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全班师回盱眙,迫不及待督促参谋官编写战报,上奏宋廷。所报战果多夸张,甚至编造。书至化陂湖一役,谎称斩金驸马都尉并六员金上将,有阿海佩带金牌为证。
红袄军英勇作战。南宋取得这一回合抗金胜利。前线胜利战报一份份雪片般飞送贾涉楚州官署议事堂桌案上,然后经监查使审核,再由他亲自定夺,最后呈报官抄写上奏朝廷。说是经过审核,实际上大多敷衍了事。因忠义军自成体系,南宋官员很难插手。为避免引起矛盾,并无委派随军监军,一切战绩都根据忠义军报表编写,审阅时删除其中失真或可疑成分,其余稍加润色,一律呈报。贾涉只看结果,那就是金兵已然败退,南宋半壁河山又一次转危为安,这已足够。他心明白,忠义军战果之中必有不实之词,但这无伤大局。既然朝廷无法准确核实,这些浮夸冒功,也可在他仕途添上华彩一笔。仅凭一面缴获金牌,他也怀疑李全究竟是否击毙阿海,但他还是在奏本中写明斩杀阿海,并附上缴获金牌,替李全邀功。许多将官听到这消息,心虽怀疑,但因不愿招惹麻烦而缄口沉默。唯京东路钤辖季先投书帅司提出异议,指出既杀阿海,当以首级为证,一面金牌不足为据,如此大事,赏罚定要严明,才能安定军心。贾涉对此含糊其辞,反复强调应当以大局为重,杜绝任何嫉功心理和有损团结言论。
李全早对季先在忠义军中威望和实力甚是眼红,得知此事,暗暗感激贾涉,对季先更加怀恨在心,背地里破口大骂:“狗娘养的季老二!你个市井痞赖!当初俺对你不薄,你却骗走俺五千人马投南宋,才得以加封高官,混得人模狗样,俺不与你理论这些也就罢了,如今俺大败金兵,你才得以拾漏毛儿,捞足便宜,你非但不感激俺,反倒上窜下跳拆俺台,俺岂能容你?”恨不得当下杀到天长,用铁枪在季先身上戳他百十个血窟窿,方解心中嫉恨。从此,李全便存下陷害季先之心。
对红袄军来说,归附南宋只是权宜之计,一为逃避金兵剿杀,二解决庞大军粮困扰,而宋廷也想利用红袄军抗金,双方相互利用,无信任可言,这便埋下日后反目隐患。
当初,宋廷委派贾涉赴淮疆督战,曾许诺:若有杀金太子者,赏节度使;杀亲王,承宣使;杀驸马,观察使。宋廷得到贾涉战报,便封李全达州刺史,杨妙真封令人。
这次淮东战役初期,江淮制置使李钰与知扬州兼主管淮东安抚公事崔与之,这两位守边重臣不能协作,导致作战不利,边防告急。宋廷决定罢免李钰江淮制置使之职,改任崔与之为秘书少监,将二人调离淮东边务;并废除江淮制置司,另置沿江,淮东,淮西制置司,以加强边备。
此时淮边守臣多属轻儇浮靡之士,人心不附,制置使与安抚使又同时被调职,使得流言满道,人心慌慌,形势颇为危急。
宋廷为了直接掌控淮域边情,加强防务,将制置司任所迁至较近金境的楚州,并将反对迁到楚州的淮东提刑兼知扬州洪汲予以调职。鉴于贾涉调遣忠义军,解除淮东危急表现优异,接受殿中侍御史李楠“官序尚卑,资望犹浅,则姑命以副使。”的建议,先任命贾涉为淮东制置副使,旋即升任淮东制置司公事。
宋金淮东之战暂告一段落,金兵主力损失惨重,元气大伤,短期内不敢进犯淮东。常言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宋军也付出了沉重代价。
南宋对金一贯采取屈服妥协政策,对归附北方武装力量,虽授以官号,利用他们抗金,但又施行分化、抑制政策。淮东战役告捷,李全、季先、夏全等部驻扎盱眙、楚州一线,军需粮草奇缺,几番上书宋廷,请求速播钱粮,以安军心。贾涉认为这些武装“饥则噬人,饱则用命”,时刻防范他们“反噬”,他这一主张得到南宋丞相史弥远认可,强调指出,北军皆造反暴民,愚顽刁恶,贼性难改,这些人吃饱了,就会不思进取,甚至惹事生非,若只给一半口粮,让他们处于半饥半饱状态,终日企盼粮食,对宋廷服贴,这样一来,既能限制北军规模,又能使他们保持一定体力攻金。他授意贾涉将李全部分为五砦,遣散三万余人,仅以忠义粮名义提供一万五千人钱粮,还在这些武装周围屯兵六万监视,封锁淮水,不许北军南渡。这种猜忌令各路归附北方武装寒心,而他们又无法联合起来共同抗金,增强防御能力,反而逐渐变为地方割据势力。李全乃乱世枭雄,岂肯久居人下,他的部队在各路武装中实力最强,战功最卓著,扩张个人势力野心也越来越大,依附南宋只是权宜之计,待到羽翼丰满,便要扯旗反叛,另立山头。那些得不到粮食的北军,以及被遣散的兵将,则演变成大大小小匪股,占据村镇,四处劫掠,甚至吃人,给淮域百姓带来无穷的灾难。
第二十九回 王府谍影之一 刺杀未遂
