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罪在他动的那一刻就转了身,当那个老头将地上的铜板一一摸到捡起时,陆罪已经走开老远。
那个盲眼老头忽然咧开嘴笑了。
第二天,陆罪依旧在那里等着那老头醒来。同昨天一样,那老头初醒一动,陆罪便转身就走。
一连四天都是如此。
第五天黄昏,陆罪正欲离开,那个老头却开口了:“小子,过来。”
陆罪的表情依然是淡淡的,依言走了过去。
“韩前辈,”陆罪的语气谦和有礼,“晚辈陆罪有礼了。”
韩归章弯下腰去摸那些铜钱,嘴里道:“小子,你这么多天故意要引起我的注意,是为的什么目的?”
陆罪正要蹲下替韩归章拾铜钱,却叫韩归章一手拦住,整只手臂顿时动弹不得。
“你不像是江湖人,倒是有股子官家味。你来找我这个老头,到底是干什么?”
陆罪微微一笑,说:“不懂武功,便不能做江湖人了?——正是因为晚辈不懂武功,知道若是直接来与韩前辈攀谈,韩前辈必定不屑答理,所以晚辈这几天才如此动作,还望前辈见谅。”
韩归章放开了人,蹲在地上摸索铜钱,问道:“说吧,找我做什么?”
陆罪帮忙拾起了剩下的铜钱,答道:“晚辈得闻数年前梁门的玉坠子如今在韩前辈手里,所以想用个东西跟前辈换此物。”
韩归章道:“你怎么知道在我这里?”
“这就说来话长了,总之欧阳家的欧阳升前辈已经承认玉坠子在韩前辈手里,而非欧阳家。”
韩归章笑道:“这老太婆的嘴果然和以前一样靠不住!——小子,想必你肯定长了一张极俊朗的脸了?”
陆罪淡淡道:“恐怕没有人会这么说。”
韩归章接过陆罪递来的铜钱,道:“你走吧,这东西我不换。”
“前辈不问问我拿什么跟你换?”
韩归章摆摆手:“没兴趣。”
陆罪正要说话,却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气极道:“两个臭小子!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偷贫僧的袈裟?!”
一个张狂的声音不满地答道:“老和尚你瞎嚷嚷什么!谁偷你袈裟了?——你这破东西谁稀罕!”
另一个声音相较之下显得内敛有礼了许多:“大师,我们只是想看看你那袈裟上的字……”
陆罪转头一看,眼神忽地一凛,这两个他都曾见过——正是季拈商和沈怀弃!
被老和尚揪着衣领的季拈商皱眉对那和尚道:“喂,老和尚你听见没有,我们只是想看看你那件破袈裟上的字!——再不放手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啊!”
沈怀弃连忙道:“大哥不要冲动,的确是我们不对在先……”说完沈怀弃又转向那个和尚,说:“大师,我们真的只是想看看袈裟上的字,还请大师相信我们!”
韩归章哈哈大笑起来,高声道:“黑泥鳅,你那件破袈裟我连擦脚都嫌弃,原来还会有人偷啊?”
季拈商和沈怀弃望了韩归章一眼,顿时一言不发,两人如今心里已经后悔得要死了。
他们到了洛阳之后,本来依崔亦笑的话没有打草惊蛇,只是暗中探着周围的情况。但在沈怀弃探破庙的时候,恰好见那个老和尚在晒衣,同时发现晾在树枝上那袈裟内侧似乎有字。
沈怀弃感觉那字跟之前在季探卿书上见到的似乎有九分相似,于是在告诉季拈商之后,二人决定悄悄把那袈裟偷过来认个清楚——哪知道,那个明明离开了的老和尚竟在他们刚得手还没来得及离开的时候突然出现,当场就一左一右把二人揪了起来——更可恶的是,那老和尚还不知对他们动了什么手脚,让他们竟是一点内力都使不出来了。
二人刚到洛阳一天就暴露,现在还被抓住反抗无力。季拈商已经可以想象某个人的嘲讽笑脸了!
那个老和尚把季拈商和沈怀弃提到韩归章面前,道:“老子就是亲眼看到他们偷的袈裟!”
韩归章笑着说:“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可是瞎子!”
沈怀弃立刻道:“大师,前辈,我们真的不是要偷袈裟!”
那和尚怒眼一瞪:“老子亲眼所见,你这小子还不认账?!”
季拈商“嘁”了声,正要说话,却突然发现原来韩归章身边还站了个清秀俊朗的年轻人。让人觉得极为惋惜的是,这张轮廓分明的脸上,竟突兀地刺了个“罪”字。
陆罪觉察到季拈商在看自己,于是点了下头,算是礼节性的招呼。
季拈商对着陆罪道:“这位朋友,你来评评理——我们只不过看了看这老和尚的袈裟,这秃驴就诬赖我们是偷。这有没有道理?”
陆罪看了一眼老和尚手里那件破破烂烂的袈裟,道:“陆罪没有亲眼目睹,不便妄言。但若二位公子所说属实,那这袈裟到底有什么东西值得看的呢?”
沈怀弃答道:“那袈裟内侧写的字,我看着眼熟,就想确认一下。”
韩归章忽然道:“在哪见的?”
