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熹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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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熹纪事-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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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四下打量,不见有其他人。“儿臣听说杜闵在这里请安,现在怎么没瞧见人,太后身边怎么也没个人伺候?”
  “他说了会儿话,就走了,我有些乏,睡着怕人吵,伺候的人都屏退了。”
  皇帝盯着侧殿北边洞开的窗户,低头掩饰正在抽搐的眼角,道:“是。”
  “皇帝来有什么别的事?”太后冷峻的目光仔细扫在皇帝身后的三个太监脸上。
  “啊,凉王进贡了两百匹上好的缎子,儿子带了些过来,母后先看看。”
  三个太监将缎子奉到太后面前,太后漫不经心地翻了翻,“难得皇帝费心。”
  一阵尴尬的沉默之后,皇帝心不在焉地道:“母后既然乏了,儿子这就跪安。”
  太后言不由衷地笑笑:“这就快到晚膳的时候,皇帝就在这里吃了饭再走。”
  “儿子还带了几件政务过来,要和景仪商量,不打扰母后休息了。”
  太后微笑道:“皇帝忙吧。”
  皇帝自从那天下午回来,就整天阴着脸,动不动大发脾气,不但吉祥如意等人都噤若寒蝉,连一早陪太后先到上江的成亲王过来请安,也没见皇帝有个好脸色。
  “要你这个蠢才何用!”皇帝一掌把小合子奉来的笔拍在地上,“有这么沾墨的么?”
  “皇上息怒。”成亲王忙道,“何必和这小奴才置气。”
  “你不要多嘴!”
  成亲王愣住了,无言以对。整个屋里只有小合子咚咚叩头的声音。
  “这是奴婢没有教导好,皇上息怒。”吉祥是小合子的师傅,跪下平心静气地道。
  皇帝叹了口气,把众人晾在外面,在窗下轻抚棋盘默然不语,清风也不能少减他心中的烦厌,一股从未有过的凛然冰冷的决断之意从他心中涌出。
  ——“杀!”
  ——“夺!”
  一粒黑子清脆地落在棋盘里,一只白得透明的手稍纵即逝地缩了回去。
  “皇上万福。”辟邪清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你来的这么快?”皇帝吓了一跳,炙热的额头似有冷风拂过,转眼望着众人,都是一脸的如释重负。
  “奴婢想着皇上太后会有所差遣,就在今天一早赶过来了。”辟邪声音清澈却显得有些疲倦。
  “中暑好些了?”
  “有皇上眷顾,自然已经好了。皇上这是在生谁的气?”
  皇帝笑道:“没有,只是天气热了,有点烦。”
  “奴婢这是第一次到上江行宫,没想到行宫后面群山连绵,林子也多,皇上素谙弓马,定是大有收获。”
  皇帝已经精神大振,道:“说得不错,来了一天,也没有找什么乐子,咱们这就行猎去。”
  成亲王连忙赔笑:“是,臣也想着去呢,这回来的人多,不如叫侍卫先把围场净一净,省得有人冲撞圣驾。”
  皇帝开始摩拳擦掌,“好!你们取朕的弓箭来。辟邪,你也跟着去。”
  “奴婢也去?”辟邪笑道,“奴婢的马上功夫可不行。”
东王世子(8)
  一时围场中的号角响起,悠长凄厉,是围场肃静的意思。皇帝住的聚露斋门前已经备了十来匹坐骑,一行人翻身上马,成亲王领了王府里的伴当在前开道,大内侍卫飞骑传令,出征号角齐鸣。早有行宫的侍卫从四处将兽禽撵入围场,皇帝领着百十骑战马跃入丛林,顿时百兽乱奔,万矢齐飞,杀声撼天。
  皇帝年轻,两个时辰之后才觉累了,勒马笑着命人清点各人所获。
  皇帝自然猎的最多,除了小兽二十多匹,还射着了两头大鹿;成亲王也有斩获,不过是些獐狍狐兔,内臣里除了如意射了一只山鸡外,别人都一无所获。
  皇帝道:“你们还要再用心些,下回让你们和成亲王府里的人比试弓法。”
  众人都一脸难色,成亲王笑道:“皇上这不是在为难他们,是为难臣。”
  皇帝才笑了笑,忽听前方仍隐约传来百兽喧嚷和阵阵弓矢之声,皱眉道:“不是已经传旨停猎了么,是什么人手下的侍卫还在多事?”
  侍卫副统领姜放道:“臣觉着不是侍卫,他们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御驾前面放箭。”
  不一会儿有人回报道:“不是侍卫,是东王世子杜闵领着自己王府里的人进了围场。”
  成亲王怒道:“混账东西,不知道围场肃清,只有皇上在里面么?”
  “原是这么问他,回道是太后恩准他入围,现在知道皇上在,已经领人退出去了。”
  皇帝脸上的肌肉在不自觉地抽搐,英俊的面庞变得异常狰狞,“都不准动!”皇帝冷声道,夺过吉祥手中的箭壶,大喝一声,策马向前飞奔。扑面而来的风刺得他眼睛灼热发痛,前面已经隐约见到杜闵着团龙战袍的身影,也不顾林子里的树枝擦破手臂,从后面掣出三支羽翎,张弓向杜闵就射。
  黑翎破风,势如破竹,却有三支利箭追得更快,流星般在皇帝面前一闪,前面传来“叮”的清脆一声,六支长箭绞在一起,落在草地上。杜闵似乎听见声响,还回了回头,一会儿就走得看不见了。
  皇帝紧紧握着手中的长弓,盯着前方,浑身都在发抖。
  “奴婢情急之下射落皇上的箭,”辟邪从后面策马赶来,滚下马鞍道,“皇上恕奴婢万死之罪。”
  皇帝早已凶神恶煞,低头用满是血丝的眼睛盯着辟邪,手背上的青筋随着颤抖节节暴起,突然怒吼一声,从马上跃下,将辟邪扑倒在地,双手紧紧扼住他的咽喉,恶声吼道:“你竟敢阻我!”
