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嵩!”
姜檀心高声叫起!
她话音方落,便有人破窗滚身而入,一抹暗色宝蓝立即闯入战局,与那黑衣男人缠斗在了一起!
夷则的身手很好,没有多余繁复的招数套路,他出手非常利落干脆,且招招冲着别人的命门死穴而去。
那黑衣人起先还能招架一二,后来便渐渐落了下乘,一来确实是不敌他,二来手里还抱着个匣子,等于单手对敌,叫他如何不败?
“夷则,留活口,我要那个匣子!”
姜檀心捂着肩口,后脊抵着墙壁,一点一点吃力的挪起身,她吐掉嘴里的血腥渣子,心里头那股倔劲儿又冒了出来,不让瞧那匣子我偏要看,不想让我知道你是谁,我更要活捉你!
黑衣男渐渐被逼到了角落,他眼中狡诈一闪,遂即抛起手里的盒子,一矮身,从夷则臂下滚身而过,朝着姜檀心直面扑去!
夷则心中一慌,抄手接过被其抛至空中的匣子,见姜檀心命在旦夕,危在眼前,他手臂不落,单凭着手腕发力,力道万钧的将手里的木匣子投掷出去!
木匣恰如嚆矢离弦,朝着姜檀心的方向飞去,与正欲下刺的匕首在空中一撞,咚一声,双双卸了力——匣子砸在地上裂成了两半,黑衣男也被震得虎口发麻,后退了一步。
他匆匆一眼杀气不在,扭脖盯了夷则一眼,冷笑一声,迅速在空中翻了跟头,扑身飞出窗外,一个跃起便消失在暗沉沉的庭院草木之中。
夷则并不去追,只是迅速上前扶起受了伤的姜檀心:“姑娘如何?是否严重?”
摇了摇头,姜檀心努了努下巴,示意夷则先去看看马嵩:
“怎么样,他死了?”
搀扶着她上前两步,夷则双指一并,点在了马嵩的脖颈侧,遂即摇了摇头:“没气了”
秀美颦蹙,姜檀心回过头,看了看地上摔成两半的匣子——黄金横架与木框之上,还有封火漆封缄的信压在了匣子的最底下。
与夷则对视一眼,心下有了些许担心。
“姑娘藏着东西先出去,属下随后跟着出来,你看马嵩脖上一刀出手很快,直接断其气管,属于一刀毙命,但这样子对于他来说也算是解脱之举,如若马家人定要拿此做一做文章,属下来担便是”
“为何不说实情?”
“为了和谈金”
夷则执起黄金,反转背面,偌大的“宝景三十六年 府制”几个大字十分刺目,刺得姜檀心几乎要流下泪来,她抚手其上,细细抚摸着微小的纹路,一如抚摸当年父亲宽厚的掌心,和他胸藏江山黎民的慈悲心。
吸了吸酸涩的鼻子,姜檀心望向夷则,浅声道:“那委屈你一夜,明日我便进宫求皇上赦免你”
夷则春风一笑:“无妨,纵是要关要罚,刑部是万不敢接手的,锦衣卫也不会与主上为难,末了最后还不是回到自己的炼狱?”
姜檀心闻言噗嗤一笑,笑意牵动肩膀,她边笑边抽着冷气:“好你个夷则,什么时候也学会了讲这样子的话,趁着我伤了,还逗我发笑”
“耳濡目染实难抗拒,确实是属下的罪过,姑娘别笑了,我送你出去”
“你还说!”
夷则噙着一抹无奈的笑意,低着头替她开了房门后,遂即捡起地上的那封书信揣进怀里,随她一同步出。
吱呀一声,厚重的门扉重新闭合,挡住门庭外幽幽明光,一切归于寂静昏暗。
……
时间漏隙,月影婆娑,浅淡的月光从洞开的窗牖间斜斜照进,将马嵩的身影拉得纤长。 他的尸体已经冰凉,干涸乌黑的血块凝结在他的脖间,枯槁骨手垂在椅子的一侧,指尖落下的影子随着明月攀升,一点一点缓缓移动,好似他并未气绝,仍想挣扎些什么……
残躯已去,意图未泯。
直至月上中天,恰好的月影角度,他手指的影长刚好指向座椅之下,在那里,还有一个黑黢黢的影子。
风一阵,人影闪过,黑衣人去而复返。
他背脊笔直,长腿有力,一身黑色劲装更是很好的勾勒出他健硕的体魄,他缓步走到马嵩跟前,咚得一声,膝盖砸地,竟直直跪了下来!
额头贴地,悲恸无声,他的手指在微微颤抖,汲取着地面阴森寒意,顺着脊背攀爬,瞬间游走了周身脉络,冷,真的很冷。
门被开了一道小缝,马雀榕双手推着门扉,杏眸含水,眼下通红,她怯懦地轻声唤了一声:
“哥……”
“去把东西取来”
马渊献并不起身,他的手脚冰凉,第一次对了生死有了胆颤的后怕。
是,他亲手送走了自己的父亲,每当这样的念头划过脑海,他便不住的颤抖。
他杀过人,并已习以为常,他本以为杀人很简单,却不想比起沙场一抔英雄土,生死一卷马裹尸,这锦绣安澜中的满手鲜血,不是滚烫的,而是冰冷的,是冻入骨髓!
