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珠公主毫不避讳地取笑薛止,再加美人若有似无的轻笑声;把薛止臊得满脸通红,强作镇定道:“母亲叫孩儿来有什么吩咐?”
一惯他只有和父亲对话时才会这样文邹邹的,绿珠公主一听,暗自好笑。
原来美色在前,再粗鲁不细心的男人也会变得彬彬有礼起来。
她干咳了一声,“我是叫你过来跟明珠公主见礼,算辈份,明珠公主是你表姨,你可别以为她年轻,就轻慢人家!”
这话里有话,分明是说人家是你长辈,你可别有什么非份之想!薛止仿佛被人用木棍敲了一下,结结巴巴:“表、表姨?”
美人笑出了声;悦耳得仿佛能叫醒冰川立即融化,百花倏得齐放!
“是呀,我母亲原是东唐的公主,说起来,我还算是半个东唐人呢!小时;我还在这宫中住过一阵!”
余音;隐有一丝惆怅。
一向粗枝大叶的薛止竟然也听出来了,不禁偷偷瞧了她一眼,那明眸秋水盈盈,唇角还有一点浅浅的梨窝,笑痕隐还无。
“是呀,那时我已经出嫁了,你老跟着十三他们几个到我府里玩,掏鸟窝,还把我养的红鱼都钓出来玩,可淘气着呢!”绿珠公主抿嘴而笑。
说说这些往事,两人更觉亲近。
“小时候我和十三哥是最要好的,没想到这次再回东唐,他竟然要大婚了,真是时光荏苒,变化好大啊——”
明珠公主垂眸,微笑。
绿珠公主发现薛止一直偷偷地瞧着明珠,心里突觉不妥,这傻儿子要是万一真喜欢上了明珠,可怎生得了?
忙挥手打发薛止去赴宴。
薛止这才依依地去了。
临去,还对明珠一躬,也不敢抬眼,急匆匆道:“公主若有什么事需要薛止效力,只要吩咐一声就好。薛止先走一步!”
明珠笑着看他逃似的大步离开。
绿珠公主尴尬地笑:“这孩子,也不知几时才懂事呢!你是大宛的公主,做什么事哪里用得着他来帮忙?”
明珠公主笑着拉住她的手:“姐姐,这许多地方我都陌生了,改日还说不定真要借小侯爷帮我领领路呢!”
“你要去哪儿玩,只要说一声,我瞧还有另一个人巴不得每天帮你带路呢!”
绿珠公主话中有话,笑意盈然。
她微垂首,梨窝似玉:“姐姐莫要取笑我了!”
突的又抬首轻快地笑:“听说东唐还有闹洞房的习俗,您还是带我去瞧瞧十三哥的王妃究竟怎生国色天香吧!”
十三王爷府前,车水马笼,宾客如云。
但只有取出王府喜柬的官员才能带着他的贺礼入内赴席。
薛止可不管什么喜柬不喜柬的,大摇大摆就进去了。
自然门里都认识这张脸,谁也不敢拦。
王族公卿是在兰絮院用宴。
为防父亲发现自己,薛止特地叫了一名家丁在前面挡着脸,四处张望,在簇簇人头中终于发现了胡泽那个晃来晃去的大脑袋。
薛止再看旁边几席,都是年轻的王亲公子,自然父亲是不可能坐在这边角的。
放了心,直起身子,大摇大摆地笑着过去,从后边猛然一拍胡泽的肩膀,果然把他吓了一跳!同席几人也回过头来,一人笑道:“还以为你不来了,胡泽正骂你呢!”
“秦四哥!”薛止大喜,忙挤到他身边坐下,笑道:“你怎的也来了?”
秦杨笑笑,胡泽探过头来,抢着道:“秦大哥前几天就回来了,他已调回安长,马上就要升任为户部侍郎了呢!”
“是呀,胡泽现在也在吏部任职了,不用再回早州,咱们几兄弟现在可算团聚了!”程和也笑。
薛止吃了一惊,扭头看胡泽:“你居然也能进吏部?”
胡泽脸微红,侧过头,干咳,不说话。
薛止一想,就明白了,胡泽的父亲虽然脾性耿直,绝不搞偏私,但胡泽外公可是一等王公,在吏部多的是他的门生弟子,给胡泽捞个官,那自是小事。
胡泽看到薛止在笑,越加难为情,讪讪道:“你知道我老娘的脾气,我若是不去,她会活活打死我的!”
程第一叹:“是呀,咱们是文不成武不就,又不能老在家里当个米虫,只好靠家里弄个官做做,不像秦四哥和赵大哥他们,都是靠自己的本事在官场有一番作为。”
薛止此时也想到了父亲每日象苍蝇一样盯着自己,前途茫然,不免也有些气堵。
秦远知道他的心思,便给他斟了满杯,笑道:“今天是你小舅舅的大喜日子,来来来,你也该代你小舅舅先敬兄弟们一杯!”
众人便一起附和。
薛止想想也对,又高兴起来,起身举杯与大家一一敬酒。
酒气上涌,这一角的气氛便热乎起来了。
有人问薛止,敢不敢去闹十三王爷的洞房?
薛止酒喝得多,可还没醉,只是笑而不语。
说实话,他还真不敢。
“要不咱们就打个赌好了,七弟要是能进新房拿到新娘身上的一样东西,就算蠃,明儿大伙包了得意楼好好请他一日,怎么样?”
