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选一眼看见被人挤在中间的男子跌倒在地。
忙急步上前,将他扶起,这一近身,就发现此人绝不是薛止,他个头矮了许多,身子也单薄了许多。
“没事吧?”看他捂着腿部,象是受了伤。
男子忍着痛,勉强直起身来,拱手对他说了一声:“多谢。”
仅仅两字,那清润不失酥软的南地口音,令本已回头的张选心中一动,不禁回首看了他一眼。
那男子眸光一抬,正与他四目相对。
“你——”
不待他说话,男子拱了拱手,便急步而去。
张选惊色未已,伸手招来一名侍卫,一指那钻入轿子的男子:“跟着他,查清楚他的底细!”
后来,张选押着薛止回到公主府,又匆匆忙忙时宫,向宴苏报告。于是有了先前一幕。
只是被宴苏的一席话,又说得动摇了,天下人相貌相似的何其多?
但在抱月楼中出现的男子,真的只是一个与林笙歌相貌相似的陌生人吗?
大宛来客
次日,安长街又迎来了另一场狂欢。
因为大宛国的使臣入京了。
为庆贺东唐王登基十年同时作为议婚的礼物,大宛国专程派使臣送来了最骏的汗血宝马,还有大宛国皇帝特地送给东唐王的礼物——一群多尔多草原最美丽的舞姬。
都说世界上最骏的宝马当属汗血马,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都出自大宛国。
所以当这由骏马与美女组成的马队浩浩荡荡开进安长大街时,全城沸腾,人们争相来观望。
街头人山人海,热闹场面不下于昨夜的元宵灯会。
宫里自然也早早得到消息了。
东唐王本来很高兴。
宴玺却专门请了几位大臣一起进宫商议此事。
原来他已得到消息,这位使臣的使书上对两国的婚事竟只字未提。
他们在讨论,这大宛国皇帝本来应该是派使臣来议亲的,现在却变成了单纯的送礼——这代表着什么?我们该如何应对?
“臣以为,骏马与舞姬,皇上都收不得。”潘重第一个道。
“大宛皇帝迟迟不履行婚约,就是不舍得将其先皇答应给付的百花城作嫁妆,他此番又送骏马又送美人,分明是小觎皇上,想以这些东西来迷惑皇上,试图再延婚期。臣以为皇上应拒绝接收,并立即派使臣再赴大宛,拟订婚期。”
潘重这番话,得到了几位大臣的附和。
四王爷宴玺,若有所思。
皇帝将目光转向十三王爷宴苏:“十三哥,你认为如何?”
宴苏微微一笑,“但以两国的交往之道,拒绝接收另一国的贺礼,就代表着一种敌对,似乎更为不妥。”
他这么一说,潘重自然面色不悦。
“那依十三哥的意思,我可以把这些东西全收下?”
宴永倒是巴不得的。
美色,是他的最爱。
“那也不见的。”宴苏笑笑,回眸飘了一眼宴玺,“我想四哥应该有更好的应对之法,让皇上进退两宜。”
此时,内侍已来禀报,说大宛国的使臣要求晋见。
宴永有些坐不住了,急急望向宴玺,“四哥,您说怎么办?”
宴玺慢步上前,站定,微微躬身:“皇上,臣以为潘丞相与十三弟的顾虑都有道理,唯今之计,就是一边收下礼物,一边马上派迎亲队伍向大宛出发,只说已收下定亲礼,故特来迎娶。”
依东唐的议亲礼,本来两国还未请期,自然不可能跳到亲迎。
但若女方主动送定亲礼给男方,则可不同俗例。
宴永听得有理,再瞧瞧四下都没有反对之音,笑着一拍案几:“好,这叫将错就错,赶鸭子上架,他不答应也不行。不过,谁做这个迎亲使者比较适合呢?”
目光一转,没人吭声。
也就是没人愿意担此重任了。
“三哥,你是去过大宛国的,这人土风情你也最熟,那这次,说不得,也要劳烦你走一趟了。”皇帝也聪明,瞄准了一旁的宴林,不由分说,把任务分派下去了。
宴林只好遵旨,当即就得转去礼部商量有关细节。
皇帝这边一身轻松,吩咐在泽被宫备宴,令众人一同迎接大宛国使臣。
一行人簇拥着皇驾浩浩荡荡往泽被宫而去。
宴苏慢步走在后头,正想悄悄地沿偏路出宫,却被宴玺叫住。
“十三,你最喜欢骏马的,怎的不瞧瞧这大宛进献的汗血宝马就舍得走了?”
宴苏回头一笑,“谁说我要走了?正好大开眼界。”
宴玺等着与他同行,眉眼温和:“对了,我记得大宛国十多年前赠送过父皇一匹汗血马吧,好象后来父皇又赏赐给了你?”
“是,它现在已经生下两头驹子了,仍然骏得很。”提起他的爱驹,光彩焕动。
“还记得那年是你初立战功,你骑着那匹马儿,游遍整个皇宫,春风得意,连我也羡慕得紧!”
