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仇迫不及待地道:“真弟,那日谷外怎么回事?”
冯真笑容一致道:“我正在等你,想不到会碰上我爹爹!”
“哦,怎么样?”
“他见我那身打扮,气得半死,逼着我把衣服撕碎,随他回去……”
“那你……”
“半路上我又溜了!”
“为什么?”
冯真眼圈一红道:“如果回家,我可能看不到你了,找爹会关牢我!”
“你这一溜,伯父岂不……”
“不要紧,过些时我回去看他!”
“林中的那些尸体又是什么回事?”
“他们跟我动手抢马,我爹杀的!”
“哦!”
“仇哥哥,我这装束好吗?”
“好极了,愚兄自愧不如!”
“毋须你夸奖,我不如你,你怎会到武昌来?”
“办事!”
“办什么事?”
“盟中的公事!”
“这可巧,不然我碰不上你!”
“真弟,我遇到一件怪事!”
“怪事,说出来听听看?”
宫仇余悸犹存地把途遇“隐形怪客”的经过说了一遍。
冯真听得脸色倏忽数变。
宫仇说完之后,道:“真弟,你见闻广博,知道这‘隐形怪客’是什么样的人物?”
冯真低头沉思了片刻,不自然地一笑道:“江湖中奇人异士多的是,我想不出来!”
“可是他硬栽我与他女儿相恋,我岂非匪夷所思?”
“你想想看,你的爱人中……”
宫仇急道:“我没有爱人!”
“真的一个也没有?”
“没有!”
“那好极了!”
宫他一愣道:“什么好极了?”
冯真笑嘻嘻地道:“既然没有爱人,你还担忧则甚!”
宫仇心里有数,可是不便把盟主诸葛瑛这一档子事说出来,只好闷声不响。
这时船到江心,长天远波,浩浩而来,点缀着疏落的帆影,使人有入在画图中的感觉,江风拂面,胸襟为之一畅。
冯真忽地唱起歌来:
“放船千里凌波去,略为湖山留顾,云屯水府,涛随神女,九江东注……”
唱到后来,声调渐转凄切,眼中隐有泪光。
这是一闭“水龙吟”,他唱了上半阙,便即停住。
宫仇正待出声……
突地一阵苍凉的歌声随风飘来,曲调和冯真所唱的完全一样,正是这首“水龙吟”的下半阙:“回首妖气未扫,问人间英雄何处?……”
冯真凝眸烟波浩渺之处,呆呆地出了神。
宫仇循声极目望去,只见一叶扁舟,飘摇而至,船头上一个箬笠蓑衣的渔翁持竿而坐,歌声正发自那老渔翁之口,转头瞥见冯真出神之状,不由奇道:“真弟,怎么样?”
冯真道:“这是我爹平时最爱唱的曲子,想不到一个江上渔翁也会唱?”
“这有什么出奇?”
“他这歌声激昂排荡,十分悲凉……”
话声中,那小舟已靠了过来。
那渔人道:“江上喜逢佳客,请过来共饮一杯如何?”
宫仇听对方谈吐风雅,心知必是隐士一流……
心念末已,冯真已开口答道:“只怕打扰长者。”
那渔人笑道:“嘉宾难过,江中邂逅,更足畅人胸怀,快请过来!”
船浆一扳,两船已靠在一起。
冯真一拉宫仇,跨上小舟,嘱那画舫自去。
宫仇心中老大不愿意,但也无可如何。
两人作揖见礼,那渔翁坐着还礼,道:“老夫腿上有病,不能起立,两位小哥恕罪!”
“好说!老丈不必过谦!”
宫仇打量那渔翁年约五十左右,脸容枯瘦,似乎身患重病,身材极高,坐着几乎与自己站着一般高。
“两位贵姓?”
“在下宫仇!”
“在下冯真!一时兴起,在江中放肆高歌,有扰长者清兴!”
“好说,老夫贱号‘长江废人’!”
一个小童,搬出菜肴,渔人酌酒劝客。
对饮三杯之后,那渔人谈锋极健,说古论今,三坟五典,诗词歌赋,无所不谈。
宫仇心中有事,只喝闷酒。
冯真倒是意兴盎然,对答如流,与那渔人谈得十分投机。
暮霭苍苍,江上烟雾渐浓。
“长江废人”道:“舍下离此不远,不揣冒昧,请两位去盘桓几日,务请勿却!”
冯真立即答道:“怎好打扰老丈?”
宫仇剑眉一皱,不知冯真安的是什么心理,急道:“真弟,愚兄……”
冯真一挤眼道:“长者相召,却之不恭!”
那渔翁已荡浆朝江边划去,舟行如矢,顾盼之间,已到江岸,“长江废人”用手朝前面柳荫深处道:“舍下就在前面!”
宫仇心念一转,道:“在下还有几位朋友在旅邸中相候,容在下暂时告退去知会一声!”
