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答答,血液像是不会停汹涌的从于双按住自己双唇的指间流下。邱望一愣,连忙跳到了她身边点了她几个穴。
“吐出来,别捂着。”
于双双却死死锁着眉头口齿不清说了声:“这黑血很臭。”就变成了猫窜到一旁吐个痛快。
黑血啪搭啪搭的落在地上,将地上的青草弄的面目全非。
邱望不爽,狠狠拉了那家伙尾巴把她拉回来,狠道:“给我变回人形!人形时不只我熟悉你的穴位和经脉,妳自己还可以用道士的灵力压制,变成猫你是想死吗!都到这时候了还爱面子!”
于双怯怯回望:“我没有爱面子……”
“给我变回人形!”
她终于依言变回人形,邱望这才明白她变成猫的理由。
毒发的于双双脸色差的像可怕女鬼,唇色凄惨,血从鼻子与口部不断涌出,说有多可怕就有多可怕,像是某种深夜索命的鬼魅。他楞楞看着于双双,没想到赤融毒比他想象中来要厉害,于双双才与他分开没多久就变成这副模样。
“快死的感觉。”
于双双那时这样回答他,原来不是开玩笑,这家伙不采取非常手段真的活不久了。
“过来,”邱望拿出腰间佩挂的大扇劈倒了一棵中型树木,拉着于双要她趴到树干上,“深呼吸闭上眼甚么都别想,我马上在这为妳施针。”
于双巍巍颤颤站起,可是没多久又脚软跪了下去,邱望看着眼前废人一般的少女,双眼发直,吃惊的连去搀扶都忘了。
“站不起来?怎么会?”他被吓到了,放轻了声音,蹲下将于双的手臂绕到自己肩颈将她扛起,皱眉不忍:“刚刚赶路都是妳在逞强?干嘛不说?”
“不是。”
于双用另一只手吃力的将口鼻的血一遍遍拨开,好像那样血就会变少一般,满手都是汹涌的血液,“平时是有力气的,连用箭矢炸开城墙都可以,但毒不定时发作时就会发作……呕──”
说着,于双又呕吐般吐出了一口浓稠血液。
“什么时候开始吐这种黏稠的黑血的?”邱望皱眉问。
“离开你……五天之后,就开始了……”
“干嘛不回来找我?觉得我治不好?”
于双自嘲:“是有想过,但这样要死不死的苟延残喘实在太累了……就放弃了……”
邱望安静了,不再说话,将于双平放在那颗倒下的树上比较平缓的地方,没两下就把于双上身剥的只剩肚兜,拿出随身药用针包就开始往少女背上札。
于双死了一般趴在任他宰割。
扎针喂食药丸,又点了几个穴道替这家伙顺了顺气邱望才将于双穿回衣服蒙上脸,也替自己蒙上脸,才将已经没意识的少女扛起,往最近的城镇奔去。
这个家伙是只吵死人的疯畜牲,那种很欠揍的怪胎,就让人很想欺压她修理她,否则实在觉得放过她让人很生气。这个家伙的出现,让他已经够忙的日子又多了好多事要做。
畜牲有没有喝药呀?有没有闯祸?有没有乱跑或骚扰其他人?
这个深水宫分给他的弓箭手优秀归优秀,生活上却跟个白痴没两样,偏偏那家伙本人自己还没什么感觉一样过的自得,让人看不下去。
也许他真的变成于双双这家伙的老娘了吧?
他同情于双双,这个与自己恋人闹翻、剩半条命,爱装疯卖傻跑来闹他又老不小心露出让人不忍目光望着他发呆的少女。
邱望垂眸看着怀中那个被际遇反复蹂躏,却仍迷惘着继续前行的少女。
怀中于双双气息虚弱,嘴角还在汩汩流着污血,那发臭的生命力不断流逝,沾染了于双双自己的肩背与手臂也沾染了他素色的衣襬,斑斑点点怵目惊心,一片狰狞。
邱望皱眉,改把于双背在背上,让她嘴部朝下能把污血都吐出来。
林子里一片安宁的虫鸣,于双双下巴无力的倚着他的肩,鼻息星星点点吐在他脖颈上。
还有已经稍稍缓下来的黑血,丁丁点点落在他胸前衣裳上。
想起于双双第一次遇见试毒时虚弱的自己时脸上那怜悯的神情,还为了逗卧病在床的他开心叼了一堆有的没有回来,甚至还做一些追尾巴之类的蠢事给他看。
还记得那时邱望觉得于双双真是个呆子,还真相信外界那番“七砂楼邱望虽善使毒但体弱时常卧病在床”的说法。
可那时他还是没有阻止于双双多事的陪伴和笑闹,病榻生活多了些乐子也没什么不好。
可是如今的情形却是完全相反了。
于双双那呆子自己中的毒比他严重上不知多少倍,照顾与被照顾、逗人与被逗的人完全相反了。
邱望知道自己的多事比当初于双双的多事不知道多了几倍,却不确定于双双哀号着叫他老娘的同时究竟会不会嫌他太烦,但至少,当他买了糖葫芦或小饰物送给在床上吐血吐的只剩一口气的于双双时,她是十分开心的。
也许吧,邱望也不甚清楚。
因为于双双明明是苍白的在微笑,神情却像要哭出来一般。