就在金紧锣密鼓调兵遣将,欲突破南宋淮防,直取建康之时。
蒙军燕京行省太师王府军机殿金地沙盘一端,一个中等身材,筋骨粗壮,虎头、吊眼、虬须、黑面,乍看貌似憨厚牧夫的半百老者,正注视淮河下游,金、宋交界处,一标牌写着荒城的残缺小城。旁边是一座名为楚州的大城。他穿着朴素,蒙古袍和皮靴皆已褪色,但头顶璀灿王冠,腰间镶金玉带,却足以说明显赫身份。他就是全权负责攻金的蒙古太师、国王木华黎。
沙盘上,很多金城,插着蓝旗,表示已被蒙军占领。金已被压缩在黄、淮之间,陕西一隅。但越向金腹地推进,遭受反击越强烈。虽消灭大量金兵,蒙汉军亦死伤惨重,凸显兵力不足。常常顾此失彼。一些城池得而复失,反复拉锯。他移目淮南。边缘的延伸,应是宋境。
已拿下一半山西。蒙汉军正在休整。兵锋将指陕西。河北金兵却悄悄向燕京逼近,大有复夺中都之势。单靠十万联军,难以速胜。他想到金宿敌南宋。若蒙宋联手,北南夹击金。西夏攻金潼关,牵制陕西金兵。他亲率一支劲旅,由河中直捣金都汴京。或可一举灭金。唯恐儒宋畏金,不敢北伐。遂将目光回到荒城。心想:“倘宋拒联蒙。荒城倒可利用。地处宋金交界,管辖薄弱。集结流民。可辟为一攻金根据。隐一支奇兵,从金背后插一刀。还有归金陈和尚。据报正在泗州组练新军,研制火炮,妄图对抗蒙古铁骑。似他这等忠金俊杰,日后必是蒙患,应早除。事关重大,谁可胜任?”他考虑再三,初定两人。这时,殿外脚步急促,扰他思路。话音沙哑:“事露,现动手。”未等他明白,三人闯入。一口弯刀,两把利剑,吐露着惨碧毒光,瞬间迫近眉睫。弯刀斜肩劈下,双剑左右刺胸,饶他勇武,久历战场,知有人谋害他,亦有防备。但遭此突袭,仍无法迅速反应。无论拔剑,或躲避,都已迟。他更梦没想到,三个刺客皆他忠勇卫士。情急下,他失声道:“你们…”两字方脱口,踝被人一拽,筋一麻,身一沉,溜到桌底,一只手平稳托他背部。弯刀紧贴王冠削过,与宝石擦出火星。两剑亦擦肩刺过。一把张开的折扇从屋角顶梁旋转飞下,看似缓慢,却瞬间掠过三名刺客的喉咙。血光迸溅,惨呼声中,三个刺客颓然倒下,手刨脚蹬一阵,便一动不动了。折扇飞了一道圆弧,回到一个飘落而下的白衣儒生手中。从遇刺到结束,仅持续短促时间。
木华黎恍惚中,睁眼一看,竟又坐回椅上。脚下三具尸体,散发一股血腥气味。旁边站立三人,红衣喇嘛,白胡老道,冷傲儒生,居然是三位隐踪多年的绝顶高手。红衣教主麻梵,乾坤道人夏天崇,阴阳书生楚炎凉。都是高级王府幕僚,兼职王驾一品卫官,平时或易容,或隐身,护驾太师国王,并且各有分工。夏天崇救护,楚炎凉反击,麻梵策应。三人手下又各有一帮喽罗,人数不一,说是喽罗,几乎全是江湖知名人物。
蒙南侵,打破金江湖格局。门派重新组合。形成抗蒙,降蒙,附宋,自保,骑墙,等等势力。金三大道教之一真大道也分成天宝宫和玉虚观两派。夏天崇乃玉虚观大道祖师李希安弟子,因主张投蒙,被祖师除名。他不甘寂寞,自创乾坤道,号乾坤道人。阴阳教素与正教敌对,被金廷定为邪教。金反对之事,蒙古就要支持。阴阳教主庄道玄得意门徒楚炎凉遂为太师王府座上宾。夏天崇,楚炎凉虽同侍一主,却没改变彼此敌视。常互使暗拌,窝里斗。麻梵乃吐蕃宁玛教密宗高僧,法力高不可测。
据密探报,金杀手潜藏燕京。王府各级人员,每日严格核对。太师周围,昼夜隐伏三大高手。这三人只需之一在场,若非超一流刺客,行刺成功率几乎为零。三重保险,确保王驾安全。三个刺客原计划等太师出门时,两名护殿官近距离突袭。若失手,值殿将军假装救驾。待贴近太师,刀锋刹那反转,必可杀之。若真这样,即便三大高手同在,也猝不及防。但节外生枝,合当木华黎不死。谁曾想,王府警巡校尉马小飞,追捕夜扰眷宅狸猫,鬼使神差发现倒卧后花园假山洞深处昏迷不醒的值殿将军札默罕。迫使刺杀行动提前。
刚才,藏在帷幕后的夏天崇,抢在发难第一时间,飞蹿桌底,救下太师。猫伏在屋角顶梁上的楚炎凉突施杀手,瞬间解决三刺客。隐身立柱阴影中的麻梵始终没动。其实,仅夏老道,足以对付杀手。甚至可活擒。楚炎凉偏横插一杠,致使刺客当场毙命。实属画蛇添足,有抢功之嫌。夏天崇楚炎凉素不睦。楚炎凉乃太师眼中红人。夏天崇当着太师面,不好跟他翻脸。却又忍不住埋怨道:“楚少当留一个活口。也好审出主谋。”楚炎凉冷冷道:“没辄。本少爷从来有个习惯。要么不出手。但凡出手,必是死。”木华黎心有余悸地说:“若非二卿,本王必遭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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