微风拂面,兄弟俩两边走边说,仿佛回到了十多年前,兄弟同居宫中那些有争执有羡慕但更多玩笑的惬意日子。
“但四哥的严谨,勤奋,上进,向来是父皇盛赞的,连苛求的谢师傅也时常拿你来做大家的榜样,自小,你就受到了大伙的尊重,曾经,所有人都以为你是太子的最佳人选。”
这个一直为宫廷禁忌。
宴玺怔了一怔,看他拂开花枝,笑容自在,仿佛不经意间说了这话。
也不好说什么,只得笑道:“我不过是一个勤字,不象你是天生聪智,什么书过一遍,就能倒背如流,什么剑,人家舞一次,你就能似模似样,早十年前民间就已盛行着五岁文章胜紫薇,七岁弯弓射玉屏这首歌谣,正印证了谢师傅的一句话:十三王子来日必名动天下。果不其然!”
宴苏的笑容略多了些不以为然。
正待说什么,目光一凝,停伫在前方。
碧草如丝,几匹毛色滑亮的马儿正在俯首吃草,状甚闲意。
宴玺看到那眸中的瞬间灿烂,随之望去,不由释然。
宴苏最爱的只有骏马。自小如此。
“十三,咱们还是先去泽被宫,稍后皇上定还要邀你一起来赏马的。”宴玺拉着宴苏而去。
大殿之上,宴席已开。
唐乐庄重华丽,漫布于席间。
宴玺与宴苏对皇帝告了声罪,又与贵宾席上的大宛国使臣见过礼,才在右席入座。
内侍正待传令歌舞上殿,却被贵宾席上的使臣笑而阻住。
“皇上,两位王爷,吾皇今谴赞木森前来,除了贺书一卷,赞木森还奉命带来了大宛国的汗血宝马十匹及舞姬二十名、乐师十名为献礼,为谢皇上盛宴,可否宣舞姬上殿,以歌舞助兴?”
这一举止,其实颇为无礼。
分明是有轻看东唐歌舞的意味。
群臣面上都有些不悦。
但宴永却一脸喜色,他早看腻了自己内廷的歌舞,既有大宛国的舞姬与乐师新鲜上阵,岂有不叫好之理?
立即下令传召大宛国舞姬及乐师上殿。
这时,悠扬的笛声自远而近。
伴随着杨琴与葫芦丝的和鸣,似草原的风吹进了大殿,令人眉目舒展。
乐师们奏着轻快的乐声,停在玉阶之下。
紧接着一群身着翠色轻裳的女子姗姗而来,七彩的面纱遮住了面容,只露出眉目娇婉。
随着乐声,分成两列,在大殿之上翩翩起舞。
裙角齐转时,便如一大片一大片的碧荷叶,玉手翻飞,又如白鸟婷婷玉立于荷叶之上。
柔美的身姿,翻转出不可思议的幅度。
轻快的乐声中,舞姿化做了绿波绵延起伏,居中一名舞姬裙摆一掀,换作了云霞的颜色,冉冉而起。
便如碧波菡萏,微婉伸展玉色的粉臂。
红裙飞旋,漾出艳丽的花色,那面上的粉色面纱,也跟着飞起一角,玉靥若隐若现。
皇帝与他的大臣们,都不禁摒住了呼吸,人们的注意力不禁集中在这名舞姿婆娑的女子身上。
宴玺轻轻用肘间碰了碰宴苏,低声笑道:“十三,你瞧瞧你旁边这名女子,好一双大脚!”
宴苏本是心不在焉,闻言轻笑:“想是大宛国的舞姬不兴裹小脚。”
话是如此,也不禁瞥了一眼。
那名舞姬的长裙飞旋,露出了青色长靴。
果然只比男子小了一些,绝非三寸金莲。
“不对,你再瞧瞧其他女子。”
宴苏看宴玺兴致挺高的,颇为意外,顺他的意,又看其他舞姬,一色的青靴,却明显小了许多。
看来这名女子倒是一个异数。
他笑着举起酒杯,与宴玺对饮。
这时乐声一顿,舞姬们四散开来,挟着香风,为四席王公大臣斟上了美酒。
能得大宛美人红袖添香,如何不喜?
人人笑语酣然。
宴永得领舞的荷花美女献酒,那勾人魂魄的美目越发看得清了,只恨不得搂在怀中,早看得痴了。
这边宴苏的目光,正触到了那双与众不同的大脚,不禁抬头,粉色面纱后一双清亮的眸,恰悄悄掠了他一眼。
宴苏的心突然跳了一下。
翠袖翻飞,倩影已入舞场。
淡淡幽香,暗然飘浮,撩人遐思。
宴玺微笑:“看来大宛国的美人果然不简单,连十三你也为之动心了。”
宴苏收回目光,坦然微叹:“美色动人,若论定力,我自不及四哥。”
“听说——”宴玺似乎在斟酌用词,宴苏抬眉一笑:
“四哥有话直说无妨。”
“不过是你府中的一些闲话,不提也罢。”
宴玺笑,端起酒杯,让玉色薄瓷在指间轻转:“不过母后也一直说,你年纪不小了,府中仅一位正妃总是单薄了些,不妨纳几位侧妃。我觉得这话有些道理,你也考虑一下。”
宴苏侧目,自然明白有关他府中的闲话是什么。
眸中笑意微隐:“多谢四哥关心,不过自从何氏去后,四哥却连一位侍妾都不肯纳娶,与我相比,母后应该更着急四哥的事才对。”
宴玺不禁苦笑,轻喟:
“不错,我确是没有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