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在黑夜中凝固,凝固了的空气有一股杀气在弥漫。越来越浓郁的杀气包围中的王洛突然提起屁股下的坐椅砸了出去。砸出去的椅子被剑劈碎了,但王洛已在椅子被劈碎的一瞬摘取到了墙上的利剑。
“你无须这么紧张,在你的剑没有拔出来之前,我是不会向你进攻的。”黑暗中有一个人,这个人冷冰冰地对王洛说。
王洛已经听出来了,这个声音是杀手麻脸剑的声音。“嘿嘿嘿,”王洛冷笑着说,“如果仅仅因为赌输了一柄利剑,就要杀我这个公证之人泄恨,麻脸剑的心胸也未免太窄了。”
“你想错了,”王洛叹一声说,“如果我告诉你,我只有杀你,才能拥有天底下最锋利的兵器,我只有拥有天底下最锋利的兵器,才能杀掉无情刀,我只有杀掉无情刀,才能得到五千两,我只有得到五千两,才能结束这种腥风血雨的日子。这个理由,不知道够不够充分。”
王洛怔了一下,自语说:“能铸出天底下最锋利兵器的,只有臂力神;能让你拥有天底下最锋利的兵器的,也只有臂力神。原来是臂力神使你来的。”
麻脸剑说:“该说的我已经说完,不该说的无须再说,你拔剑吧。”
王洛说:“好,很好。”他的的剑一刹那拔鞘而出。
王洛根本看不见麻脸剑在哪里,他的剑往那个方向刺去,只因麻脸剑的声音是从那个方向传来。麻脸剑也看不见王洛,麻脸剑向那个方向劈剑,也只因王洛的剑气是从那个方向逼来。
然后是一声凄厉叫声。这凄厉叫声是从麻脸剑的嘴里发出来的。
死一样的寂静持续了许久。
许久之后,蜡烛重新被点燃,点燃蜡烛的却是王珊。王珊被凄厉声惊起,她很震惊王府里为什么发出如此凄厉之声。点燃蜡烛之后,王珊看到烛光底下有两个人,一个站着,一个躺着。站着的是麻脸剑,躺着的是王洛。
“爹!爹!”王珊失声扑了过去,她摇着王洛的身体。王洛在王珊的摇晃下没有丝毫反应,他已经死了。麻脸剑的剑划过了王洛的脖子,刚好把王洛的喉管割断。
麻脸剑的表情是痛苦的,这种痛苦一方面表明麻脸剑还活着,另一方面,表明麻脸剑活得并不轻松。他的左臂齐肩被削掉,这当然是王洛断气之前拿剑削掉的。也许麻脸剑凄厉一叫的那瞬,正是他的左臂被削掉的那瞬。但那个手臂是怎么被王洛削掉了,四周漆黑的情况下,似乎无法说得清,就像王洛是怎么被割断了喉管,似乎也已经无法说得清一样。
突然王珊拣起地上王洛的那柄剑,朝断了左臂的麻脸剑疯了般地刺过去。
断了左臂的麻脸剑毕竟还是麻脸剑,他既然能杀掉王洛,自然也能杀掉身手不会比王洛更快的王洛的女儿。
但当麻脸剑的剑尖抵着王珊的喉咙的时候,他并没有想过要刺进去,他只不过想要吓吓她。对麻脸剑来说,杀掉王洛是重要的,不杀王珊却是同样的重要。
五爷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王洛脖子上的那道剑伤,那道剑伤是王洛身上唯一的一道伤,但那道唯一的伤却要了王洛的命。
世上用剑的人不少,用剑的高手却很少,用剑而能超过王洛的,少之又少。其实五爷差不多已经猜测到那个杀死王洛的人了,但没有得到证实之前,猜测毕竟只是猜测。
王珊显然是被劫走了。王珊的卧房一丝不乱,唯一略显凌乱的,是窗台前的几盆水仙花。王珊曾说她最喜养花,王珊说:“花都是有生命的,当一朵花的花瓣因枯萎而凋落,每一个热爱生命的人都应该为它的凋落而伤感。”
但最北边那盆水仙花的最北边的那一枝,却被无情地折断了。五爷目光死死地盯着被折断了的最北端的那枝花,那枝花引起了他的兴趣。引起他兴趣的不只是那枝花被折断了,更是那枝被折断的花所处的特别的位置。
在所有已经盛开了的花朵里,被折断的那枝处在最里端。一个人要是很随意地折断一枝花,这个人一定会捡最外端最身边的花朵折取,因为最外端最身边,往往也最省力气。
最里端,却是需要倾身踮脚才能摘得到的。如果一个人踮脚倾身地去摘一朵花,那一定不是随意去摘的,而一定是有意去摘的。一个人要是有意去摘断一枝花,一定是有一个目地。
五爷一下子有所明白,他马上匆匆走了出去。
“毛头,去给我备一匹骏马,要快。”
毛头没弄清五爷的确切含义,不知道五爷是要他快点备一匹马,还是要他备一匹快点的马。不管五爷是什么意思,以最快的速度备一匹最快的马,是绝对不会有错的。毛头很快就备来了一匹很快的马。
五爷跃身上马,打马朝北而去。
珍珍在后面追着说:“五爷,你去哪里,你还回来吗?”