“哥……爹不会怪你的,你别这样”
马雀榕哑声上前,半蹲下身子,扶上了他的肩头。
“我说,去把东西取来”
马雀榕抬手拭了拭眼角的泪,她缓步走到了马嵩的身后,伸出手,从椅座底下重新掏出了一袋鼓鼓得油皮纸包。
这才是马嵩想给姜檀心的东西,却让马渊献做了手脚。
那黑衣人争抢的漆盒是佯装的一场戏,和谈金更是他故意漏给姜檀心的,自然也包括那一封信。
而真正的东西它本该由马嵩带进棺材,那么,也就没有必要再重现人世了……
“烧了它”
“哥,这毕竟是爹……”
“你想报仇么?想就烧了它,姜檀心永远不知道,我已毁了她一生追寻,她本可以唾手得到的东西,不知道才备受折磨,有希望才永不绝望,她会在谜海中困顿一辈子,至死方休!”
“哥……你不打算杀了她?”
“杀了她?杀了她我还拿什么和戚无邪斗?拿什么为爹报仇?妹妹,别光顾着眼前的痛快,想想姜檀心和戚无邪的手段,死,永远不是最痛苦的事。”
“……”
马雀榕沉默了,她明白马家已经不是从前煊赫的国丞府邸,她也不是母家门庭昌荣,权柄无双的太子妃,当懦弱的眼泪失去效用,她再也没有退路可以依靠,一场孤立无援的绝地反击已经开始,她必要姜檀心付出血的代价!
*
马府外,戚无邪的三十二抬大方轿已然等候,照着对拓跋烈的承诺,成婚之后她和戚无邪需要搬进宫里的浮屠园居住。
踩着人凳,她猫身钻进轿辇之中,难得戚无邪不是侧卧着小憩,而是仰面曲膝,头枕着自个儿的手臂。
殷红的血色蟒袍悠悠挂垂而下,他的脸上盖着一卷书册,呼吸平缓节律,像是睡得挺深得。
姜檀心不自觉的放轻了脚步,寻了一处软垫子敛着袍角坐下,她单手支着下颚,凑上头颇有兴致的打量他露在书脊外的薄唇下颔。她发现他的唇色偏白,若没有掺着血水的唇脂膏润色,这样的薄唇似是有些病气沾染。
至于下巴嘛,她特意凑近了看,不由撇了撇嘴,果真寻不见一点胡渣,真是个太监不假,怕是阉了之后越发像女人了,不然为何他的下巴如尺量刀裁,刚刚好的弧度,多一分则圆润,少一分则太尖刻,这样不差分毫的精工细作,真当是老天爷的偏心。
不知……同自己的比起来,哪个尖一些?都说巴掌美人,总不至于还比不上一个男人吧?
两指摸上自己的小下巴,她故意吸了口气,将两腮的肉囫囵吸贴,再抬了抬脸,似是这样能让下巴更尖小一些。手指不动,比量着一寸不到的距离,她将手指缓缓挪至戚无邪的下巴上方,比量着大小……
怎么,怎么还大一些呢?该是离得远了吧?
凑得近些,手指已能感受到戚无邪呼出的鼻息,暖意萦绕指尖上,泛起点点酥痒之意。
“阿嚏”
谁!
姜檀心猛然回神,将手指迅速收回,可惜她到底做贼心虚,导致动作十分僵硬,胳膊用劲儿也偏差得很,手是收回来了,却连带着把戚无邪脸上的书册也给掀飞了。
她扭脖子一看,险些被自己气死,浑然不觉,原来角落处竟然还杵着一个人——那日在东厂给米商们烙春饼的乔师傅。
只见他哆哆嗦嗦的躲在一方木雕长案之后,手里捏着两支五彩泥人,他将泥儿人挡在脸前,畏葸躲藏,眼神闪烁,似乎很怕姜檀心瞅见他。
他跟前的长案上,摆着一根长长的泥条子,已由着快刀切成了好几截,手侧边是几只小碟子,碗里盛的是五色黏土,共有赭黄绛红靛蓝草绿几色。
这是他为了戚无邪特地学得手艺,原本他只是捏个面儿人,只用些面粉、糯米掺着米浆瞎搅和一通,谁料想这东厂活阎王喜欢小孩的玩具,但又想着东西可以长久保存,所以再一次把他抓了来,让他呆在三十二抬大方轿里,就在搁在他的眼皮底下,命令要捏出两个人儿来,一个姜檀心,一个戚无邪。
“捏成了?”
戚无邪慵懒地支了个拦腰,气度散漫得斜靠在卧身榻上,长眉入鬓,刻染倦意。
“回、回您的话,小的昨天请教了城北泥人张,已用五色土代替了黏土,还有封蜡收油,锤捣成模,只要保管妥当,这一百年也不会朽坏的,哦哦,还有,这红不是颜料,用得是朱砂,这蓝是宝石末,还有这金,都是金粉洒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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