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林寺盗取武功秘籍,此举关联到大宋的国运,中原千千万万百姓的生死,大凡热血之士都会舍身取义,岂能一味地去顾及个人的安危?”玄慈见状忙道:“汪兄切莫怪罪,王兄弟是性情中人,看到众多江湖朋友丧身塞外,不免悲戚。即便是贫僧心中也忐忑不安。”
王春霆听两人这一说,忙擦拭干净了眼泪。便在这时,放在一旁的婴儿因受了惊动,也放声大哭起来,王春霆赶忙上前抚弄。汪剑通跟玄慈相视一眼,心说倒是忘了那辽人还有骨血落到咱们手里。汪剑通恨恨地道:“王兄弟也真是糊涂,不赶快斩草除根,难道还想留着他养虎遗患吗?”这次西下,他丐帮之中有三名好手命丧在乱石谷,是以汪剑通对那契丹武士的遗脉也恨之入骨。
只听玄慈轻轻喧了声佛号:“春霆兄弟宅心仁厚,实有佛门弟子的慈悲胸怀。这孩童心中清明世界,不知道何为善何为恶,何为恩何为怨,岂可代他父母受过,更何况,那辽人放过你我不杀,已是手下留情了。只是事情变化得太突然,有很多地方让贫僧好生不解。”汪剑通也叹道:“不错,我当时也认定自己难以逃脱那辽狗的毒手,谁知……”说到这儿,摇头不已。
王春霆这时已经使那契丹婴儿停止了哭泣,便抱过来给玄慈和汪剑通看,见他脸蛋红润,一对大眼睛乌黑发亮,瞧来一点也不怕生。从孩子那眉宇之间、那双晶莹的瞳仁里,三人依稀还能辩得出那个契丹武士的影子,特别是刚刚哭过,那略带着几丝忧伤的眼神,让他们情不自禁地想起那辽人最后的举动。那人太疯狂,太血勇了。
原来,玄慈他们一行千里迢迢从中原赶来塞外,身上实是肩负着重要使命。十几天前,玄慈当时正在丐帮做客,突然接到讯息,说是契丹国有大批武士要潜入少林寺,想将寺中秘藏数百年的武功图谱,一举夺去。这件事当真非同小可,辽人此举若是得逞,大宋便有亡国之祸,因为事情紧急,听说那些契丹武士要从雁门关潜入,玄慈等人来不及详加计议,便联络了多名好手,前去塞外探听消息是否属实,一面又另行通知少林严加戒备。
昨日他们赶到雁门关时,已是下午,刚在乱石谷埋伏下后,便有十数名契丹武士出现,当时玄慈一声令下,众人纷纷用暗器投射,当场就料理了十二人,剩下的七人想逃命时,也被他们一顿刀剑打发了。
群雄正自兴奋之时,西北角突然又有马匹驰来,却是一男一女,衣饰华贵,女的手里还抱着个婴儿。众人自恃人多,立刻围了上去,谁知那个契丹武士的武功竟是高得可怕,夹手夺过一件兵刃,一劈一刺,就连杀两人。众人一见有自己人惨死,也杀红了眼,死命向前,但那人的武功委实怪异奇特,一招一式,都是从决计想不到的方位袭来,任凭你本领再高强也仅限于自保,万无救助他人之理。大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随意屠杀自己的弟兄。
当跟那契丹武士缠斗的只剩下四个人时,为首的玄慈已知道不可幸免,便连声喝问:“你到底是谁,是谁?”但那辽人却并不答话,两拳打退汪剑通和玄慈的进攻,身子向后翻腾,就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轻飘飘地骑在了马背上,凌空夺了铁塔方大雄手中的铁棍,反手一掷,扑哧一声已经洞穿了他的胸膛,将他硬生生地钉在了地上。
跟铁塔有过命交情的快刀郎君叶飞眼见朋友残状,眼睛都冒出血来,怒吼一声,双手举刀朝那契丹武士劈去。那辽人本来还坐在马背上,这时却像个风车似的,一下子就转到了马肚子底下,右手五指呼地插进了叶飞的小腹里。玄慈和汪剑通想救助时哪还来得及,叶飞举刀的姿势一下子就僵在当场,便听得辽人嘴里发出一连串的怪笑,抽出血淋淋的五指,站直了身子,伸手轻轻在叶飞胸前一推,他便像半截子木头似的向后倒下去。
场中只剩下汪剑通玄慈两个,二人大叫一声并肩向前,一个使刀,一个使罗汉拳,尽用了全力,誓要临死一拼。但那契丹武士却并不跟他们缠斗,身子向前拔起,一个筋斗便翻到了两人的身后,在空中时啪地弹出右脚,踢中了汪剑通的背心,将他放倒,紧跟着双足鸳鸯连环,又踢中了玄慈肋下的穴道。其身法之怪,认穴之准,脚法之奇,让人目不暇接。
那人见强敌尽歼,气犹未消,胸膛犹自起伏不定,转到玄慈的跟前,用两只铜铃似的眼睛瞪着他。玄慈也毫不示弱,怒目而视,只觉他冷电似的目光扫在脸上,比用利刃在皮肤上乱划乱戳还要难受,只是苦于穴道被点,一句话也骂不出来。
那契丹人盯了他片刻,突然破口大骂起来,叽里呱啦地也听不出骂的是什么意思,只是激愤之情溢于言表,血淋淋的十指也不住地抖动,双足也不停地跺来跺去。
骂着骂着,他的眼泪就从眼眶里涌出来,猛地扯开胸膛,露出上面刺绣的一个青碜碜的狼头。玄慈看见他的颈项上还挂着一面鸡蛋大小的银牌子,上面除了雕着花纹外,还有汉字。那人用手托着银牌大放悲声,突然叫了起来,这次说的居然是汉话:“师父啊,这叫弟子如何还有面目再见您老人家?”猛然一下子从脖子上将它挣脱,狠狠地掷在了地上。玄慈当时心里纳闷,原来这厮却是会说汉人话的,可是如何又把怒气发在了一面银牌上?
