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汶麟虽是年少质朴,却也明白丁纯是在讲些空话套话,便顺着丁纯的话头道:“丁叔叔,我这些日子见到不少高手,可都觉不如你昨晚的功夫历害,你能教我些本领么?”他生性不会作伪,这话虽有讨丁纯高兴的意思,可也确实对丁纯的功夫大为佩服,有感而发。
丁纯闯荡江湖半生,过得尽是刀头舔血的日子,今日被竹汶麟一口一个“丁叔叔”叫得心热,不觉技痒难耐,心想:“若要令这孩子吐露实情,讲出所学内功心法,不展现几手绝技令他心服口服怎么能行?”当下哈哈大笑道:“麟儿,不是你丁叔叔夸口,天下厉害的功夫无数,高明的人物扎堆,可要在轻功一项中找出个比我强的,只怕还要真难着点呢。你若肯学,丁叔叔便传你几手,日后打人不过,逃命是没有问题的。”
这丁纯出身原是山东官宦世家,家世豪富,在明初战乱中方才败落下来。他自幼好武成癖,少年时便离家随东海无知道人在蓬莱大钦岛上学艺。这无知道人乃前辈高人,不仅武功高强,而且见闻广博为世间罕有。丁纯受他指点,日日在练功之后观看海鸟飞起飞落,天长日久,竟然给他悟出了飞鸟体内气流与空中气流相谐的原理,与师父在海岛上闭门苦心钻研,结合师门独传内功,练出了以轻盈、快捷见长的无双轻功。出师后便入了“快活帮”,协助帮主马青云将帮中整治得好生兴旺。前些日子听说永王李权在江湖上招揽人才,便受帮中之托来探一探风声,倒也颇受李权看重,被委以重任。
竹汶麟听得丁纯毫不推辞,一口应允下来,不觉喜出望外,当即翻身扑倒便拜:“麟儿拜见师父。”他对学丁纯武功原本并没有抱太大指望,殊不料丁纯竟然立时答应,而且张口就要教天下顶儿尖儿的功夫,想昨日肃王府中丁纯蹿房跃脊,来去自如,如入无人之境,纵使于芝、陈焕等人也无法阻拦,心中怎能不高兴?
丁纯从竹汶麟语气中听出他是真心要拜师,也甚为高兴,扶起竹汶麟道:“麟儿,你的师父多,山上有师父,王府有师父,觉一也是师父,你还是叫我叔叔吧,我听着顺耳,心里也觉亲近些。”竹汶麟愣了一愣,道:“觉一师父、于师父、竹师父、陈师父都是我师父,却没有什么山上师父啊。”
丁纯心里一笑,暗想:“你口风把得倒紧。难道我年纪大着你一倍还多,心计还算不过你么?”他此时已经认定竹汶麟是“不器剑庐”中的人,当下也不管李权留下竹汶麟是什么打算,决意要见识一下竹汶麟的功夫,便朝东边院墙指了指,站起身来道:“今晚既是闲坐无事,就试一试你的身手,看看教你那一门功夫合适。来,上墙试试。”
竹汶麟喘息早已平复,见丁纯这就要教自己功夫,也就打点起精神来,道:“那我就试一试,丁叔叔你可不要笑话我。”说着,面朝东墙深吸了一口气,“蹬蹬”助跑几步,双脚用力踏地,腰间上拔,身体已腾空而起,两臂张开,轻轻落在了墙头。
丁纯看在眼中,喜在心头:“果然与觉一不是一路功夫,与昨晚上墙拦我时的身法也不一样。”他师从无知道人,见识之广,实非一般高手所及,却也不知竹汶麟的纵跃身法乃是白天得自于芝的亲传。那于芝素有“金雕”之称,轻功自有独得之密,加之于得自觉一的“开顶吐纳”,纵跃起来遒劲有力,与江湖上任何一派轻功都颇有不同,是以凭丁纯之能,竟也看不出是那一路功夫。
竹汶麟在墙上院中蹿行跳跃一趟回到丁纯面前。丁纯点了点头道:“麟儿,你的功夫底子真不错。犹其是内力之纯,后一辈中几乎无人能过。只是轻功一道,似乎还未曾入门。”竹汶麟老老实实地答道:“我没学过什么轻功。”
丁纯道:“没学过?那也没什么关系。跟着丁叔叔难道还怕学不会么?现在你再跳上一次,记住起跳之时,精神要放松,同时用力将气海之气呼向四肢尽处。”
他轻描淡写地这么一句,实是他数十年来苦心钻研勤练之所得,委实非同小可。他所练轻功有个名目,唤做“举僧轻,一羽不加”,独步海内十几年,向不传人,非是今日为了竹汶麟内力奇异之故,如何肯轻易讲出。
竹汶麟后退几步,重新站好姿势,深吸一口气,再次助跑起跳。他这次依着丁纯所言,发力之时猛然将气海贮存真气向四肢尽处运去。他腿上两条经脉已通,真气顺间即达两足“涌泉”和“隐白”穴上,在内力反冲之下,身体登时跃起丈余高,从围墙之上一越而过,却听“扑通”一声大响,在墙的另一面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原来竹汶麟心里不曾料到会跳得这样高,在空中手足无措,落下之时,便仰面朝天跌了下来。
丁纯见状哈哈大笑,待竹汶麟揉着后背爬了起来,方笑着把如何调气、运息、展臂、顿足等关键之处一一讲来,顺带也问竹汶麟几句原来运气吐纳的法子,竹汶麟也都一五一十地向丁纯说明。
