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人人见她,都要远远绕开走,倒象她生了什么传染病似的。
林笙歌叹了口气,这才听见喜嬷嬷干咳一声,似有话说。
笙歌忙笑着回过头来,只见她笑咪咪道:“林公子,今儿这画姑娘挺满意,所以她要嬷嬷重重赏你。”
笙歌微微一笑,躬身道:“赏就不必了,只要嬷嬷这里的姑娘肯让笙哥多赚点画资,笙歌就感激不尽了!”
喜嬷嬷犹豫了一下,点头:“当然,画资是要给的,原本我和董老板约好一副画是十两银子,现在我再加你十两——”
她目光斜睨过来,以为笙歌必喜出望外,却不知笙歌实对银钱毫无概念,这叫不当家不知米贵,但察言观色,自己必要露出欢喜的模样才好,于是敢紧躬身谢过。
喜嬷嬷便笑着拉着他坐到一边石凳上:“林公子,我实话跟你说吧,你的画风绿云姑娘很喜欢,所以她想请你晚上帮她再画一幅,如果你画得好,绿云姑娘一定重重有赏,我保证你的报酬一定再翻一番!不知林公子意下如何?”
笙歌看天色已暗,心想来这官坊万一遇上熟人就不妥了,于是皱了皱眉:“晚上我还要读书,恐怕——”
喜嬷嬷却道他故辞推拖,是要抬高价钱,咬咬牙,“好吧,只要你晚上留下来画画,我给你一百两银子!”
林笙歌见她甚为着急,心想若是坚持推拒,只怕往后再来就难了,便一脸坦诚道:“喜嬷嬷,不是我故意为难你,只是你这里的客人大多是朝廷要员,在下现在还是考生,依朝廷的规矩,是不能进这官坊的,倘被人发觉,便要担上污名,难进科场,所以还请喜嬷嬷体谅!”
喜嬷嬷听着句句在理,只好点头道:“这么说我也不好勉强,这样吧,我去与绿云姑娘说说,就推迟到明日午时再画吧!”
林笙歌赶紧谢过。
借给绿云姑娘画像的时机,一来二去,林笙歌倒与底下的花奴混熟了,但问来问去,也没人记得两年前这楼里有什么熟客最爱去包锦茶楼喝茶。
不过喜嬷嬷倒是对她的画功越来越满意,又安排她与楼里最红的姑娘漱玉作画。
十三王爷府,就在皇宫的东门之侧,与皇帝的内宫仅一道皇城之隔,其亭台高楼,也延贯了内宫的巍峨磅薄之势。
但在十三王爷府的后院,却修了一个极大的跑马场,绿草如披,时见山丘起伏。
浅草没马蹄,也淹没了如雷的蹄声,只见一条浅杏色的身影如风,在绿色花木与山丘之间时隐时现。
一棵樱桃树下,两人正大眼瞪小眼,一脸无趣。
“我说薛少,你小舅舅一句话不说,都骑了一个早晨了,这算什么意思啊?”脸色黝黑长得还算英气勃发的胡泽,忍不住用胳膊肘捅了捅薛止。
薛止搔搔俊挺的鼻尖,喟然一叹,无语。
“算了,我还是去找程第兄弟两去,你就继续过面壁的日子吧!”胡泽翻身坐起,拍拍衣服上的草屑,准备离场。
薛止脚一伸,一勾,胡泽一个趔趄,险些吃个满嘴泥。
“你不是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吗?”
薛止眼睛瞪得大,胡泽也不怕他,反瞪回去:
“我都陪你做一个月的和尚了,我还不够义气啊?酒没得喝,女人没得看,这是人过的日子吗?”
“那你当初要是不惹那个司马言,我今天至于被罚吗?我为了谁啊?”
“咦,我只是让你教训教训他,没叫你杀人啊!”
“他脖子上那一刀,可不是我砍的!”
“不是你砍的难道是我啊?”
两人正争得面红耳赤,没发现那杏色身影已慢了下来,缓缓策马,来到树下。
“给我汗巾。”
清清静静一声,两人同时闭口,抢着去拿石桌上的托盘。
里边是一叠整整齐齐的白色方巾。
宴苏额上是莹莹汗珠,后背长衫也是汗湿透了一片。
即使如此,在两人眼中看来仍然如天神下凡,俊美无匹。
“十三爷喝水!”没抢到汗巾,胡泽不忘递上茶盏,忙着献执勤。
“你们看来很闲呀。”淡淡的一句,两人连忙点头,可转念一想,好象不妥,又连忙摇头。
“说吧,什么事?”宴苏一口气把一杯水喝干了,就把长衫脱了,里边竟未着内衫,虽然旁边小侍已赶紧为他换上新衫,但那露出的半截皮肉,竟比女人还剔透晶莹,把胡泽看得眼睛都直了。
薛止暗里踢了胡泽一脚,才让他回神。
薛止正对他使眼色,意思是你比较会说话。
胡泽先嘿了两声,心想死就死吧,于是上前陪笑道:“十三爷,咱们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薛少他收到了一张贴子,是一位好朋友的父亲寿辰,所以明儿晚上要出趟门,希望十三爷能通融一下,免了他晚上的禁。不知道,可不可以?”
