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在房里盘腿练功的时候,他蓦然出现在我面前,果然像鬼一样。面上平平板板,就像个死人一般。站在我面前半晌不声不响的,估计是想吓唬我。
于是我主动开口:“岳老三还好吧?”
“还活着”,沙哑难听的腹语,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想想他作为一个皇室的太子,遭遇了这些苦难,还能这么痛苦的活着,也算是人上之人了。
我点点头,“那就好,他要是有什么事儿,您可就得不到您想要的消息了。”
他不动声色,淡淡道:“说吧,你不是有事情要告诉我吗?”
我点点头,引他到旁边的客厅,在房间的主座上好整以暇的坐下来,微笑道:“说来话长了,您也坐下吧,听我慢慢道来。”
他冷哼了一声,但是自持身份,不愿意我坐着,他却站着,终于还是坐下了。
我一笑,拿起茶杯喝了口茶,轻声道:“您应该还记得,在保定二年二月,天龙寺外,您遇到的白衣女子吧?”
他猛然站了起来,拿着手中的铁拐指着我,厉声道:“你到底是谁,你怎么知道的?”
我微微笑道:“我和您一样,都是段氏子孙,今天圣上亲封的婉清公主。延庆太子,说起来,您是我的长辈。”
他面色大变,没想到我竟然知道他的身份,但他终究不是常人,能忍人所不能忍。静默了半晌,坐了下来,用平静的声音道:“你知道这么多事情,现在我更有兴趣知道你所说的事了。”
我点点头,微笑道:“您一定会有兴趣的,因为这对您来说,是一件大大的喜事。我想告诉您的是,那白衣女子经过那夜之后,怀了孕,生下了一个男孩儿。是你的儿子。”
“什么?”,陡然拔高的声音,他再次站了起来,神情有些喜悦的不知所措,“我有儿子?我有儿子了?”,忽然对我厉声道,“你不是在骗我吧?”
“自然不会骗你,这件事情你立刻可以去证实。”
他呆了半晌,忽然转过头来看着我,“说吧,你有什么条件?是不是也要我归附于你,才肯告诉我他们的下落。”
我摇摇头,微笑道:“当然不是。论身份,您是名正言顺的太子,论辈份,您是婉清的长辈。婉清怎么能做这样不忠不孝的事情。我只是要您做个选择,到底是要争这个皇位,还是要见他们母子。若您选择皇位,婉清对天起誓,您所有的事,婉清不会对别人透漏半句,您尽可以继续争下去。若您选择他们母子,就要发誓,再也不做不利于段氏家族的事情,还要到圣上面前表明身份,之后去天龙寺出家。”
他脸上的狰狞之色一闪而过,我轻轻松松的开口道:“伯父,您恐怕不知道,婉清是个心狠的人。对别人心狠,对自己更心狠。若是不想做的事,宁可死了,也是不会做的。而且呢,我敢说,您的事情在这世上,只有婉清一人知道,连那白衣女子也并不知道您的身份。若是婉清死了,您可就永远也别想看看您的儿子了。”
时间在他的沉默中一分一秒的过去,他脸上的神色忽然放松了,沙哑道:“既然我有儿子,为何不让我享受天伦之乐?我可以发誓不再与段氏为难,可你为何强迫我去出家呢?这是一个晚辈该做的事吗?”
倒拿我的话来堵我的嘴,我微微笑道:“伯父说的有道理。可是伯父应当知道,那白衣女子在委身于伯父前,就是嫁了人的。她烈性如火,这些年为了儿子,可以好好的活着。可是您若是出现在她面前,以她的性子,定然会羞愧自尽。”
段延庆的脸白了白,“那她为何要与我……”
我叹了口气,“我说过了,那女子烈性如火,原是她丈夫负心于她。她气愤已极,一时冲动,才……”,我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可是她仍然未对她丈夫忘情,您若是出现在她面前,她很可能会自杀以保全儿子和自己的名誉。”
他神色颓丧,再没有说话。
我微微笑道:“再说你的儿子,是一个至纯至孝至仁至义的人。您说,他若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会怎么样?他喜爱读书,精通佛理,最不喜欢打打杀杀。您说,他若是知道了您这些年的作为,又会怎么样?”
“他……很好么?”
我点点头,微微一笑,“他很好,从小锦衣玉食,受到了最好的教育,却不是纨绔子弟。心地善良,事长辈至孝,对朋友至义。就是读书读多了,难免有点迂。而且他很有女人缘,将来可能会妻妾成群。”
听到这里,段延庆的脸上似乎也有了一些笑意。
我叹了口气,继续开口道:“除了他们两人的原因,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您自己了。咱们段氏数百年清誉,纵然有几个心思不正的子孙,可从没有一人有这恶贯满盈的大名。这皇位本该是伯父的,可是伯父瞧瞧自己,再想想这些年所做的事。伯父觉得,自己当真可以坐这个皇位吗?”