而,目前来说最清楚于双双身体状况的,应该也是受深水宫与七砂楼楼主之托的他了。
于双双也许无法撑很久这件事,他比谁都清楚。
所以才会那样怜悯。
于双双玩的越疯越荒唐,他就越是怜悯她,还有那些于双双高歌的绚烂时刻,只要一想到这傻子很快就会唱不出来、眼前歌声将成为绝响,惋惜与悲哀一类的情感就像阵狂烈风雨迎面袭来。
曾几何时可怜与被可怜的人也换了位置,眼前少女的日子也快到了尽头。
这样的可怜之人真不懂当初尹翌凉下的了杀手。
脚下踩过的泥地柔软潮湿,大约是昨日下过雨,让邱望的鞋微微的湿了。身上多了一个人的负重,他得再多花一些力气才能不留痕迹的赶路。
前些日子隐约察觉到有人在跟着要带于双双回去的他,不知道这两天甩掉了没,可别碰上才好,在这畜牲并发的节骨眼。
畜牲蠢归蠢吵归吵,拉开那张血红大弓时大家还是会忌惮她的。
当初要来找于双双时没想到情况会这么糟糕,想说人少行踪隐蔽就没带上其他人。可如今这畜牲这副模样,虽有他在可又因她绑手榜脚绊着,无疑是最好的下手时机了。
邱望越想眉头越是紧皱。
好几只鸟儿被无声经过的他给惊吓,啁啾着拍翅飞离,邱望踩踏着树枝在林间穿梭。
林间散落的日光中邱望忽然想起,想起听说救了妖,妖都会以身相许的。
于双双是猫死咒下的产物不是妖,没了诅咒的威胁却还留有能变成猫的能力,性质上还是个人,可是这家伙自从一见面就拼命三郎的竭力去做他要求的每件事。
态度之舍身,连其他队员都说:“于双双那家伙会不会你叫她去死,她就会去呀?”
于双双还说要把命给他,说得恰似玩笑,他却在于双双眼中看见了近乎绝望的认真,让人悲哀莫名,还有于双双那些可怜又偏执的要求都让人觉得鼻酸。
也许于双双本人没感觉,大家都察觉到了她的异状,队伍里连她口中最可恶的“渣渣叔”都是让着她的。
事情如果那么简单/那就好了/想让自己不见/瞬间就统统消灭
人类如果没有心脏/那就好了/受伤不会流血/悲伤也不会流泪
就让我伪装我嘴角不屑/让孤独乘以更孤独的两倍/允许我保留我最后一点点特权
赦免我想念你的心碎/如果我眼神里闪烁不屑/可能我心里一半已经残废
那一半跟着你走远了的那一天/这一半渐渐一一瓦解
记得一次休息的日子里于双双拿起吉他唱歌给大家听,唱的就是这首,唱的连渣渣叔手上的茶放到凉了都忘了喝。
于双双那家伙在歌声中泄漏了她装疯卖傻平时行径下虚掩的那块脆弱,那块还在流脓发痛伤口。
吉他在她指下发出干净鸣响,一只手掌就弹出斑斓伴奏,好像会流动一样的乐音,于双双带着笑唱着压抑的悲哀。
她唱,人类如果没有心脏那就好了,受伤不会流血,悲伤也不会流泪。
那时于双双没发现在场所有人都屏住气息死死盯着她眼眶看,看在她若隐若现哭音下的这首歌里是否真唱出了泪,前几天打架打输她的一个不服气队员更是听的下巴都要掉了。
□裸的情感,即使知道这是无双馆歌姬带入感情的表演,大家还是听的提心吊胆。
就让我伪装我嘴角不屑……赦免我想念你的心碎/如果我眼神里闪烁不屑/可能我心里一半已经残废那一半跟着你走远了的那一天/这一半渐渐一一瓦解
邱望真心觉得,这首歌根本就是在说于双双自己。表面成天装疯卖傻,里边却早已血肉模糊。
那个家伙,真的需要有一个人去赦免她残废的心碎。
大叔常语重心长说双双其实还很年轻,还迷迷糊糊的却就这样面对了眼前一切,不知所措又莫名其妙,连要用什么情绪面对都迷茫,只能消极以对,佯装以对,才会是这个样子。
嗯,大家都忘了,几年前于双双还是被无双馆养在平稳环境里的一个小歌姬罢了。
只是转眼就被卷入江湖上这场难以回避风雨,落的今日局面。
几片叶子夹杂在风中对他们扑来,擦过了邱望的眼前,他短暂闭上了眼。
知道他自己自然不是这世界上唯一一个能替于双双延命的人,可是却是最想救她的一个。
现在于双双的命,的确是系在他一人身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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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望那笨蛋来找她竟然没带上保身的队伍,傻子吗?
于双双在不知是哪的客栈里转醒、邱望对她说有人在跟踪时,这是她第一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