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回春』,李回春前辈!晚辈刚才有所冒犯,敬请恕罪!」
李回春无奈苦笑,扬扬手道:「学医却不救人,算甚麽『妙手回春』?」他遥想当年,不禁叹息。
「当年师父传授徒儿延年术书,计有《修真》、《济世》两部,皆是旷世经宝。可惜老夫只顾修真之法,却乏悬壼济世之心,结果学艺不精,连个小小肠疾也救不了,枉费师父多年养育之恩,更辜负挚友期望。小兄弟,看你年纪轻轻,虽然武功未树一帜,但根基已很不错,四爷定是对你悉心栽培,你可别重蹈老夫覆辙啊。」他见裴衡不知所措,即放轻松说:「哎唷,老夫在山林生活活得久了,讲话是失礼一点,别见怪、别见怪!」
裴衡抱拳道:「晚辈绝无此意!但是前辈身怀绝技,何以终日流连山林呢?」
李回春漫不经意般反问:「为何小兄弟会加入东方帮?」
本是简单的问题,已成为天下间最艰深的难题,害得裴衡左思右想:「为何我会加入东方帮呢?为了父母之命吗?为了功名利禄吗?为了报答老师和师父恩情吗?到底为了甚麽?」
李回春彷佛一语中的般得意,续道:「天下病症,只要老夫的师父说能救,就能救,说不能救,就不能救,谁也不会哭求多半句。我没有老人家的本事,别人求我,我不听劝言,以为还有救,结果失信於人,救不了朋友的兄弟,更坏了师父名声,自此无颜面见师父,隐居潜修。後来师父找到来,语重深长地说:『为师和你都不是神仙,总有束手无策、回天魂术之时,然而为求医修道者,不应为此放弃自己的「心」,反而应竭力行善,克尽己心,才对得住救不了的人。』我知道老师不是空口讲白话,他确实了不起、办得到。然而我自知不了解自己,更遑论『克尽己心』。况且繁华闹市,我此凡夫俗子,难经诱惑,唯有远离尘,十三年来一直隐居,每日静修沉思,盼有一日能报答师父,以效苍生。」
裴衡细味着,道:「先生一席之言,晚辈毕生受教,定必铭记在心。晚辈也是承蒙师父赏识鄙才,才得以在帮中居於要职,以报爹娘养育之恩。但晚辈自加入东方帮,路就定了。」李回春却大笑几声,说:「小兄弟,不要把责任推卸於别人,现在的你,已不是黄毛小子了。」裴衡无言以对,继续沉思。
「婆婆……不要……」少女忽然梦呓。
李回春立时上前,**着少女的太阳**。小姑娘徐徐醒来,见两个陌生男人在身边,立时怕得瑟缩於墙角,道:「你……你们是谁!」
李回春一脸慈祥,道:「别害怕,我们是救你的,先给我把脉,看小宝宝是否平安。」
少女瞧二人没有不轨之迹,才放心一点,却又忽然发疯似的捉住李回春,道:「这里不是韩宅!婆婆、婆婆!两位先生有见过我的婆婆吗?」
裴衡道:「小姑娘,在下去到韩宅时,只剩你一个活口。」
少女一阵愕然,好一会儿才缓缓地弯下腰,又呛又哭,道:「婆婆不是要再惜好好侍奉吗?为何要抛下再惜不顾?太白都不理会再惜,没有人再疼惜再惜了……婆婆,快回来,再惜很想念你……」
裴衡听见少女的名字,已感到对方身世可怜,心想哪里来一个黄花闺女,长得相貌不俗,却还未行冠已珠胎暗结,又要失去没有名份的家婆,教他不知从哪里长来一股热气,搂住少女的头,道:「乖孩儿,别哭。若是没有人疼惜你,就由我来照顾你,还有腹中块肉。」他想保护对方,尽管讲过之後,有所後悔;尽管一切好意,无人接收。
少女推开裴衡,说:「你走开,我是韩家的人,只要婆婆,只要太白……」
裴衡一阵错愕,说:「韩婆婆临终托孤,在下自当照顾姑娘。」
李回春拍一下裴衡的肩膀,轻轻摇首,让房内只余下逐渐零落的抽噎声。
少女喝过李回春所煮的定心茶,暖流让她舒畅不少,始冷静过来,说:「刚才失礼,敬请见谅。小女子还没自我介绍,小姓杨,名……再惜。今日感谢两位相救,请问两位高姓大名,好让他日相报。」
裴衡通过二人姓名,说:「姑娘既是姓杨,与韩家有何关系?」
杨再惜合起泪眼,哽咽着:「两位有救命之恩,小女子亦不想隐瞒。其实小女子自幼长於青楼,每天读书识字,弹琴学舞,直至十四岁始接客卖艺。但是初次卖艺时,便遇客人要毁我清白,幸好太白挺身而出,教训恶客,还替我赎身,带回韩家,充当侍婢。回想起来,至今快两年了。小女子的名字也是太白所起,我本来只知自己姓杨。至於腹中孩儿,当然是得太白宠幸,才得蒙怀孕。婆婆近日得知此事,为此大喜,决定要娶我为媳妇,只是没料及……」
裴衡待对方稍为平复心情,问道:「那麽韩太白身在何处?」
杨再惜说:「太白送恩人回家,还没有回来。假若他在,便不会发生意外。可是他已离家一个月,音讯全无。再惜真的很担心,希望他平安无事,回来找再惜……」说罢又哭哭啼啼。
