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他就让小童倒来一杯温水,再打开竹藤编成的药箱,从中拿出两个小药瓶,一白一黑,呈葫芦状。
白衣男子揭开瓶盖,从白色小瓶子中倒出一颗黄豆大小的药丸,将它投入温水之后,只是一瞬间,接触了温水的药丸就已经消融,无色的液体变成了纯净的天蓝色,似乎还隐隐散发出浅淡的香味。白衣男子看着杯子中的天蓝色液体,稍微停顿,又拿起了另外一个黑色的小瓶,打开,将其中的白色粉末倒入淡蓝色的液体中,只是轻轻一晃,天蓝色的液体又重新变回了原来的无色透明。
一手执杯,白衣男子俯身揽过女子瘦削的肩,将昏迷的女子扶起,让她靠着自己的肩头,然后小心地将杯子凑到女子唇边,一点一点喂她喝下杯中的药。
黑衣女子喝下药没有多久,额间就沁出了细汗,女子眉头紧皱,似乎正在抵抗极大的痛苦,即使在昏迷当中,她仍然下意识地咬紧唇,不让自己发出痛苦的呻吟。
还好白衣男子反应得快,立刻抓住了女子的双手,不然女子的手掌心现在只怕已经是鲜血淋淋,低头看着女子纤长十指尖上若有若无的紫光,不难猜测其上沾染的毒药毒性有多猛烈,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
看着昏迷中女子脸上决然的冷傲,白衣人取过药箱中的针带,从中抽出数根银针,飞快地插在女子身上,随着银针入穴,半寸长的针头在昏黄的烛光中隐隐透着冷冽,那昏睡的女子也渐渐地放松下来,不再浑身颤抖。
见女子情况好转,白衣男子小心地扶她躺下,又拿起小童早就准备好的笔,笔尖微蘸墨,他提笔一口气在信笺上写出数十种药名,搁笔之后,男子将信笺交给小童,细心地吩咐,“记住,两个时辰之内,用文火将七碗水熬成一碗。”清朗温和的声音让人听得心中温暖。
“记住了!”双手接过信笺,点头答应的小童灵动的眼中似乎有火光跳过,他把信笺往怀中一塞,就急急忙忙地冲了出去。
白衣男子看着小童莽莽撞撞的动作,又无奈地摇了摇头,从药箱中拿出另一个靛蓝色的小瓶,他回过身,见女子身上的银针已经变色,就一一取掉女子身上的银针,又从小瓶中倒出一点伤药,小心地抹在女子受伤的唇上。收好药箱,白衣男子又拿起放在一旁的干净棉帕,就着小童刚刚端上来的热水,打湿棉帕之后,动作轻柔地替女子擦拭额上的汗。
轻柔的动作让女子放松下来,似乎是能感觉到藏在其中温柔的关心,黑衣女子眉眼间渐渐带上柔和。
做完这一切,白衣男子把棉帕放在一边,就静静地坐着女子的旁边,他从药箱中拿出一本医书,轻轻翻开,一边细看,一边守着这个昏迷的女子。
狭小的房间中安静异常,一名柔美中带着刚强的女子合目躺在床上,而一身书卷气息的温和男子正安静地守在一边,一手执卷细读,室内,唯有烛火跳动,似乎蔓延着若有似无的温馨恬静……
女子第一次醒来是在第二天的午后,白衣男子请了隔壁的妇人来替女子换衣,自己则避到外间。在他正看着一本药经之时,却忽然听到里间传来妇人惊喜的声音,“姑娘,你醒了!”
厉胜男从昏迷中醒来,就觉得浑身酸痛,使不上一丝力气,她心中不由得一惊,刚想运功,却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得,只能任人宰割,勉强压住上涌的血气,厉胜男警惕地看着这个对着她喋喋不休的妇人,满心骇然。
由于夏大夫的请求,正帮着女子换衣的妇人哪里知道厉胜男心中的想法,只是看到这位漂亮的姑娘终于醒来,她不由得高兴地念着,“菩萨保佑,姑娘你终于醒了。”
视线渐渐从模糊变得清晰,厉胜男一言不发地看着妇人,听着她一直兴高采烈地说着话,厉胜男什么也没有回答,只是目光凌厉地看着眼中的妇人,心中已经推测出无数的可能。
见自己说了这么久,这位姑娘却一句话也没有说,中年妇人不由得有些诧异地抬头,却见这位漂亮的姑娘一直看着自己,眼中闪过的是——哀伤?恍然大悟的妇人脸上带上同情和愧疚,她低低叹一口气,伸手拍了拍姑娘的手,轻声安慰她,“姑娘,没事的,夏大夫医术高明,一定能治好你的病,你放心。”说完话,妇人又怜惜地看着厉胜男,似乎认定这位姑娘不能说话,越想越感慨的妇人,和蔼地看着厉胜男,不由得握紧她的手,安慰地说着话。
妇人的话语和神情,让厉胜男有一瞬间的愣神,她厉胜男被世人称作妖女,有人恨她,有人骂她,有人怕她,却从来没有人会同情她,妇人的话,让她啼笑皆非,却并没有让她放下警惕。
之后的一个月,厉胜男都住在这个叫做古昔村的地方,在那名被称为夏大夫的白衣男子地照顾下,她身上的内伤已经大部分好转,虽然现在她的功力还没有恢复到十成,但是自保已经是绰绰有余。
在这一个月里,厉胜男仍然山谷一言不发,这却坐实了妇人关于她不能言的猜测,面对妇人的安慰,厉胜男虽然什么也没说,却也渐渐地放下警惕。
