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她。
两次。
“再次爱上你,我真的觉得很可耻。”
心爱之人泫然欲泣的表情历历在目,她凄惨模样,与撑着失魂落魄狼狈笑容对他说出痛恨字句,少女因折磨痛楚而止不住的颤抖,无法忘记。
他为什么第一个反应总是选择不相信?
尹翌凉愤恨,将床头穿云剑给狠狠扔到了地上,砰当,清脆重响彷佛能惊起这静谧夜里已经睡去的任何生物。
他可笑的、总是第一时间死守维护的自尊。
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一路走来都无声附在他身上的倨傲竟给了一个最大的反扑,给了他这个天之骄子一个最切身的惩罚。
空荡房间里一片漆黑,寒意似乎从门缝渗入无从抵御。
眼前,一切彷佛都清晰了。
于双双初见他时对他天生的畏惧,与不时的崩溃失控,她无端的怒吼与回避。
待在自己的身边对于失去记忆却又隐约记得的她而言,大约是种非人折磨。
“尹翌凉!你这个……你这个喜怒无常的家伙,说动手就动手,这样谁还敢留在你身边!你这个刽子手!你着个披着温柔外衣的杀人魔!”
记得于双双双指着劈哩啪啦不断的骂着,彷佛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生气,只是一股脑把她所知道的都骂出来:“我都知道!你全身血腥味的回来是因为你去杀人!什么杀是为了天下人!你还是个凶手!”
那是许久之前,属于还非常年少的他们,一场染血恩怨。
于双双,纪青文,两个人尹翌凉都是认识的,姚鱼和容儿天天挂在嘴边想要不认识也难,但对那时的他而言不过是听过就没放在心上的过客。
虽没放在心上,但尹翌凉当然都还记得死在自己手下的这两人,容儿和姚鱼不知为这件事恶毒咒骂过他几次了。
他们痛恨至极的咒骂他的冷血没人性。
竟在于双双面前将护住她的纪青文斩首、竟下杀手斩杀还不知道有罪与否的他们、竟毫不在意的就杀死了两位故人。
太多太多,尹翌凉听过太多了。
可现在他却害怕了。
隔天,尹翌凉毅然决然踏上归程,不再追逐那个早已没了魂魄的倪彩衣躯体、那个里面住着他心上人的身体,尹翌凉撤去了对其之悬赏,回到逃避已久的宅邸重回守护深水笛笛穗的岗位。
他需要沈淀,需要清净,也需要身为深水宫一员的于双双来到他面前。
尹翌凉知道只要深水笛笛穗还在这宅邸的一天,身为深水宫优异远程战力的于双双便会自己来到他的面前。
回到宅邸,没了对倪彩衣的憎恶与抗拒,往日回忆纷纷回笼,每一吋都有她的踪影。
变成猫儿想要不着痕迹绊倒人的她,被抓尾提起时像泥鳅般扭动,还装可怜无辜道:“其实我只是路过……”
记得她天真烂漫哄他道:“只要你想听,一百首一千首都唱给你听,城里花开了之后,也每朵都摘来给你,好不好?”
好不好?她求饶时提条件时最爱说的一句问句,无赖又示弱的语气。
一直留在宅邸的小翠此时却是捧着一个大木盒安静前来,打开盖子恭敬道:“尹公子,这是你离开宅邸后,奴婢们清理你的寝房时从床底下扫出来布包里放的东西。”
盖子一开,里面全都是小小的纸鹤,起码有上百只。
尹翌凉呆了,呆到连要接过盒子都忘了。
“尹翌凉,你知道折满一千只纸鹤就有许愿的力量吗?”
那时于双双赖在他肩上,这样低低说道。
他回她:“妳有许过愿?”
“嗯。”
“实现了?”
“没有,可是总想多试几次,”于双双闷闷回答,然后又抬头带笑看他,“不然我替你折让你许许看会不会成功,好不好?”
那时他笑笑,开玩笑般的取笑她平日的没毅力,很是不相信她能做到。
没想到于双双却真的做了。
算一算,七百多只。
剩下的,于双双还没完成就被他打入大牢折磨,最终以黄符鲁莽的驱赶出肉体,夺去了性命。
眼前彷若一片空白,谁的歌声在耳边带笑着唱。
依靠着你的肩膀/有风的味道也有雨的沧桑/为我去过了远方/还好爱是我最固执的地方
还好再长的夜总是会天亮/我终于等到你回来身旁/爱就是你的肩膀
能负担我的所有快乐悲伤/一辈子的时间那么的漫长
何必在乎当初寂寞多荒凉/我们的幸福会在下半场……
尹翌凉听见了她的信任,可又报以了什么?
究竟谁才是骗子?
自己曾对于双双带笑信誓旦旦许下的那些诺言,说会庇护她,说会相信她,说会和她一起面对未知的结果……自己说过的那些,连他自己都觉得虚假的作恶。
到底谁才是骗子?