“我不记得了……”沈怀弃抓抓脑袋,“可能小时候在哪儿见过,不过忘记了……”
韩归章笑道:“小子,这谎可撒得不怎么聪明!”
沈怀弃立刻道:“我从来不说谎!”
那老和尚冷笑道:“我看这句话就最不老实!”
沈怀弃正色道:“我沈怀弃对天发誓,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
韩归章笑容一收,陡然提高了音量:“你是沈怀弃?!——沈楚的儿子沈怀弃?!”
话未说完,一只手就已经伸到沈怀弃的肩上,顺骨探了探,笑出声来:“好,好!筋骨极佳,果然是沈楚的儿子!——黑泥鳅,把他给我放了,我要和沈楚的儿子打一场!”
季拈商听后一惊,立刻道:“死瞎子,你这摆明是欺负我三弟!——叫老秃驴放了我,爷爷我陪你打!”
韩归章笑着问:“听你说话这口气,莫不是‘小邪神’崔方无的儿子?”
季拈商“嘁”了声,道:“你爷爷我姓季,至于崔家那大少爷,估计说话可没我那么客气!”
“哈哈,季啸风竟然生了个邪痞的儿子!——有趣、有趣!”韩归章开怀大笑,对那老和尚道:“黑泥鳅,把他们两个都放开,让他们一起跟我打!”
沈怀弃皱眉道:“我不和你打。”
“为什么?怕我老瞎子打不过你们两个小娃娃?”韩归章“哼”了声。
沈怀弃摇头道:“我们与前辈一无怨,二无仇,前辈又非大奸大恶之徒,我们没有任何理由要跟前辈动手。”
韩归章笑了一声:“这番话,当年你爹沈楚也说过,于是我就血洗了江南十二楼三大楼,硬是把你爹沈楚的重阙逼出了鞘——你是不是要我再这么干一次?”
沈怀弃顿时皱眉道:“前辈怎能如何视人命如草芥?!”
那老和尚这时已经把两人放开,解了他们的内力封印,冷冷道:“二十年前这瞎子本来就是个大魔头,莫说别人的命他当草,他自己的命他也没当回事!”
“嘁,也不需要当回事!”季拈商活动着手腕,心里盘算该怎么逃掉——和这个瞎子交手,就算崔亦笑现在也在,恐怕他们三个也是被收拾的份儿。
韩归章淡淡道:“小子莫再故意想我动气,你们一起上——就这么定了,没得改!”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陆罪忽然开口道:“陆罪斗胆说一句,这场比试似乎没有什么意思。韩前辈的修为怎么说也高了两位公子至少二十年,这场打下来,完全没有任何悬念。”
韩归章“唔”了声,顿时点头道:“是了,我怎么把这个忽略了……”
季拈商冲陆罪一笑,道:“还是陆兄看得明白,不像某些人。”
韩归章听后不怒反笑,道:“好你个季小子,我都能想象季啸风被你气得连无双刀都乱扔的样子了!”
季拈商瘪瘪嘴:“关你屁事!”
韩归章想了想,问季拈商道:“崔方无的儿子武功如何?”
季拈商淡淡道:“不知道。”
“不知道?”
季拈商笑了声,说:“我又没和那家伙打过,怎么能知道?”
那老和尚不耐烦道:“‘乾坤玉环’林秋音和‘小邪神’崔方无的儿子,武功难道会差?”
韩归章一笑:“说得是!”然后问季拈商道:“崔方无的儿子什么时候来洛阳?”
季拈商不冷不热地说:“我怎么知——唔!……咳咳……死瞎子,你给我吃了什么?!”
韩归章收回手,笑了起来:“'万蚁钻心',我自制的。你赶快把那崔小子给叫来,你们三个一起过来和我比划比划——不然七天之后,就直接喊季木头过来给你收尸吧!”
第四十八章
季拈商是被沈怀弃和陆罪一起拖着离开破庙的——若不是他们拖着,季拈商已经冲过去找韩归章拼命去了。当然,拼的只有他自己的命。
离破庙已经老远,季拈商的骂声才渐渐地停了。他当然不是真想去和韩归章拼命,摆明是送死的事他才不会干,但有些样子总是要做做的——“季拈商被老瞎子下了毒灰溜溜地夹着尾巴跑了”这个说法毕竟不太好听。
“陆大哥,麻烦你了。”沈怀弃对陆罪笑了笑。
陆罪摇摇头,淡淡道:“我其实也没帮什么忙。”季拈商若是真要找韩归章去闹,那他一个不懂武功的人的确是拉不住人的,甚至可以说,他是半点忙都帮不上。
“陆兄弟,你和那个老瞎子很熟吗?”季拈商忽然问道。
陆罪摇头:“今天也是第一次说话。”
季拈商“哦”了声,对陆罪一笑,说:“陆兄弟,相逢便是有缘——我们三人便交个朋友,一起去喝一杯怎么样?”
陆罪淡淡一笑:“自然是好,不过我还有一个小弟还在城外等我,恐怕喝酒的事只有暂时搁下了。”
季拈商却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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