驱恶(1)
  辟邪岂敢反抗,在皇帝越收越紧的双手之中渐渐全身无力,脸涨得通红,只有双目仍十分清醒,拼尽全力对着皇帝咬牙切齿的脸忽而婉转一笑。
  皇帝全身的血液正汹涌奔上脑中,见辟邪仍在微笑,突然觉得一股凛冽的凉意从四周的空气中窜出,像毒蛇长信般紧锁住自己的心脏,令他浑身一悸,这才有些恢复了理智,慢慢松开了手,顿时眼前发黑,连辟邪的脸也变得迷迷蒙蒙。皇帝翻过身,仰躺在地上,兀自喘息不休。阳光透入林子里,刺得他睁不开眼,两匹战马在主人们身边倘徉,四处早已没有喊杀声,连鸟儿也开始婉转地唱了起来,仿佛若大天地间都是如此安逸祥和,只有自己体内的杀意在翻江倒海。随之听见辟邪爬起来,跪在自己身边,好像仍不能开口说话,不由扭头对他笑道:“你怎么样?”
  辟邪的雪白头颈上清清楚楚印着几条鲜红的手印,挣扎了一会儿才勉强笑道:“原来就是中暑了,现在更觉得头晕脑涨。”话虽如此,却捂着胸口瘫倒在皇帝身边。
  两人仰望蓝天,白云高悬,岿然不动,林中青草拂面,清香沁人。
  皇帝突然失笑出声,道:“你好大的胆子!”
  辟邪精疲力竭,懒洋洋地道:“是。”
  皇帝道:“若不是你拦着我,早已射死了杜闵。”
  辟邪道:“就算奴婢没有拦住皇上,皇上也射不杀他。”
  “胡说八道,这三箭离弦,他岂有不死之理?”
  “本来没有,不过雷奇峰正在他身边,别说三箭,就是万箭齐发,雷奇峰也能护得他周全。”
  “无论是不是能杀他,这三箭一射出,我就后悔了。”
  辟邪闻言不禁“扑”地一笑。
  皇帝却道:“不错,以兵力而言,现在他强我弱,难怪四个亲王这次朝见如此耀武扬威。一旦我忍隐不住,眼前就是兵戎之灾,结局不言而喻。好在有你三支快箭,不然这个祸就闯大了。”
  “皇上圣明。”辟邪对皇帝的后知后觉称颂不已,笑容里都是戏虐。
  皇帝忽悠然叹了口气。“辟邪,现在只有你一个人肯听我说话。原来景仪在我未登基以前,两个人还能倾谈,惹恼了他还会拳脚相加,现在他见了我,也是跟别人一样,大声呵斥他一句,吓得跟什么似的,平时也是神情闪烁,没句真话。虽然你只陪我下了几个月棋,我倒觉得你像我兄弟一般的亲近。”
  辟邪吓了一大跳,忙起来笑道:“奴婢只是宫里的贱役,学的都是口是心非,阿谀奉承的一套,皇上这么说,就要奴婢的命了。”
  “只这一句话,就知道你和别人不同,其他人嘴里怎么敢自称口是心非,阿谀奉承?”
  “这是奴婢失言了。”
  皇帝望着他大笑,翻身坐起来,道:“现在想来你说的话果然不错,所谓‘任才俊,强亲兵,去藩政,敛税收,平四方’,的确有理。这次藩王朝觐,京城布防的就只有五城兵马司的两万人,实在是捉襟见肘,区区一百多个人从洪王营里出来,就把他们吓得魂飞魄散,我都替他们脸红。四个亲王共有兵力二十八万,我这里却连哪个大将是自己人都不知道,就说宫里的侍卫,有多少是他们的亲信,这个皇城住着,哪天不是提心吊胆?”皇帝恶狠狠哼了一声,接着道,“就算是我想提拔几个亲信,又有谁让人信得过?”
  辟邪道:“心里只有皇上的大有人在,皇上仔细瞧着就知道了,先不说他们,就是刘远,平时虽然不知体贴圣意,但当真是忠心耿耿,他的学生又多,大都清廉自爱,让他举荐几个,一定不会错。”
  “有理。兵部呢?”
  “藩王都善战,现在兵部的大将有的老朽昏庸,年轻将士不得提拔,将来必定不是藩王们的对手,只能这两年慢慢留心,从下层的军官里提拔一些骁勇善战的人,让他们不惹人耳目地多掌兵权,到用兵时再委以大任。虽说不是什么好主意,现在也只能如此了。”
  “这些除了和你商量之外,实在是没有亲信的人,你又是内臣,多少都有些不方便。”
  辟邪道:“说起这个,奴婢倒想起一个人。”
  “谁?”
  “成亲王。”
  “景仪?”
  “是,成亲王是皇上的亲兄弟,不但智谋高超,更是亲王的身份,能替皇上跟群臣打交道,皇上不能说的话,让亲王私下去说,更是便宜。”
  皇帝笑道:“本来是个好主意,不过景仪年轻,没有涉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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