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陵一颗心直沉下去,董淑妮说得对,他们在长安再没有成功的机会,因为李渊已完
全靠拢建成和毕玄的一方,如非董淑妮冒死来告,他们仍对李渊存有一丝侥幸的希望。
李渊今早肯按捺怒火,亲到宏义宫宽恕李世民,只是为骗他们回城。至于中断毕玄和寇
仲的决斗,大有可能因刺杀他徐子陵的行动失败,觉得尚未是适当时机,又或是另外的原
因,因而毕玄才表现得那么轻松。
董淑妮的低语续传进他其内道:“我恨李渊,更恨杨虚彦,寇仲说得对,是他们害死我
大舅全家。”
徐子陵道:“你不是不肯相信寇仲的话吗?”
董淑妮的热泪终夺眶而出,满脸泪滴的悲声道:“我是回去后找玲珑娇吐苦水,得她提
醒你们是怎样的人,就像从个糊涂的噩梦中清醒过来,想通以前所想不通的事。你们快走
吧!”
徐子陵记起梅珣在福聚楼试采他们和宋缺情况的话,李渊之所以忽然改变态度,令事情
急转直下,极可能是误以为宋缺因与岳山决战受了重伤,无法过问北方发生的事,所以现在
若能杀死寇仲和他徐子陵,又能暂解塞外联军的入侵,将是他乘势一统天下千载一时的良
机,以他如此恋栈权力的人,怎肯轻易错过。
董淑妮举袖拭泪,道:“玲珑娇在那里呢?”
徐子陵道:“我们派人护送她回塞外去。淑妮你现在立即装作愤然回宫,再不要理我们
的事,我们自有打算。”
寇仲避过下人和府卫耳目,潜至府第内刘政会书斋旁的园林,功聚双耳,果然皇天不负
有心人,刘政会与常何在密语,说的正是他寇仲。
只听常何道:“此事真教人左右为难,你来告诉我吧!现在我该怎办好?”
刘政会沉吟片刻,道:“寇仲不论少帅或莫一心的身份,均是义薄云天,我看他该不会
泄露与你的关系。只要你和我当作不知情,应可免祸。”
常何叹道:“若我是这么想,便不会来找你,徒把你牵涉在内。令我为难处是昨夜太子
尽起长林精锐,埋伏在兴庆宫门外,务要把少帅四人一举击杀,幸好少帅及时对我表露莫一
心的身份,否则后果不堪想像。”
刘政会骇然道:“竟有此事,太子不怕皇上降罚吗?”
常何沉声道:“照我猜皇上应是默许此事,否则太子岂敢如此大胆?听说颉利向皇上开
出条件,只要献上少帅人头,保证三年内不会进犯中原。”
刘政会颤声道:“颉利狼子之心,他的话岂能轻信。且若少帅遇害,定触怒宋缺,更令
天下群情汹涌,皇上怎可如此甘冒天下的大不讳?”
常何道:“江湖上盛传宋缺决斗岳山身负重伤,短期内难以领兵上战场,这个传言影响
皇上对结盟的心意。”
外面的寇仲听得心中一震,心忖原来如此,难怪李渊竟容毕玄对付他。
刘政会道:“如少帅遇害,长安还有秦王容身之所吗?”
常何叹道:“所以你现在应明白,为何我要来找你商量。”
“笃!”
寇仲弹出指风,击中窗门。
窗门张开,露出常何和刘政会震骇的面容。
化身为丑神医莫一心的寇仲现身窗外,微笑道:“两位老哥大人好,让我进来说几句话
好吗?”
董淑妮去后,徐子陵失去呆候的心情,匆匆下楼,正思忖该否去找寇仲,告知他这关乎
生死成败的重大消息。跋锋寒神态悠闲的回来,微笑道:“子陵欲外出吗?须否跋某人送你
一程?”
徐子陵暂把心事撇开,讶然审视跋锋寒神情,道:“你究竟溜到那里去,因何心情竟似
大佳?”
跋锋寒耸肩笑道:“我刚去向毕玄发出挑战书,跨过可达志这讨厌的障碍迫他决战,当
然心情大佳。”
徐子陵一呆道:“你如何向毕玄发挑战书。”
跋锋寒一拍外袍内暗藏的射月弓,欣然道:“当然是以神弓送书,我在皇宫旁的修德坊
一所寺院拣得最高的佛塔,一箭射越掖庭宫,直抵陶池,以突厥文写明毕玄亲敞,保证挑战
书可落在他手上。若他有点羞耻心,只好准时赴会。”
徐子陵色变道:“决战定于何时何地?”
跋锋寒若无其事道:“就在明天日出前,地点任他选择,我正静候他的佳音。”
徐子陵大感头痛,心忖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事情如脱疆野马,再不受控制。
常何和刘政会把老朋友“莫一心”从窗门迎入书斋,都有百感交集、心情矛盾为难,不
知从何说起的感觉。
寇仲以莫一心的招牌和难听的声音反客为主道:“两位大人坐下再说,我今趟来是念在
兄弟之情,为你们和全城军民的身家性命财产着想,提供唯一可行之法。你们万勿犹豫,因
为活路只有一条。”
常何和刘政会忧心忡忡的在他左右坐下,前者叹道:“我们早因你犯下欺君之罪。唉!
