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衣点点头:“有事情你们只管来叫他。”
蔡宣与吴悠跟了出来,拉开房门,将荷衣与慕容无风送出门外。
夜风清冷,带着几许潮气。
乍一出门,给冷风一激,慕容无风顿觉遍身发寒,禁不住猛烈地咳嗽起来。
荷衣连忙停下来,拉了拉他身上的毯子,将他的全身都严严地裹了起来。
“好了,荷衣。”他捏住她的手,不想让外人看见自己一幅弱不禁风的样子。
“这是半夜,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她将他的双手也塞进毯子里,推着他,一溜烟地回到了竹梧院。
进了书房,他直奔浴室。
做完手术后他一定要先洗个澡才能干别的事情。
这是他一向的习惯。
“我陪你去。” 不知为什么,看着他连连犯困,今夜她分外担心。
“不用。”
“上次你就在浴室里睡着了!”
“这次不会。”
“那你让我坐在旁边陪着你。”
“荷衣。”他板起脸。
“好罢。”她只好让步。
已记不清他们为这个问题争论过多少次。荷衣从来没有赢过。慕容无风有时候固执得好象一块石头。
过了两柱香的功夫,他一身热气地从浴室里出来,已换好了睡衣。
推开门,却发现荷衣脸色苍白地坐在浴室的门外。
“你怎么啦?”他将她拉起来。
“不知道……”她茫然地道。
他摸了摸她的脉。她的心砰砰乱跳,满脑子的冷汗。
“你不舒服?”他吓了一跳。
她象一只大蜘蛛似地抱住了他。
“怎么啦?”他只好挽住她的腰,口气变软了。
“人家担心得要死……”她在他的怀里喃喃地道。
他苦笑。硬的不行,她开始来软的了。
“我这不是没事?”
“可是……万一……”
“哪有那么多万一?”
他俯下身,吻了吻她的额头,将问题搪塞了过去。
她将他扶上床,帮着他慢慢地躺了下来。
好象对他所有的动作都了然于心,荷衣的手总是在他需要的时候伸过去,帮他完成他逐渐感到困难的日常动作。
冬季是他最苦难的季节。
唐门那地狱般的一夜,他浸在水中,之后,风湿便开始延至上身。最严重的时候,他的右手关节全部肿涨僵硬,左手也渐渐不大灵活。
在最困难的日子,他非旦无法行医,一起一坐也不得不完全依赖荷衣的照顾了。
好在这些症状只是一年一度,随着天气的转暖又逐渐消失。
象慕容无风这样一个固执而高傲的人,让他去习惯一个人的手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何况这只手原本是天下最灵活的手之一。
这只原本当是握剑的手,现在却正在帮他翻身,然后用一种奇特的掌法轻轻地揉捏着他僵硬的腰和背。
对于这样一双手,慕容无风总是感到一种深深的歉意。
有时候他故意要将她支走。比如前一个月,他硬要她去押谷里的一批药材去郴州。
实际上他只是想让她出去逛一圈,熟悉一下以前的日子。
她去了七天。让他感到度日如年。
到了第七天,他却失去了耐心,早早地赶到谷门口的客厅里等着她。
以前慕容无风从来不去那个地方。赵谦和倒是总守在那里接待客人。
那一天,赵谦和一大早看见慕容无风进了客厅,吓了一大跳,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抢步迎了上去,将他送到一间安静雅致的偏厅。
“谷主有事要吩咐?何必亲自过来?差一个人来传话就可以了。”
从竹梧院到谷门要走好久。他竟一个人独自推着轮椅过来了。
“没什么事。”慕容无风淡淡地道。
如果他说没什么事,赵谦和便不再问了。
他给这个大汗淋漓的人泡了一壶碧螺春,便到门外去找谢停云。
“老谢,谷主一大早地出现在谷门口,是等什么人么?”赵谦和问道。
谷门口一向很乱,他怕出事。
“嗯。大约是等夫人。夫人好象应当是今天回来。”谢停云想了想,道。
“不会罢。”赵谦和觉得有些不信。
谢停云神秘地笑了笑,道:“这算什么?以前他还跑到太原去了呢。”
“也是。不过,结了婚后也这样?”
“怎么不能这样?真是死脑筋。”
接下来,两个人都只好陪着他守在谷门口。慕容无风不走,赵谦和和谢停云也不敢走。
一直等了足足两个时辰,才看见一匹快马突然而至。荷衣背着一个包袱,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到了大门,看见了赵谦和,便下马准备和他寒喧两句。赵谦和连忙道:“夫人辛苦。谷主在偏厅里等着夫人呢。”
荷衣的脸顿时红了,道:“他……他不必……”话没说完,一溜烟地奔进了偏厅。
“回来啦?”他看着她,笑着道。
她的手圈了过去:“嗯。”
“一路上还好?”
“好。”
“玩得好么?”他又问,将手中的茶递给她。
她点点头,将茶一饮而尽:“你呢?你好不好?”
“好。”
“子悦呢?”
