手也忒重啦。万一闹出人命,事情纠缠不清,反而徒增麻烦。华佳,你不要怨我。叮咛你多少遍,你都不听。多亏我留了后手,否则不是白白忙活一场?
他心里很感满意,这趟江南没有白来,收获颇丰。他计划天一亮就回花满楼,带上香香,赶紧离开扬州,以防夜长梦多。他心里有鬼,不敢走夜路,害怕曹四爷给他也来一下子。
至于华安安,但愿他好自为之,自生自灭吧
第五十七章 郁闷的青龙场
祝子山实在想不通,下棋也能下出飞来横祸?众人异口同声,都说华安安是被劫道的打了闷棍,他也想不出别的理由,只好默认。
按照生活常识,此时他应该去报警。可是在这个年代,官府只是断案的衙门,并没有出警的机构,除非你知道打闷棍的人是谁,否则官府不会受理,最多受理后给你搁置起来,等以后抓到真凶才会并案处理。
他没有办法,只有守着华安安,陷入无穷无尽的懊悔之中。他知道自己配的是虎狼药,根本没有安全系数。等华安安一睁眼,他就去掉输液瓶,给华安安服食抗生素。他带的药品不多,只是应急的。看来,等华安安病情稳定下来,还得吃郎中的草药。
他的懊悔随着两个月来走过的路线,一直追溯到张桥畔的那碗馄饨。他思考了遇到的每一件事情,自己所做的每一个决断,最后得出一个结论:自己从张桥畔开始,表现的一直像个白痴。因为社会环境不同,自己行之有效的处事方法,和目前所处的环境完全齿合不上。
丢了邓坚和陈宝不说,现在华安安又受重伤。他无法判断华安安脑部的伤情有多严重,只能笼统地套用工作条令,认定华安安已经无法返回,流落在这个年代已成定局。由此推论,小华能够入赘费家,(无—错)小说M。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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