厉胜男在这个古昔村暂时住了下来,看着那名叫赵白的小童每天咋咋呼呼地跑来跑去,奇怪于那只通人性的小兔子为什么格外亲近她,自从她留下,古昔村人知道夏大夫救了一名可怜的女子,就连续有不少人来探望她,每每都是那名笑得温和的大夫温言将人劝回去,这份属于古昔村的平静祥和,让厉胜男渐渐收起自己的凌厉,安静地看着这一切。
在这段时间,厉胜男已经知道这个小村庄中没有一个会武之人,虽然那位夏大夫医术极为高明,但却也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这只是一个安静远离江湖的小村庄,现在她既然已经恢复,那就应该早些离开,江湖上的血雨腥风不应该波及到这个平静的小村庄。
打定主意之后,在一个雨后的下午,一身黑衣的厉胜男站在白衣男子面前,郑重地抱拳行礼,虽然神情仍然是一贯的冷凝,但从女子的话语不难听出其中的坚持,一诺千金,“在下厉胜男,多谢夏大夫救命之恩,若今后夏大夫有用得着胜男的地方,胜男万死不辞。”长久没有说话而略显沙哑的声音没有寻常女子的婉转动听,却另有无法言语的刚烈。
雨后的阳光,好似在女子的周围镀上一层光环,那柔和的光却让这名神情肃穆的黑衣女子更显冷艳刚强。
首次听到这名女子说话,白衣男子只是温和浅笑,声音清朗,“在下夏君诺,救人乃医者本心,姑娘不用如此。”
听了夏君诺的话,厉胜男的神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她只是重复着自己的诺言,语气坚定“不管夏大夫如何看,这份恩情厉胜男一定会报。”说完话,厉胜男果断地转身离开。
看着这名叫厉胜男的女子决然地离开,夏君诺微笑地摇了摇头,一回身就看见梳着双髻的小童眨巴着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夏大夫不由得微笑,眼中染上温柔和无奈,他伸手拍拍小童的头,清朗好听声音仍然温柔得沁入人心,“下不为例。”
灭门之仇
残垣断壁,杂草丛生,这是一片荒凉得没有丝毫人烟的地方,只有凌乱的石块,丛丛的杂草,过去遗留下来细微的痕迹,藤蔓爬满石墙,草丛中间或响起蛐蛐长长短短的鸣叫,引得两三只鸟儿飞落,微风中,荒草轻摆,鸟儿展翅,这片荒芜之地没有人迹却从来不缺少生气,甚至,在夕阳的照射下隐隐透出宁静自然的美。
在离这片荒凉之地不远的一个小小山丘之上,仍然是一身黑色夜行衣的厉胜男静静地站在树丛之中,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不远处那一片荒芜之地,临近晚间的风吹起了她的衣摆,却无法吹散她浑身的寒冷凌厉之气,似乎连炎夏的风靠近她都会变得严寒彻骨。
刚刚离开古昔村,厉胜男就马不停蹄地来到了这里,每一次杀孟神通不成功,她都会不由自主地来到这里,看着这片荒凉,告诉自己不能忘,也忘不了!
凝视着那些残垣断壁,厉胜男的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另外一幅景象,另外一番她永远无法忘记的噩梦,永远刻在骨子里的血与恨!那是火光,满眼满心的火光,在黑夜中几乎照亮整个天际的烈火,红得似乎要滴出鲜血,热得好像瞬间就能把人燃烧殆尽。当火苗顺着柱子向上蔓延,房梁轰然塌下,血腥味弥漫在空气当中,四周全是惨叫、哀号、诅咒,凄厉的大吼,烈焰与鲜血,那一夜,历家满门被灭!
站在山丘之上,回想着过去的厉胜男微微勾起唇,薄而毫无血色的唇边隐隐绽放一抹笑,看着远方,她的眼睃中似乎也隐隐约约透着那一夜的火光,凝视着残垣断壁的厉胜男无法止不住自己的笑,无声的笑,笑得痛入骨髓,笑得冷艳,笑得誓必要把所有的血、所有的恨都一一还回去。
“孟神通,我厉胜男对天发誓,厉家灭门之仇,我一定会报!”厉胜男用略微低沉的声音轻轻说着,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这喃喃低语。
阳光已经渐渐隐没,抬眼再看一眼远处的荒凉,不再回想,厉胜男果断地转身离开,今次,她没有杀成孟神通,那就等下次,只要她厉胜男一天没有死,她就一定会杀了孟神通!只要她还活着,她发誓!
留给那片荒凉之地一个决绝的背影,厉胜男提气飘然远去,那一身黑衣融入渐渐变暗的天色中,消失不见。
厉胜男远遁离开山丘之后,趁着夜色的遮掩,她一路向东,悄悄来到一个不算繁华的小镇,隐隐看到小镇的时候,已经是月上枝头,家家都燃起昏黄的烛光,厉胜男轻盈地在瓦顶上飞遁,似乎隐约能听见孩童的欢笑,妇人的斥责之声,这份让人不由自主会感动的温馨却让她远去的速度越来越快,最终,黑衣消失在夜色中,决然的背影将一切隔离在这片温馨祥和之外。
月色下,一个黑影向小镇的西边飞遁,就在小镇西头最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