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脸孔苍白,他的惊恐堵住喉咙,抓住她的手微微颤抖。
他抓住她了,条件反射地抓住了她的手。
他竟然直接跳进她挖在前方、连找些杂草遮掩都懒得的陷阱里!
他将她搂入怀里,狠狠地搂入怀,用几乎会将她拧碎的力道。
意外地,她光彩晶莹如石子的瞳眸,灼灼灿灿,眉眼扬笑。
“柳芊芊——”江无夜附在柳芊芊耳畔,表情是那样地温柔,于是她期待着。
雨雪霏霏,冷风再起,长发飞扬。
“我恨你!”无情的字句从江无夜嘴里残酷迸出,冷冰冰的语气,布满雪地里的料峭寒意。
简单明了,直切重心。
手臂狠狠地推开了她。
然后转身,离去,毫无依恋。
他离去的背影,是淡漠,也是距离。
纤手缓握成拳,她注视着。
她的黑眸复杂,因着每一瞬面的光晕不同而有不同的色彩。
摇摆不定,心慌意乱,她在心中下了一个赌注。
于是,她挖了一个很拙劣的陷阱。
他明明知道,也看到了那是一个陷阱,却还愿意心甘情愿跳进去。
如果他这么做了……
她会让他得偿所愿。
她会乖乖地照着他的剧本走。
她会乖乖地做他的王后。
因为,她看见了。
他的恨是因为……爱。
☆☆
chapter 28?
chapter 28
一名身穿蓝布衣的男子立在水月桥之上,眺望远景,眉宇间风采翩翩,气度闲雅。
寒风吹来,露出在乌丝掩盖下俊逸非凡的脸孔,一双细长如剑的眸发出摄人心魄的冷冻光芒。
在蓝衣男子身后是一张平凡的脸谱,五官尖削。
司徒家明打起油纸伞,他也不怕细雪沾身,尽将手中纸伞往蓝衣公子的头上挤去。
“明日,主君就要立那个女魔头为后了,你说主君是不是被那个柳芊芊的美貌迷住,弄得精神错乱了?”一位妇人拉开嗓门道。
“这种事能大声嚷嚷吗?你不要命啦?”另一个妇人低声斥责。
“那种比恶魔更恐怖的女人当了王后不晓得还有多少人要受害。”妇人的声音果真小了。
谈话者与蓝衣公子擦身而过。
蓝衣公子将她们的话如数听进了耳里,他的嘴角微扬,是淡淡的嘲弄。
真是阴魂不散呢?柳芊芊。
蓝衣公子,郭琛航。
青蓝的天空下,回忆如潮水般涌来。
郭琛航的黑眸中漾起回忆的光芒。
锵!
刀剑相撞,摩擦出刺眼的火花。
他中了有心人的埋伏!
他是八旗之首!
即使是只有他一人!
他也要向前挺进,永不言退!
郭琛航疯狂的气势令敌军的阵围一乱。
“挡住郭琛航!”慌乱中,有人这么喊。
敌军立刻又朝郭琛航包围过去。
郭琛航没有停!
从他有记忆以来,他就没有输过!
他们凭什么以为挡得下他?!
胯间的烈马似乎也感受到主子的愤怒激昂,后腿用力一蹬,马躯上插满了长枪却越过阵围,稳稳地落在人群散开的地面。
夜雾弥漫着整个树林。
马蹄声在夜里显得特别清脆。
终于,马儿垂头喷气,筋疲力竭地倒在草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郭琛航的模样亦非常惨烈,全身浴血,不知那是他的血,亦或是别人的血。
他知道,这匹牲畜能将他驮到这里,已经不可思议。
棕色的烈马喷吐着浓重的鼻息。
郭琛航拍了拍马头,马儿一阵嘶鸣。
这匹烈马是他最中爱的。
它,实在难驯。
可是,它快又勇猛,是匹顶好的畜牲。
“已经够了——”郭琛航盖住马儿的眼睛,喉咙里像忽然被一块硬物哽住似的,“我已经不需要你了。”
马儿哀鸣地叫了一声,走得很安详。
郭琛航抚着马儿渐渐冰凉的马尸,眸光深沉。
一只猫头鹰突然叫了几声扑簌簌掠过。
郭琛航就那样坐在马儿身旁,陪伴着马儿直至黎明破晓,雾气散去。
视野所及,树林里黄土堆成的凸起上插着无数歪斜的木牌。
原来竟到了乱葬坡了。
不远处有几堆高叠的土堆颜色尚新,显然是不久前才新近挖开的。
郭琛航神色一动,走上前去仔细辨识着木牌上的名字。
一个个陌生的名字滑过眼底。
看着,看着,他顿住了脚步。
他的脚被一只手抓住了。
脚边的泥土在动。
一只纤细沾着新鲜泥土的手从松动的泥土里伸出来,抓住他的脚。
他拔出剑正要对着那只手砍过去却愕然地发现泥土的翻起更大了,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爬出来。
就这么一个犹豫的瞬间,底下的东西完全爬了出来。
淡淡的日光下,从地底爬出一个人。
而且还是一个女人。
她的白衣污浊不堪,还散发着浓郁的血腥。
她的眼睛很亮,站在翻起的泥土上,背着日光冷冷地看着他。
她身旁还有一只尸体的手搭在外面一动不动,那是被她爬出的力量带出来的。
她看了他一会儿,这才抬脚把身旁的那只手踢进她爬出来的坑里。
他看清了她的脸,然后轻轻地吸了一口气。
那是一张绝色清丽的脸,即使她的脸与她的衣一样地污浊不堪。
她的身上有几处刀口还在微微渗着血,但是她丝毫不在乎,直直走向郭琛航。
“你还要看多久?”她问他,声音清冷。
郭琛航仍处在震惊中,没有回答。
她清亮的眼睛和他深邃的眼睛很近地对望着。
忽然,她的眼睛闪现杀意,郭琛航还未会意,她已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取走他的剑,朝他前方掠去。
迟疑了一下,郭琛航转过身,顿时喘不过气来。
仅仅一个迟疑的瞬间,她已将他心爱的坐骑分尸成好几段。
突然,他很想笑。
一个犹豫的瞬间加上一个迟疑的瞬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事。
这一切就好像一个梦。
一个呼吸稍微重一点就可以被吹散的梦。
她对他笑了,即使很淡,“你也只有在尸体下才睡得安稳?”