宴苏王爷脸上没什么表情,胡泽的声音呢是越来越小,薛止觉得没希望了。
“你娘让你去吗?”宴苏王爷淡淡一语,这就象一直阴天这天云层后突然漏出了阳光的影子——令人大喜过望!
“小舅舅,只要您答应,娘亲没有不允的,还有,我身后的那一大帮人,您也撤了吧,我保证再也不生事了!”
这一个月,他只能在自己家和这边府里转,身后还有一大帮人跟着,实在把他闷坏了。
宴苏只是扫了他一眼,系上腰带,点点头:“你自己知道就好。”
言下之意,不就是同意了?
薛止觉得匪夷所思,这小舅舅是不是转性子了,怎么这么容易通融?
“那咱们就不打扰十三爷休息,告辞!”胡泽生怕好事多磨,拖起薛止就要急急离去。
“不要急,我还有事要你们帮忙。”
宴苏的声音不高,还很和气,但没有人敢装作听不见,胡泽与薛止也是一样,只好乖乖回来。
宴苏微笑,那双黑潭似的深眸微起涟漪。
“你们是要去给程将军拜寿,是吧?”
薛止愣了愣,胡泽已挑起大拇指,拍马屁:“十三爷您真是神机妙算,连这个也知道啊!”
“我可不会算,只是接到了同样的请柬而已。”宴苏淡淡地挑了挑眉。
这下子胡泽有些发懵:“十三爷和程第程晃也有交情吗?”他问的是薛止。
“是程伯父发了请柬给小舅舅吧?”薛止这时就比较聪明了。
果然宴苏点头,微微皱了皱眉:“程大人的面子我不好不给,不过有的人我又不想见,你们既然要去,就帮我捎份礼带句喜庆的话过去,就好了。”
薛止连忙答应。
虽然很好奇让小舅舅不想见。
目送两人出了偏门,宴苏才起身回到院里,才踏入门廓,见下人来报:刑部侍郎林笙歌林大人来访,正在西院棋阁相侯。
宴苏脸上的淡然神色倏的不见了,眸中一厉,下人顿时噤若寒蝉,深知自己只怕办错事了,连忙跪下请罪。
“你怎么跟林大人说的?”宴苏的口吻仍是清漫的,听不出怒气。“小人说主子主子在后院骑马——”下人战战兢兢。
宴苏低下头,沉吟——“来了多久?”
“一、一个时辰左右。”
宴苏回眸望向西首亭廊,似乎犹豫不决。
下人抬起头,瑟瑟地:“要不小人找个理由,请林大人先回去?”
宴苏突的嘴角一抿,挥了挥手,示意退下。
也不入内堂,转过幽曲栏杆,小桥流水,已现小楼亭阁。
小阁门窗四启,清风自四面来拂,可见荷塘滟滟。
宴苏眼中看的却是那玉立观荷的身影,风中衣袍猎猎,愈见宽松外裹之内的纤细。
好象这位林大人越来越清瘦了。
他正好回过头来,下巴尖尖,那淡淡的愁容,写在明亮的眸中,虽只是一瞬,竟让人心中一动。
宴苏不动声色地踏入阁中,坦然接受他的一躬,却未象往日一般与他携手,微笑相向。
“林大人今日怎的有闲来我这里逛逛?”只是做了个请坐的动作,自行在主位坐下。
林笙歌已注意到他的词措,不是直呼笙歌,而是叫他林大人,分明是摆起了官腔,与他拉开距离。
“笙歌有要务在身,不敢闲逛!”笙歌也不入座,表现得毕恭毕敬。
“只是因手头的案子涉及朝廷机密,大理寺的几位大人说须得王爷示下,才能让笙歌阅查。笙歌不得已,只好前来打扰王爷清静。”
他只是“哦”了一句,端起几上的茶碗,却皱了皱眉,低语一声:“这茶怎的是冷的?”
立时就有下人前来换茶水。
他开始喝茶,林笙歌立在一旁耐心等侯。
“你怎么不说话?”他又以奇异的目光看她。
“下官是说前年的科场舞弊案,如今大理寺移交到刑部,指定由笙歌审理。不过大理寺只移交了涉案生员的名单,却未移交当年主考官员及助考的名单,大理寺的几位大人说这份名单属朝廷机密,一般人无权阅卷,须得十三王爷的手喻才可。”
林笙歌自问已把来由、目的说得十分详细。
“听说林大人这两天一直呆在宝月楼?”他突然把话题扯开,使得林笙歌一时反应不及,有些愣神。
“这个,在下就是为了查这个案子而去的。”
“以前我每次相邀,你都说不喜这烟花之地,如今却听说你整日呆在宝月楼里与姑娘厮混,我还以为林大人转了性子,突然也喜欢倚红伴绿了。”他眸中微微有了一丝笑意。
林笙歌却在骇然:“这个,王爷是怎么知道的?我明明——”
“你放心,”他悠然打断她的下文,“不过是几个好事之徒偶尔撞见,我已吩咐不准张扬。我只是很好奇,你究竟想从这宝月楼查到什么东西呢?”
“这个——”林笙歌犹豫了一下,想想反正自己的事不说他也查得到,何必枉做小人?
“下官从一份考生的供词里看到,说卖试题给他的男子每日午时总会准时出现在包锦茶楼,而且身上总有一股浓浓的脂粉香。我想既然是男子,断不可能涂脂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