“长江废人”哈哈一笑道:“小哥务必要来!”
冯真只好起身道:“小可与宫兄少时再趋府奉谒!”
“老夫立等!”
“不敢!”
宫仇与冯真离舟上岸,走了一段路,宫仇惑然道:“真弟,你真的要去?”
“为什么不?”
“彼此素昧生平,恐怕……”
“我想知道他的来路,那歌声使我起疑!”
“可是我今夜有事要办!”
“什么事?”
“金剑盟的公事!”
“我们去稍坐一会便告辞,如何?”
宫仇暗忖,到“怀玉山庄”预定是三更天,此刻时辰尚早,冯真一团高兴,别拂了他的兴致,颔首道:“好吧!”
他心中对冯真更加莫测高深了,他武功高,阅历足,江湖下三流玩意全会,却又满腹文章,究竟是什么出身呢?他既不肯说,自己也不好追问。
两人弯了一个圈子,取道向树林走去。
将近村林,只见楼阁经连,宛然是一所大庄院,过了一道水桥,来到庄前,两人对望了一眼,似乎都有同一感想,这“长江废人”居所气魄竟是如此之大。
来到门口,宫仇一眼瞥见门上匾额,不由心头巨震,赫然是:
“怀玉山庄”四个字。
不问可知,那“长江废人”定最庄主贾亮无疑了。
难道对方已侦知自己来路,故意布下圈套?
冯真见宫仇神色有异,讶然道:“怎样?”
“你看!”
“怀玉山庄,哦!长江水路十八寨总舵主的居所,这也没有什么呀?”
宫仇忖道,既来之,则安之,见机行事吧!
一个二十来岁的少年,领了四个仆人,迎出门来,道:“家父命在下候近多时,请进!”
宫伙见这少年面目与“长江废人”依稀相似,伟岸壮健,拱手道:“不敢当,兄台大号?”
那少年谦虚地道:“贱号贾一非?”
“哦,贾舵主,失敬!”
“不敢当,请!”
过了三重庭院,来在后厅,厅中已传出“长江废人”的声音道:“快请进!快请进!”
宫仇与冯真缓步进厅,厅中,陈设华美,“长江废人”坐在一张躺椅之上。
两人拱手一揖。
“长江废人”此刻已换过了一身儒生服式,笑吟吟地道:“请坐,恕老夫腿脚不便,不能起立相迎!”
“不敢!”
“不敢!”
两人在一侧坐了,小僮献上香茗,“小龙神贾一非”悄然退出。
冯真与“长江废人”又谈了些诗文。
“长江废人”突地一敛笑容道:“本拟邀请两位小哥盘桓几日,不巧敞庄发生了一件不愉快的事,实在……实在是愧对良友,如果事情平安而过,将来……尚有重见之日!”
宫仇心中自是了然,他已毋须打听,已看出贾亮父子是善良之辈,那自己今晚的行动是进行还是不进行呢?
冯真口快,大声道:“贾老丈,小可二人与老丈萍水相逢,辱蒙宠召,十分心感,不知贵庄将发生什么大事,能否又告,小可粗学拳脚,也许能……”
“长江废人”极不自然地一笑道:“两位犯不着淌这浑水,老夫今日算最失言了!”
宫仇忍不住开口道:“老丈忠厚传家,也许吉人天相?”
“难了!”
突地——
“小神龙贾一非”闪进厅中,一副欲言又止之状。
“长江废人”沉声道:“什么事?”
“金剑盟派人传帖,今晚三更拜庄!”
“拿来我看!”
贾一非双手呈上一张血红的帖子。
冯真奇怪地瞥了宫仇一眼。
宫仇心中却是骇异不已,起初,他以为“长江废人”所说的事,必是指“金剑盟”传帖而言,现在看来,自己判断错了,帖子分明此刻才送到。
只听“长江废人”长叹一声道:“这是祸不单行了!”接着愤然道:“非儿,撤退庄中所有弟子人等,你也离开,由为父的一人应付,为父的年逾半百,死不为夭!”
“小龙神贾一非”激动地道:“爹爹,孩儿已飞羽传令十八寨寨主……”
“原令追回!”
“爹爹……”
“如果你不想十八寨毁于一旦,听为父的话去做!”
“孩儿宁死也不愿意背父弃庄……”
“长江废人”双目一瞪,厉声道:“不听父命就是不孝!”
“小龙神贾一非”目中滚泪,咬紧牙关道:“回避的应是您老人家!”
“胡说,你要为父的眼看着贾门绝后不成?”
“长江废人”竟然激动得浑身簌簌而抖。
贾一非双膝一曲,声泪俱下,道:“爹爹,您……”
“长江废人”一挥手道:“你身为十八塞总舵主,该有些丈夫气概,速去安排,并带二百两金子来,替为父的送两位小哥上路!”
贾一非似乎还有话说,目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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