郭琛航眉间微起波澜,他的衣确实与她的并无多大相异。
他确定了,她是人。
但不是普通人,至少跟他不同。
她找来树枝,升起篝火。
他走近她,却在离她只有两步之遥时震住。
她升起那堆篝火的目的竟是将他的爱骑烤了吃。
“你也要吃吗?”她问他。
“你知道你吃的是什么吗?”他恨声。
“马肉。”她说,“我已经很久没吃了。”
她将树枝翻转了一面,继续说道,“这马肉虽然不太新鲜了,但比起老鼠,它真的好吃许多。”
郭琛航觉得全身好像都被火烙印一般,一种从身体内部窜起的火焰将他完完全全地燃烧起来。
“不准吃!”他咬牙。
走到她身旁,他将她手中的树枝抢过来。
“你要吃,你自己动手就好了。”她将那树枝夺回来。
“我说不准吃!”他把正燃烧着的篝火踢散。
“别太放肆!”她用他的剑指着他的颈项。
他一个闪身,夺下她手中的剑,反被动为主动,用剑指着她的颈项。
“放肆的是你!”他低吼道,“你知道你现在吃的是什么吗?生命!”
“生命是活的东西!它已经死了!”她面不改色,“我不吃它,照样会有别的东西吃它!”
他突然哑口。
她倨傲地道,“我吃它,不计较它的身份让它跟我合为一体,是看得起它!”
他不知该笑,还是该露出其他什么表情。
她将篝火重新堆起,她猜测着,“你这么落魄,是被仇家追杀?”
他不语,将剑回鞘。
她继续完成被他打断的事——
烘烤。
香味渐渐在空气中蔓开。
她吃起来,似是津津有味。
他看着,眼巴巴地看着,吞了一口口水,这才发现自己已有数日未进食。
她突然偏过头,刚好与他对视。
她将烤好的马肉撕开,递一半给他,“喏——”
他心不甘,情不愿地接过。
他不得不承认……
此时此刻,他需要体力,否则,没有坐骑,恐怕他还没走出这个树林就可能会体力不支,昏死在乱葬坡林中哪个不知名的角落。
他,一个堂堂正正的恭亲王饿死在乱葬坡,想想都觉得无比可笑。
怀着沉重的罪恶感,他吃完手中的食物。
就这样,他和她将马儿吃得干干净净,只剩满地骨头和树枝的炭灰。
吃得太饱,她往后一躺,她说,“已经有很久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了,也有更久没有在这么干爽的地方睡觉了。”
“你是什么人?”他问她。
“你是什么人?”她反问他。
“郭琛航。”他自报姓名。
“柳芊芊。”她回应他。
司徒家明看向郭琛航,他正望着前方不知名的地方,眸中闪烁着莫名的光芒,不知在想些什么。
“公子——”司徒家明唤自家主子,“文建应该已经在等咱们了。”
从记忆中回溯,郭琛航看着细雪如针,细雨如丝在水面上泛成一圈又一圈的涟漪,破坏了本来无波的水镜。
“嗯。”沉着应了一声后,郭琛航终于从湖的方向转过身来,他道,“走吧!”
如那为他付出生命的马儿一般。
世界上的事大部分如此。
付出无限,得不到一点回报。
所以,人开始自私。
所以,人开始只对自己好。
于是,这个世界变成罪恶的。
☆☆
风徐徐低吟,阳光慢慢地刺破白雾。
金色的光芒闪烁在每一片花叶的露珠上。
雨夹雪已经停了。
天也黄昏。
花圃里的花儿在雨雪过后,清远沁人,飘溢着浓浓的香气。
枯叶掩埋了花岗石铺成的路径。
几个太监在寒风中缩着肩膀,不停清扫着。
只是,刚刚才扫净的路面,在下一阵风吹过之时却又落了一地。
胃,胡乱揪扭,翻腾剧烈。
柳芊芊在花圃旁吐得厉害,一阵晕眩冲上脑门,纤瘦身躯不稳地晃了下,飘然地摇摆。
“小心!”一直注意柳芊芊一举一动的惠兰忙上前扶住她。
柳芊芊若有所思地抚着平坦的腹部,她收拾起满怀酸甜苦涩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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