裴衡心生怀疑,道:「送人回家,竟花一个月?这是甚麽恩人?」
杨再惜回过气,又慢慢地说:「恩人叫红叶。早前知府大人来韩家抢宝物,婆婆请红叶姑娘回来,从知府手上抢回传家宝玉,後来她与太白成功归来……当初我见她时,还以为她也是青楼女子,因为她一身红衣。但我仔细观看,红叶姑娘原是清丽脱俗,天仙美貌。真的!若论天下美人,无出其右!不像再惜,又丑、又笨拙,天生一个贱人……太白大概也欣赏她的姿色,才会送她回家。再惜知道太白已动情,所以没有她知道我有身孕。可是我没半点介意!红叶姑娘真的很好,只有她可配得上太白。如果再惜还能在旁边当个小妾,已经三生有幸了……」
鸡鸣,天快要亮,常人都醒来,但裴衡却自问不明白女人心。
(待续)
………【第九回 伏法 (上)】………
天亮,扬州仍然下雨。。26dd而且天气已转清凉,稀粥白菜,已不足以暖肚子。
裴衡披着蓑衣斗笠,骑着一匹瘦马回来,另牵着一匹白马,下马即道:「请杨姑娘上那匹白马,在下会引路。」杨再惜靠李回春协助,好不容易才登上马鞍。裴衡安顿过行装,便向李回春道别,抱拳道:「李先生,多谢救命之恩。」杨再惜亦欠身道:「大恩大德,小女子无以为报,就祝先生修得正道。」
李回春呵呵一笑,便回身离去,并没留下片语。裴衡不阻碍对方潇洒,遂偕同杨再惜起行。
裴衡为免惹人注目,早上向接头人取马时,顺道拿了些碎银和铜钱,买了几件现成衣服和饰物,与杨再惜打扮成夫妇,一直依山路小径而行,亦不敢驱马赶路,惹起尘嚣。然而路途崎岖不平,结果两人走了半天,还不到什一路程,但总算避开官府搜索,又没遇上盗贼,旅店亦无异样,可以安心一睡。
杨再惜赶路一天,甫下床便入睡,裴衡总算能安心休息,静看点点雨水缘檐滴下,让水潌泛起阵阵涟漪,像古刹神钟般消除烦恼。
「三爷进大牢己近十天,现不知苏州情况如何。今次牵涉数人性命,官府衙要呈案至京师刑部审理,信函往来至少花一、两个月,我们还有时日去查清真相。可惜杨姑娘不知道韩太白身处何在,又不知那红叶的底蕴,毫无线索,今次真是白走一趟。话说回头,如果黑衣女子是成名人物,我们又岂会毫无头绪呢?除非她确实来自剑舞门,从来没有行走江湖;或许那红叶就是黑衣女子。不过剑舞门隐世多年,不问世事,怎会无缘无故袭击王猛兄弟,还嫁祸给三爷呢?难不成此事牵涉其他纠纷?」
其时,雨渐大,雷更响,裴衡担心软弱的杨再惜会害怕,於是返回房间,但见对方熟睡得不知轰雷,随即想起牡丹:「这傻孩子嘴巴老是挂着韩太白,像我整天想念牡丹一样。唉,又快到十天之约,我又不能赴会,她会怎样想呢?」他拿起一口剑,在房中缓缓张舞,正是拂指剑。
裴衡舞剑正到酣时,忽然听见杨再惜道:「这套剑舞很优美,举手投足都如有乐韵所依,可是如此阴柔婉弱的剑法,始终不适合公子。男子还是该用韩家剑法,以琵琶铁筝之刚劲之音,配衬剑势险峻巍峨,才最潇洒。」她取过放在床沿的袍子,披在背上,然後站起来;虽有衣衫遮盖,但她撑住腰,能见肚子微微隆凸。
裴衡收起长剑,拱手道:「在下妨碍杨姑娘休息,抱歉。杨姑娘骑了整天马,该已累透,还是早点休息吧。还有十天上下,才会到达苏州的。」心里却道杨再惜一眼看穿剑意,不像不谙武功;随即又心想,可能只因她聪慧而已。
杨再惜茫茫颔首,道:「裴公子,我们去到苏州就能找到太白吗?他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婆婆也管不住他,好让我们担心。幸好每次他都平安归来,尽管有时满身酒臭,有时满身异香,有时衣衫破烂,但都不要紧了。可是他从没有离开这麽久,到现在已整整一个月了!要是他此时回家,知道婆婆死了,连其他侍女姐姐都死了,我也不在了,定必担心得要命。裴公子,不如我们返回扬州,看太白会否回来吧。」
「抱歉,在下还有事要办,而且性命攸关,不得不回苏州。再者在下今日白天入城,看到四处贴满通缉告示,悬红百两捉拿我俩。我们贸然回去韩宅,只是送羊入虎口。」
杨再惜听见拒绝,便哭啼起来,道:「不会有危险的,裴公子昨日不是把再惜救出来吗?再者裴公子今天回去府城,不是又打探到消息,又买到马儿,又买到衣服吗?裴公子武功高强,定能保护再惜。求求公子大发慈悲,带再惜回扬州。回家等待,总胜过大海捞针吧……」
裴衡扶起要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