那辽人已发疯似的奔到一个少妇的尸首旁,抱着她放声大哭起来。玄慈想起拼杀一开始时,那少妇便蒙遭不幸,她跟那契丹武士一起策马而来,手里还抱着个婴儿,谁知却全然不会武功,当场便被人砍掉一只胳膊,那婴儿也跌下马去,她紧跟着又被人削去了半边脑袋。那辽人起先还不愿杀生,只是空手夺去中原武士的兵刃,待见到他妻儿毙命,眼睛登时红了,像饿狼一样发出一声绝望的咆哮,双爪齐出,已经捏断了两名高手的喉管,顺手夺过一柄长剑,剑花一转,又有三个人倒在了他的脚下……
现在,他抱着妻子痛哭不休,时而攥拳捶胸,时而以头磕地,看得玄慈心里也是酸切不已,觉得委实不应该取那少妇的性命在先。
天色渐暗了下来,那人突然停止了哭嚎,站起身来仰天一阵长啸,久久不歇,只震得玄慈的耳膜发疼。之后,他从地上拾起一把刀,走了几步,在山峰的石壁上嗤嗤啦啦地刻起字来,火星四溅,碎石乱飞。玄慈跟他相背而立,虽然看不清他的神色,但能想象得出,他把心中的怒火也发泄到了上面,当真是银钩铁划,运刀如飞。
刻完之后,那辽人盯着石壁看了会儿,这才回过身面对了玄慈,眼神空洞洞的,好象精力已经完全使尽了。他把手慢慢松开,那刀便当地声掉了地上。他再也不看玄慈和汪剑通,径直走到妻子和儿子身旁,抱起她们的尸身,大步走到悬崖边,深吸了一口气,纵身一跃,便向深谷中跳了下去。
他这一举动着实出乎玄慈的意料,若不是被点了穴道,他早叫出声来。谁知,变中更有突变,奇中更有新奇,便在那电光石火的一瞬间,谷下忽然传来了“哇哇”的两声婴儿啼哭,紧跟着,一件黑黝黝的物事便从谷底飞了上来,啪地一声轻响,正好跌在了汪剑通的身上。那婴儿哇哇哭个不止,原来正是那对契丹夫妇不满周岁的孩子。玄慈当时心里一喜,觉得这孩子一条命捡了回来,大人们之间犯下的罪孽也就减轻了几分。
紧跟着,玄慈又看见有人从树上跳下来,正是他们这群人当中年纪最小的慧心剑客王春霆,原来他还活着……
眼前的烛光依然在闪晃,那孩子这时又在王春霆的臂弯里睡了过去,玄慈和汪剑通明白,那契丹少妇被杀时,她的孩子当时摔到在地下,其实并没死,只是跌闭了气。那辽人悲痛之余,一摸婴儿的口鼻全无呼吸,只道是妻儿俱丧,于是才抱了两具尸体投崖自尽。但那婴儿一经震荡,便苏醒了,登时啼哭出来。那契丹武士的身手也真是了得,不愿儿子跟随他夫妻一起活生生地葬身谷底,便奋力地把他向上抛去,恰好便将他投在了汪剑通的小腹上,免得受到损伤。
玄慈和汪剑通想到那辽人身在半空,才发觉儿子未死,立时便向上掷投,心思转动之快,力道掌握之巧,方位拿捏之准,如此机智武功,实在是令人骇然。但他为什么又要自尽呢?倘若他真的是奉命潜去中原盗取少林寺的武功秘籍,又何必携带家眷,甚至还要捎上个才满周岁的孩子?
当时身处险境又遭逢一连串的猝变,两人并没有过多时间去考虑,现在仔细一想,便觉得里边有太多的疑点,当下不约而同地站起了身。又见玄慈也从怀中掏出一样物事,问道:“王兄弟也帮着辨认一下,看是否知道这物件是哪个门派的信物?”
王春霆接过来一看,见是一方鸡蛋大小的银牌子,反面铸着一只仙鹤,正面则是两个大字:虫二。反复看了会儿,印象中却从来也没见过这样的标识,便道:“玄慈师兄,恕小弟孤陋寡闻,实在想不起江湖中有谁使用这样的信物。”
玄慈道:“这件信物无疑是中原人士所制,但何以却被那个契丹武士所持有呢?”当下把目睹的情形告诉了两人。
汪剑通道:“那辽狗既然是把它贴身佩戴,可见是极为宝贵的物事,何故临死前又把它丢弃?难道说,会跟他临死前在石壁上所刻的字有关?”王春霆这时已把睡熟的婴儿放在床上,见两人拿了兵刃,知道是想要重回乱石谷去察看,便也把披风系上,要一同前往。
汪剑通却伸手拦住了他:“王贤弟,我和玄慈师兄只是去谷中探视,并非跟人厮杀,你还是留下来吧!”玄慈也道:“贫僧和汪长老去去就来,贤弟留在客栈一来可做接应,二来便是这孩子,也需要人照料……”王春霆想到自己的武功本来就不高,即便跟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