胡泽又来劲了,使劲怂恿。
在当时,除了皇帝的新房闹不得外,任你王亲国戚,亲戚朋友都可以闹新房,而且无论怎么过份都不要紧。
薛止这么想想,胆子便壮了,拍桌子:“去就去,不过你们得一起去,省得我真拿到了,你们耍赖!”
怕耍赖是假,万一小舅舅发现了,拉几个垫背的也好。
这些人年轻气盛,连秦杨也笑着点头。
一伙人悄悄绕过庭院,问清楚十三王爷的新房所在,有薛止在前面带头,十三王爷府的护卫都认识他这张脸,一路通行无阻,就入了百慕园。
薛止仍是有些担心,先问园门口的侍卫:“王爷在新房里吗?”
侍卫不敢怠慢,忙答:“王爷让人把王妃送进新房,就一直没回来。”
薛止胆子就壮了,点点头:“我娘让我在院里守着,免得有闹喜房的人闯进来,你们也在门口仔细些,明白吗?”
园子外的侍卫连忙大声答应。
薛止就带着大伙光明正大地进了园子里。
胡泽在身后赞道:“七弟说起谎来还真是高明,佩服佩服!”
秦远轻笑:“什么人要跟你在一起久了,这撒谎不喘气的本事,没七成,也有三成了。”
胡泽觉得是一种称赞,得意地笑。
主楼就在一片花林后。
一溜的宫娥提着红灯笼正在一扇门前守着,门前的喜联,门窗前铺地的红枣桂圆花生,不消说,这就是新房了。
薛止便上前招了招手,一名显然是为首的宫娥忙趋前问侯爷有什么吩咐?
薛止板了脸:“等下有一伙人要来闹洞房,你们都到林子前面去,无论见着什么人,一律挡驾,明白吗?”
宫娥见个个神色肃然,当即信以为真,忙回去吩咐门前宫娥全跟她走。
薛止心中也不禁得意。
回首对大伙做了个手势,便悄悄掩到门窗前。
也不敢马上闯进去,先凑到贴着红喜字的花窗前,这窗子不只纸糊了三层,里边还用子属国进贡的银红绡纱蒙了一层。
竟是什么也看不见。
“房里应该还有个随侍的。”程第是已经成了亲的,稍有点经验。
“那怎么办?”薛止本想从窗户里翻进去的,一听,这可就行不通了。
胡泽绕着他走了一圈,突然叫他把手伸出来。
薛止还没反应过来,胡泽已一把扯住他的袖子,大力一扯,“嗤——”的一声,撕了一个大口。
“你作什么?”薛止明知他必有用意,仍不禁低呼,皱眉,“这袖子破成这样,我还能穿出去见人吗?”
“对了,你就这样跟里边的人说,不就好了?”
胡泽笑嘻嘻。
薛止明白了,哭笑不得。
好吧,挥挥手,让大家在一边藏好,他独自上前敲门。
“咿——呀”
里边一人探出头来,发现门口站着一个男子,吓了一跳。
薛止轻轻一咳,取出身上薛府金牌亮了身份,同时眼睛往里一飘,珠帘之后,灯影寂寂。
这名宫娥已马上恭恭敬敬:“侯爷有什么吩咐?”
“我这袖子不知怎么破了!”他把破袖子在她面前展示了一下,皱眉,“我也出不去,你帮我想想法子。”
宫娥听到侯爷让她想法子,她赶紧就动脑子了:“要不,我找针线帮您缝缝?”
薛止犹豫了一下,反正先进去再说。
于是点头。
正要跨进门里,那宫娥忙拦着:“侯爷,这新房您可进不得!”
“你叫我脱了衣裳站在门外?”薛止瞪起了眼,不由分说一把推开她,已自闯进门里。
宫娥险些被他推倒,好不容易站住脚,心里暗暗叫苦不迭。
都说这位小霸王脾气变好了,可见只是谣传,这让一个男人进十三王爷的新房,就算是亲外甥,也是瓜田李下,不妥得很啊!
怎么办?
“愣着作什么?快把衣裳给我弄好。”劈头一件衣裳就扔了过来。
薛止已找了张凳子坐下了。
这新房原分里外两进,中间隔着珠帘,红珊瑚屏,根本看不见里边情景。
宫娥见他也没往里去,想想新人还在里间,这里外隔着一层呢,应该算不得同房吧。
自己开解自己,赶紧拿着衣裳去找针线。
可这一急,越发乱,在外间乱翻,别说一枚针,就连一根线头也看不见。
趁她四处翻找,薛止忙一个箭步,蹿到珠帘内,珊瑚屏风之后,只见层层帷幕卷起,红灯罩下,铺锦叠翠的龙凤榻上,一个身影端然而坐。
看她头上仍然盖着龙凤喜盖,教薛止又奇怪又高兴。
奇的是,照规矩在行完大礼之后新人就要在洞房之中揭喜盖,行合欢礼,怎的外边都开宴了,舅舅还未将新王妃的喜盖揭下呢?不过,如此他倒可以不用怕被发现,直接从她身上拿一样东西就好了!
正自高兴,外间的宫娥却已发觉,连忙冲进里屋,又不敢大声叱喝,拦在他面前,瞪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