五爷说:“我当然回来,我将带着王珊一起回来。”五爷的回答在遥远里消失,五爷的身影也在遥远里消失。
五
莫来镇连着两条大道,一条由东往西,一条从南向北。地处交通要道的这样的小镇,往往会因为人流如川而显得特别。莫来镇显得特别,却偏偏不是因为来往于莫来镇的人极多,而是因为来往于莫来镇的人极少。
莫来镇只有一家餐馆,而这一天,也仅仅只有一辆马车驰进莫来镇。这辆马车由南而来,驰到莫来镇唯一的这家餐馆门前停了下来。
这家餐馆叫莫来餐馆,莫来餐馆里坐着三个人,这坐着的三个人齐着目光从屋子里望出去,当他们看清门外驾车之人后,他们都叹息了一声。
从审美的角度来看,判定一个人的外形之美,不外从容貌与身段。一个生着一脸麻子的人,容貌再好,也好不到哪里去;一个断了一条手臂的人,身段再匀,也匀不到哪里去。一个人若是脸上长满麻子,而又断掉了一条左臂,那些看重外形的人们,就只好从心里对这个人生出同情,而从嘴里对这个人发出叹息了。
但餐馆里的三个人不只是需要审美的对象,他们更需要能为他们带来银子的对象。这三个人紧接着就发现门外的那辆马车是一辆很高档的马车,而驾马车的人的衣着,也是很高档的衣着。
对银子的需求,压过了对美的需求,于是餐馆里的三个人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又不约而同地跑了出去,又不约而同地对驾马车的人微笑。
这三个人里面年纪最大的一个有六十多岁,这个六十多岁的老头穿着鲜绿色的衣裳,这个穿着鲜绿色衣裳的老头微笑着对驾车人说:“大爷,这十天来,你是唯一的一个。”
驾车的人说:“唯一的一个满脸麻子又断了左臂的人吗?”
鲜绿色衣裳的老头说:“这样说也正确,但我本来是想说,这十天来,你是唯一的一个光临莫来镇的人,同时,也是唯一的一个光临莫来餐馆的人。”
“你说得不正确,我并不是唯一的一个。”驾车的人说着从马车的车厢里拉出一个人。被拉出的这个人是个女人,这个女人的容貌身段就好像驾车人的容貌身段一样强烈地引人注目。唯一的差别在于,驾车人强烈地引人注目是因为他的丑,而这个女人强烈地引人注目是因为她的美。这个强烈地令人注目的美人,嘴里塞着一团布,双手是绑束着的。
如果驾车人的丑曾令莫来餐馆的那三个人同情,那么现在,这种同情已经一逝而不复返了。他们脸上虽然还保留着不约而同的微笑,但他们的内心,已经不约而同地对驾车人生出了妒忌。
这样美丽的一个美人,却坐在这样残丑的一个丑人的车上,而且被绑缚着。换成是谁,谁都会生出妒忌,并在内心的深处咒骂驾车人是个混蛋。
这个被缚的美人不是别人,正是王珊。这个驾车人也不是别人,正是麻脸剑。
三人把两人迎入餐馆,两人被三人迎入餐馆后,鲜绿色衣裳的老头眼睛望着王珊,嘴巴对麻脸剑说:“请问大爷要些什么好酒好菜?”
麻脸剑白了他一眼说:“好酒就不必了,把这里最好的菜都摆上来。虽然大爷我的银子不够多,但要是用来饱吃一顿,却是无论如何都是足够多的。”
鲜绿色衣裳的老头应声而去,其它二人也应声而去。
菜被接二连三地上上来,上到第八盘的时候,麻剑脸喝住了他们。麻脸剑皱着眉头说:“这些菜就是你们这里最好的菜吗?依我看,这种烂菜喂狗还差不多。”
鲜绿色衣裳的老头嘻嘻笑着说:“大爷,你的眼力真好,实不相瞒,这些菜,本来就都是喂狗的狗食。”麻脸剑脸色大变,他右手,也是唯一的一只手,已经按在长剑的剑柄上了。
鲜绿色衣裳的老头瞧在眼里,咳嗽一下说:“大爷,实在不是我们不端好菜上来,实在只是因为好菜太贵,大爷您消费不起。”麻脸剑极力忍住火气,冷冷说:“那就请你报个菜价,你们这里最好的好菜,需要几两银子?”
“我们这里最好的好菜,要收三千两;不过像已经摆上来的这些,大爷你只需费三百两就可以尽情消费了。”
“看来你们不是生意人,你们是强盗。”麻脸剑因愤怒而站了起来,但他的握着剑柄的手依然未动。
“强盗与生意人本来就同路,坑蒙抢拐骗是强盗的习性,也是生意人的特长。大爷是见过世面的,大爷想必也是靠剑吃饭,那么大爷如果不是坑蒙抢拐骗的人,也是用和善做掩饰的坑蒙抢拐骗的人。”
麻脸剑哼一声说:“既然你认为我也是坑蒙抢拐骗的人,那么你也应该知道我也绝不是好惹的人。”
鲜绿色衣裳的老头眯着两眼把麻脸剑重新打量良久,突然道,“大爷可知道这里为什么叫莫来镇?”麻脸剑冷冷地说:“哪条道到我要去的地方最近,我就走哪条道,它叫莫来镇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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