在丁纯指点之下,竹汶麟在院中重新苦练了起来。他周身经脉并未全通,依丁纯之言所做实是无法做全,但即使如此,也已然非同小可,两个时辰练将下来,他在院中奔行腾跃,犹如一只穿花蝴蝶,轻捷自如,煞是好看。
却原来轻功一道,与其他武功一样,均要以内功为根基。竹汶麟内力之纯,举世罕见,虽然功力未到,尚不够强劲,但坚韧绵长则远非其他内功之所及,练起轻功来正是展其所长。故而竹汶麟以气运息,奔行起来毫不迟滞,连丁纯都看得目瞪口呆,暗想:“我潜心苦练十余年之绝技,终不成让他两个时辰便学会了?是了,他这般奔行快是快了,可全仗一口内息运转支撑,倘遇阻拦,必然真气难继,打斗之时终是无用。”细想之下,也就明白了其中道理,可对竹汶麟的内功也不得不佩服。当下便一边看竹汶麟练功,一边啄磨起竹汶麟适才所讲的内功口诀,遇到难以想通之处,便又问竹汶麟。
竹汶麟刚才听了镇北千与丁纯的对话,隐隐约约也能感觉到他们对自己的内功都大感兴趣,可眼见他们的功夫不知要比自己高出多少倍,所教自己的功夫又都是高明之至,哪里还会多想?丁纯问什么,自己便答什么,竟然把觉一所教的吐纳口诀开始一点一点讲了出来。
丁纯问一点,记一点,想一点,又要间或着指点竹汶麟几句,好使竹汶麟不致起疑,正在暗自高兴,忽然觉得院外草丛中似有声响,心中暗吃一惊,当下冲竹汶麟打了个手势,示意他继续演练,自己轻轻一纵,已是悄无声息地飘出了院子。
竹汶麟看他身形行动起来犹如幽灵一般诡异无声,虽知他轻功盖世,可也顿觉阴森可怕。忽听墙外丁纯一声大喝:“是谁在此偷看?”紧接着一个女子“哇”地一声尖叫刺破夜空,在寂静之中直吓得竹汶麟毛骨悚然。
好在竹汶麟天生胆大,一惊之下也一步跨出院子,却见墙角处趴着一个少年公子,被丁纯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喝吓得双手抱头,缩成一团。细看之时,却正是刚才观战的小郡主李高媛。
丁纯这时也认出了李高媛,连忙上前做揖赔礼道:“原来是小郡主啊,快快起来。郡主这么晚了还来这里干什么?王爷可知道吗?”
那李高媛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见丁纯、竹汶麟都站在旁边看着,不觉又羞又急,站起身来扬手叫道:“这里是我家,我乐意来就来。你们为什么要在这里装神弄鬼地吓唬我?”
原来李高媛适才被镇北千用计诱出擒下作为人质,回到闺房之中惊魂甫定,细思这一场大战,顿觉来看臧无涯看得冤枉,白白受了一场惊吓。再想之下,竹汶麟的样子却又越想越入迷,那竹汶麟个子并不高大英俊,可面对众敌手挺身而出,真是豪气凛然;一掌击伤臧无涯,武功潇洒奔放;蒙父王法外施恩,又淡然处之,这样的奇男子大概也只有“风尘三侠”之中的李靖才比得了,今晚忽然来到我家,岂非天意?李高媛平日里趁父亲带兵不在家中,常找来些唐人传奇小说来看,对什么红线女、聂隐娘之类的女侠、女盗仰慕之至,看得多了,也跟着家中武师们学练些武艺,装扮成江湖好汉的样子玩耍。又听后回来的丫鬟们说那竹汶麟居然被父王当众亲口赐号为“冲天神鹰”,心神愈是激动,怎么也睡不着觉,心中老是掂记着竹汶麟,便又打扮成男装模样,拎了一条杆棒悄悄回到这小院要来看一看竹汶麟的底细。
谁料离小院尚远,她便发觉竹汶麟的影子在院中墙头奔行蹿跃,借着月光细看,那竹汶麟身法之快竟是自己想都不敢想的,心中又惊又喜,便轻手轻脚地要走近看个清楚。
那知刚到墙边,便听到丁纯暴雷也似的一声大喝,千金小姐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惊吓,一时被吓得抱头缩成一团。
见李高媛反过来质问,丁纯甚是为难:虽说王爷不会为这等小事怪罪下来,可吓得郡主如此狼狈,也确怪自己鲁莽草率,太过于小心,只怕有人偷听自己这千金不换的内功心法,连来人会不会武功都没听出来,不过若要向小郡主赔罪认错,又岂不大失自己江湖高手身份?
竹汶麟却甚为恼怒:“我们正好端端地练功,你跑来瞎搅和,误了我练功报仇不说,还反过来训斥我们。丁叔叔的绝顶轻功这下我不知又要耽误到什么时候才能学会。”气恼之下也是毫不客气:“你怕吓唬就别来,瞎耽误我们练功夫。”
李高媛什么时候听人这么顶撞过?休说寻常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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