你叫我们怎办才好。”
刘政会道:“在现今的情势下,莫兄……噢!不!少帅根本不可能有任何作为。”
寇仲淡淡道:“假设我立即拉队离开,两位以为长安会是怎样的一番局面?”
常何和刘政会欲言又止,终说不出话来。
寇仲肃容道:“你们不敢说的话,由小弟代你们说出来,那时我唯一选择,是赶返梁
都,全力备战,待塞外联军南来攻打长安,即挥军洛阳。而李渊在那时只好褫夺秦王兵权,
甚或以叛国罪处死秦王,大树既去,长城已倒,军心涣散,大唐国不但无力抗拒塞外联军入
侵,更没有能与我撷抗之人,我可保证秦王辖下诸将领会逐一向我寇仲投诚,因为那是最明
智的选择,那时中土的安危将是我和颉利之争,大唐国只余待宰的份儿。”
他的样子是丑神医莫一心,声音神态却是名震天下的少帅寇仲,对常刘两人生出诡异的
震慑力。
常何道:“这对少帅有百利无一害,为何仍要留在这里冒险?”
寇仲撕下面具,纳入怀内,双目闪着光辉,正容道:“我为的不是自己,而是中土的老
百姓,他们已苦透了,再不堪大规模连年累月的战火摧残。你们或已猜到,我不是要自己做
皇帝,而是希望在统一天下后,让有德有能者居之,此君正是李世民。我寇仲若有一字虚
言,教我不得好死。我晓得两位是忠君爱国的人,不过民为重,若为次,际此动辄国破家亡
的时刻,有志为民生着想者均应作出正确的取舍,否则错很难返,更要为可怕的后果负上责
任。”
常何苦笑道:“我们绝对相信少帅的诚意,但问题是即使我们肯投向少帅,于此皇上、
太子、齐王全力防备的时刻,我们仍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寇仲喜道:“有常大人这番话,我已感不虚此行。首先我想问你们,像你们般看不过皇
上厚建成薄世民者有多少人?大唐臣将里又有多少人认同建成不顾羞耻地讨好和勾结对我们
怀有狼子野心的突厥人的所作所为?”
刘政会道:“少帅是否准备行弑……嘿……”
寇仲摇头道:“我要杀的是建成与元吉,但李渊必须退位让贤。”
常何颓然道:“这是没有可能办到的。”
寇仲从容道:“你们仍未答我,若秦王与建成、元吉公然冲突,有多少人会站在秦王的
一方?”
刘政会坦然道:“长安城的军民,大部份是支持秦王的。”
寇仲一抬手道:“这就成哩!我有批能以一挡百的精锐部队,正枕戈城外,随时可开进
城内助阵,配合秦王的玄甲精兵,力足以把长安变天。在民族大义的前题下,你们必须作出
抉择,否则我立即离城远去,再不管长安的事。”
“砰!”
常何一掌拍在身旁几上,道:“好!我常何相信少帅和秦王,就这么决定,政会你怎么
看?”
刘政会道:“只看少帅不杀我们灭口而只选择离开,可清楚少帅是怎样的一个人,我刘
政会一向自诩饱读圣贤之书,当知择善而从的道理。好吧!请少帅赐示。”
徐子陵呆坐双辉楼大门石阶顶尽处,苦候寇仲回来。
跋锋寒返回卧室闭门静修,作好应战的准备。
侯希白此时步履潇洒的回来,纵使在如此沉重的心情中,徐子陵仍因他天生优雅悠闲的
神态感到绷紧的神经得到舒缓,侯希白不但文武双全,且是个乐天知命的妙人。
侯希白在他旁坐下,笑道:“这叫近朱者赤,我从没想过会坐石阶的,竟是这么清凉舒
服。”
旋又神秘兮兮的道:“你猜我带了些甚么东西回来。”
在午后温柔的春阳下,置身于兴庆宫园林内,令人没法想像宫外繁嚣的城市街道情况,
更很难联想到兵凶战危的紧迫气氛。
徐子陵微笑道:“不若你来猜猜,我脑袋内准备好甚么东西招呼你。”
侯希白一呆道:“我怎知道?”
徐子陵道:“你正说出我的答案。”
两人对视一眼,相与大笑,充满知己兄弟的情意。
侯希白喘着气道:“好!我说吧!我在福荣爷的府第见过麻常,这人确是能担当重任的
人材,早看穿我们形势不妙,放在过去两天透过黄河帮把部份兄弟和兵器运进城来,他们主
要藏身于泊在码头的船上秘舱里,除非敌人有确切情报,否则不虞会被人察觉。”
徐子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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