“也好。”
接下来,懒得说话了。他们手握着手,吻了起来。
赵谦和与谢停云偏偏不凑巧地从半开着的门缝里看见了这一幕,连忙扭过身,逃到隔壁的大厅里。
“原来是两只幸福鸟。”赵谦和有些惊异地道。
慕容无风对女人居然很有一套,他还是第一次发现。
“呵呵,看呆了罢?我这可不是第一次啦。”谢停云嘿嘿地笑道。
“我不信,这个人简直不象是谷主。”赵谦和的口依旧张得很大。
“所以说,你在这里当了这么多年总管,连这个也不明白,算是白当了。”
“原来他们俩个……这样……这样幸福。”赵谦和说着,不知不觉,热泪盈眶。
大家都知道慕容无风行动不便,百病缠身,一向都不快乐。
原来他也有快乐的时候。
“啊,现在他们该了了罢?我正好有一件事想禀告。”过了一会儿,赵谦和道。
“再等等。”谢停云拉住他:“你老兄怎么尽煞风景呢。”
只好又坐了一会儿,悄悄地走过去,从门缝里偷偷地看了一眼。
两个人还拥抱在一起,喁喁细语。
赵谦和只好溜出来,见了谢停云,道:“还没完哪,我下午再去禀告好了。”
两个总管面对面虽口无遮拦,却都是老成持重之人。这种事情,进了他们的眼,就跟进了坟墓差不多。他们绝不对旁人说起。
所以赵谦和的猜测已然停止,其它人的猜测却还在继续。
终于,他沉沉地睡了过去。荷衣却仍在一丝不苟地替他推拿着。
她坚信在自己的努力下,他的身体会渐渐地好起来。
有时候她甚至愿意那个整日受疾病折磨的人是自己。
慕容无风不爱说话,倒并非一个冷漠的人。
他只是有些过于羞涩。要他开口找人搭讪,求人帮忙,简直是要他的命。
他是宁肯折磨自己也抵死不求人的。
每思于此,荷衣都会觉得好笑。有些人看似冷漠,其实羞涩;看似严肃,其实有趣。要相处很久才能逐渐地把他们认出来。
“所以你一定要娶我。”有一天,他病得很重,荷衣笑着对他道。
只有荷衣他不用求。她永远在他的身边,随时准备伸出自己的手。
他笑,知道自己欠这个女人实在太多。
“别干了,睡罢。明天……我陪你逛街……”他朦朦胧胧地说了一句,好象已在梦中。
她笑了起来,怜惜地看着他捏着自己的一角衣裳,死死地睡了过去。
“冬天又要来了。”她轻轻地叹了一声。
(2)
秋日难得的骄阳射进马车的窗帘里。
充分休息之后,慕容无风的精神总算恢复了过来。
“我们去哪里?神农镇真是久违了。”他斜倚在长榻上,淡淡地笑着对荷衣道。
“想吃红烧肉。听风楼的红烧肉。”荷衣美美地道。
“那就去听风楼。翁樱堂我也好久没见了,前些时听说他已将听风楼扩建了一番,旁边又建了一座楼,中间有长廊相接。”
回来之后慕容无风要么忙于医务,要么卧病在床,竟很少出谷。
“那是西楼,以前的那个叫东楼。”
“你去过?”
“嗯。我去和顾十三比剑,比完剑后,我请他吃了一顿。当然是以你的名义。”荷衣神秘兮兮地笑了起来。
“为什么要以我的名义?难道你自己不能请客?”
“他是你的师兄,跟我又没什么关系。”
“难道他不是你的朋友?”
“他是男的。”
“男的又怎么啦?”他笑。
“你不吃醋?”
“不吃。”
“小傅也在,他们好象都挺喜欢南方的,来了这里都不肯走了。”
“难怪这些日子,飞鸢谷的赛事一日接着一日。”慕容无风叹道:“昨夜那个病人就是从飞鸢谷里抬过来的。身上的经脉全都给人震碎了。忙了我们整整三天,到现在还不知道他能不能动。你们江湖……”
“哎!慕容无风,你站在哪一边呢!”
“比武难道不能点到为止么?为什么一定要将人伤成这样?真是不象话。”他一个劲儿地摇头。
“这就是江湖。江湖就是血淋淋的。”荷衣叉着腰,想和慕容无风争辩,不知为什么,这一回,又觉得他的话有些道理:“自从嫁给你,我已感到自己不再是个江湖中人了。”
“荷衣,我可没拦你啊。”他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到自己的身边:“无论你想做什么事,都可以去做。不要老想着照顾我。”
她紧紧地依偎着他,道:“我只想照顾你,别的事对我都不重要。”
“好好说话,手放在哪儿呢?”他板起脸。
“人家就喜欢这样嘛。”她的壁虎功又来了,扭股糖般地粘了过去。
“究竟,你和顾十三之间谁赢了?”趁她的粘乎劲儿还没有上来,他赶忙换一个话题。
“我们斗了四百招,还没分出胜负。我肚子饿了,过几天再和他打。”
“是不是你打他不过,故意使了个缓兵之计?”
“嘻嘻,知我者老公也。我的轻功比他略好,剑术上……那个……那个就差了一点点。”
“他不会伤到你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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