段延庆满脸灰败,却仍然口硬道:“段正明,段正淳那两个虚伪的……”
我打断他的话,“当今圣上,皇位是继承自上明帝,与您有何恩怨?而上明帝,更是为您父亲上德帝报仇之人,原是您的恩人而不是仇人。况且他无心帝位,早已出家为僧。您的仇人该是杨义贞,又关当今圣上什么事?莫非是您找不到仇人,迁怒于他人么?”
“可是,这帝位本该是我的……”
“帝位是段家先祖留下来,代代传承的,从来就不是你的”,我冷厉道,“当今圣上贤明,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而你呢,恶贯满盈,天下人都知道你的恶名。你做皇帝?你知道怎么做皇帝吗?这皇位你做的稳吗?大臣服你吗?天下百姓忠你吗?是不是有人不服,百姓不忠,你就用你过去的方法,一刀杀了了事?是不是要把段氏的基业全部都毁了,你才安心,才有面目去地下见列祖列宗?”
和他说话以来,我一直用敬语,和气平淡的说话。第一次这么冷厉喝斥,倒把他吓了一跳。面色由白转青,又青转灰,又会转黑,变幻不定。我也不说话,由得他慢慢考虑。
直到他面色平静下来,我才继续开口,恢复了平静的语气,“天龙寺是皇家寺院,历代退位的皇帝都去那里入寺为僧,伯父去那里出家,也不会辱没了身份。而且……还能赎一赎伯父以前犯下的恶业,将来也有面目去见咱们段家的列祖列宗。”
他起身,在我面前的地板上来回的慢慢的踱步,忽然停下来,抬头问我:“我号称是四大恶人之首,这些年所作所为的确是恶贯满盈。皇帝他真能容我进天龙寺出家?”
已经被我说动了,我心下一喜,面上却不动声色,淡淡道:“伯父是延庆太子,段氏族人,而且佛家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圣上若是容不得伯父,那伯父和婉清的约定可以作废。”
他又想了片刻,终于点了点头,“你让我以什么立誓?”
“就以你儿子的性命立誓。”
“以我儿子的性命……既然如此,我怎能不信你的话”,他叹了口气,“我段延庆,以我儿子的性命起誓*%¥##%……%—……—*……”
他立完了誓,我松了口气,既然这辛密早晚都要被揭穿,还是让我用最安全的方式揭穿吧。
我叹了口气,轻声道:“伯父你虽然无法坐上皇位,可是你的儿子将来却可以当皇帝,这样伯父就更能安心的出家了吧?”
“什么?”,段延庆又一次站了起来,“这是什么意思?”
我起身走到窗前,背对他道:“那白衣女子,就是镇南王妃刀白凤,段誉正是你的儿子。”
“这……这……怎么会……”
“刀白凤现在玉虚观出家为道,法号玉虚散人,您去了一见便知。至于段誉,皇家子弟出生时都有一块生辰的金牌,您想法子看一看,他是不是您的儿子,您看了就明白了。至于要不要刀白凤亲口承认这件事情,伯父您自己决定吧……她……也是个苦命的女人,希望伯父不要逼她走上绝路。”
或许是我说的话内容太过震撼,他半天没有回过神来。忽然起身掠走,大概是去证实了,
这件事情的对错我不会考虑,反正怎样的结果都比所有人都死光了好。
费神费力了一天,累死了,伸了个懒腰,我正打算回房间休息。又有个人影从段延庆刚才出去的窗口掠了进来……这样的世界还要门干什么……
我定睛一看,惊讶道:“老爹?”
保定帝本来十分严肃,听了我的称呼,苦笑道:“你这个鬼丫头,我怎么这么快就从爹爹变成老爹了?”
因为“爹爹”这种称呼太嗲了,每次叫我都会起鸡皮疙瘩,十分的不适合我,我暗自腹诽着,微笑道:“这样比较亲切嘛。”
保定帝点点头,叹了口气道:“婉儿,你是我们段家的好女儿,好子孙。刚才的事情我都听到了,你处理的很好。只是誉儿他真的是……是那人的孩子么?”
我点点头,“老爹,我不懂佛理,可是常听人说什么因果缘法。现在不就是吗?他家的东西,以这样的方式还给他,不是也很好吗?”
“婉儿说的是”,保定帝点点头,大理是个小国,段氏的皇帝多数对皇位并不执著,他就是个例子,他忽然问我,“婉儿的武功是家传的吗?”
我摇摇头,把如何和段誉跌下山崖,如何找到湖底的屋子,如何找到秘籍,如何和段誉一起学了凌波微步,如何学了北冥神功,如何只留下了凌波微步的秘籍,等等,都一一告诉了他。他是真正的正人君子,没有什么需要隐瞒的。
他让我把凌波微步走了一遍,大为感叹步法的精妙。又提到北冥神功,我开口道:“这功法是将别人的内力吸为己用,不大光明,我便没有教段誉,离开的时候还烧掉了。老爹放心吧。”
保定帝哭笑不得的道:“知道不光明,你还学它?”
我一笑,“我对自己很有信心,我是很正直的人,不会乱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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