一直认定于双双是骗子的自己,才是最让人憎恶的骗子。
于双双大约早已恨极了他。
“如果我出卖了你们,我自愿惨死在尹翌凉剑下。”
忽然忆起于双双曾经的那句毒誓,说要死在他剑下,如今看来又是何其讽刺?因为于双双不但没有出卖过他,还早已死在胎他剑下一次。
然后,他又害死了她,那是第二次。
自己真是全天下最让人痛恨至极的恋人,如果于双双还承认自己曾经与他相恋。
尹翌凉像抹游魂,凄惶的来到穿云阁。
本来容儿死都不想见他,最终还是被她的阁主父亲给拎到了尹翌凉等待的房间。少女一进会客厅堂就气愤怒瞪他,手指狠狠指他骂道:
“来这做啥呀你!是不是有病呀你!知道真相后你还想做什么!拜托别告诉我你想恶心我也想恶心双双!”
尹翌凉哑口无言,沉默的望着容儿。
“……请妳告诉双双我愿尽一切赔罪,好吗?”
“哼,她的事你自己处理呀!砍她杀她的又不是我!”
毫不委婉的言语像阵肃杀的风,尹翌凉阖上了眼,虽对这一番恶言恶语早有心理准备却还是有了被刺伤的狼狈感。
他哑着嗓子低低道:“我真的很想与她谈谈。”
容儿却是白眼一番,不屑至极:“赔罪?谈谈?哈!当初我和姚鱼解释到喉咙都要长茧还把我们当傻子看的是谁?”
她越说越怒,猛拍桌面,“再说,大家都给了你那么多意见,你还是走到了今天!我能怎样!”
一室沉重寂静,尹翌凉安静看着容儿,神态有了他从前不曾显露的疲惫绝望,像是受了伤的天人,没了逼人光芒,多了分狼狈不堪。
然后尹翌凉开了口,轻声恳求着,没了尊严的恳求着。
“求求妳,容儿。”
那瞬,容儿几乎也要心软了。
那个高高在上千人仰慕的尹翌凉,在众人面前从容经过像阵夏日清风的尹翌凉,正在她眼前低垂着头,哀求着,像个无力的流民。
他是真的喜欢于双双,是吧?
喜欢到可以这样没有尊严的恳求她这个名不见经传、只会依靠父辈与兄长的堂妹,喜欢到她这样羞辱刁难都还是低头哀求。
曾经让她无比自豪的阿凉哥哥,曾几何时这个模样?
容儿难过的皱起眉头:“你有想过吗?双双因想救你而去,却因你而死,甚至赔上了她那难分难舍的青梅竹马纪青文?”
她安静说着,双目直视尹翌凉,像是解释一个理所当然的事实。
“如果我是她,我会希望世世轮回,都不要再遇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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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方的邱望与于双,依然过着白热化的生活。
床上的邱望正在午睡,于双坐在他枕边,无限仰慕的看着他。
算算时间也到了该叫午睡的邱望起床的时间了。
于是,她把自己毛茸茸大尾硬塞到了邱望嘴里。
“噗!噗!”邱望果然从床上弹跳而起拼命吐口中猫毛,震怒吼道:“于──双──双──妳这个女人!根本找死!”
被邱望狠狠从后颈提起的于双笑得乐不可支,真心觉得邱望的爆走永远都这么有娱乐性真是太可爱了,但她还是诚恳道歉:“哈哈哈哈对不巧,开玩笑的、开玩笑的嘛……”
“最好是开玩笑的!妳的脏尾巴都已经半条塞到我嘴巴里了!妳正常一点会死吗?会死吗?妳告诉我呀于双双!”
“唉呦,你那么爱干净,这样会没有免疫力会一直生病喔!”
邱望满额青筋,他已经非常习惯这女人满口奇异名词也懒得一一询问,现在他只想打!爆!她!
总之,又是一场人猫追逐,两方都非常激动。
于双玩的兴奋,邱望则气到快脑充血。
而,这正是他们最近生活的常态。
话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将其变成神经病,这大约就是用来形容邱望这个伟人的吧?
于双真心这样觉得。
邱望一直都在当她老娘和当杀死她的凶手这两个角色之间摇摆,都快要人格分裂,以今天来说,邱望拿着他锐利凶器大白扇追了她一阵后便突然停下,皱眉恶声恶气道:
“喂,畜牲,妳今天喝药了没?”
于双有点失望的回头看他,知道邱望美人又从杀人魔人格切换到老妈人格了,“药喔?喝完了呀?我们不继续玩了吗?”
邱望用看一陀屎的表情看了她一眼,转身回床边穿起衣袍。
于双失落了,她跑到邱望继续建议他:“今天又没有事情,真的不继续吗?”
邱望看看她,“妳多久没梳毛了?”
老娘病大发作,于双无言,瞬间已经被抱到了桌上一梳子一梳子梳起毛来,邱望一边梳还一边皱眉询问:“指甲呢?我看看?妳多久没剪指甲了?”
然后邱望又开始一脸认真的剪起猫指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