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碎一般的竭力哭喊。
崔亦笑用双手堵住了耳朵,哭声更甚。还有那个女人从唇角溢出的鲜血,散漫出漫天的血腥味,然后如同海洋一样把他淹没!
快窒息了……快……窒息了……
“亦笑,你停下来!”带着些许哭腔,这是谁的声音?——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
突然,一道树枝狠狠划过了崔亦笑的脸颊,崔亦笑这才停了下来。
他在一个林间,全身上下被树枝划得到处是血痕,原来脸上也已经有三道。
喘气,胸口好象快要炸开了。
眼前突然有些模糊。她,好象死了?
胸口好象真的快要炸开了。
“亦笑!”成轻霜站在崔亦笑面前,也在喘气。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此刻自己会泪眼模糊。
“亦笑,你……还好吧……”成轻霜走过去,颤抖着伸手去探崔亦笑的脸。
崔亦笑警惕地躲开,然后盯着成轻霜。
他的眼中……竟有敌意。
“崔亦笑,是我……”成轻霜的声音有些发颤。
金光一闪,崔亦笑用蝉翼指着面前那个人。好乱,脑袋里面……全是哭声……
突然,空中响起了一阵“呜呜”的声音。
“乌鸦!”崔亦笑浑浊的眼突然一亮。
乌鸦停在崔亦笑的蝉翼上,又“呜呜”地叫了几声。然后,它跳到崔亦笑的肩头,用头蹭了蹭。
崔亦笑立刻扔了蝉翼,然后对乌鸦颤声道:“去……去找大哥和怀弃……去找大哥……怀弃……”
“呜呜……”乌鸦自己从腿上衔下细竹筒塞进崔亦笑怀里,然后立刻飞了起来,眨眼便朝着北方掠去。
崔亦笑眼前一黑,便立刻晕了过去。
五天。
崔亦笑用了五天的时间从一个梦中醒来。醒来之后,他的眼神很冷淡,一如既往。
没有人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昏迷了五天,号称神医的晋禾澄都不知道。
宜妃照不敢说话,她看见崔亦笑睁开眼睛的一瞬间,便匆匆跑出门去叫成轻霜。虽然她练了整整三天“亦笑哥哥,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成轻霜犹豫了一阵,最后没有带上崔谬。
她走进房间的时候,崔亦笑已经坐了起来,手里拿着一个细竹筒,眼中很平静,好象五天前那个林间疯狂飞奔的人根本就是她的一场恶梦。
“亦笑……”成轻霜走过去放下粥,“先吃点东西……”
崔亦笑看着那碗粥,什么也没有说,端起来便慢慢吃了起来。到后面,便越吃越快。五天,真的是饿了。
“你吃慢点……”成轻霜忍不住轻声道。
吃完了粥,崔亦笑放下碗,问道:“你什么时候回苏州?”
“暂时不会回去。”成轻霜回答道。
崔亦笑把手里的细竹筒放回了怀里,然后道:“留在益州也好,那这边就麻烦你多照看着了。”
成轻霜一惊:“你要走?”
崔亦笑点头。
“去哪?”
崔亦笑扬了扬唇,没有说话。
“那……谬儿……怎么办?”成轻霜迟疑地问。
“送他去他娘那里。”崔亦笑淡淡道。
成轻霜一愣:“易姑娘……她已经……”
“恩。”
成轻霜顿时明白了崔亦笑的意思,震惊道:“崔亦笑,你的意思是——杀了他?!那是你的亲生骨肉!”
崔亦笑淡淡挑眉:“他叫'谬'不是吗?我现在已经容不得再有'谬'存在,无论是荒谬还是错误,我现在都要不起。”
“你疯了?!”成轻霜不可思议道,“崔亦笑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说什么?——你脑袋里面到底在想些什么?!”
崔亦笑冷眼一扫,道:“我清醒得很,也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这个孩子没必要留着,若被其它人知道,反倒会成为我的累赘。”
成轻霜愣住。
狠辣绝决,不错,的确是崔亦笑。但是冷血无情得让她感到陌生了,这还是崔亦笑吗?
“孩子在哪里?”崔亦笑从床上将腿移了下来。而下一刻,成轻霜的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崔亦笑认得这刀,正是他送给她的莫愁双刀。
“孩子……我带走!”成轻霜一字一顿,第五个字一出口,眼中猛然一阵朦胧。崔亦笑,你以为我真的看不出来?
崔亦笑冷冷道:“我不会容一个会给我带来麻烦的人活在世上,哪怕他姓崔。”
成轻霜伸手擦了泪,冷声道:“他会姓成,不会有人知道他是你崔亦笑的儿子,更不会给你带来任何麻烦!我立刻就带他回苏州!”
崔亦笑忽然抬起头,道:“大哥来了。”
成轻霜一转头,便见季拈商跟着一只黑色的鸟进了房门,嘻皮笑脸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呢?莫不是成姑娘逼婚?”
崔亦笑笑了声:“我倒宁愿是她在逼婚。”
成轻霜收了刀,回头看了崔亦笑一眼,冷冷道:“我刚才的话,你最好是记清楚了,你要是敢对谬儿下手,我绝不会放过你!”
崔亦笑淡淡道:“趁我还没完全恢复,带着你的善心,抱他走吧。”
成轻霜眼中露出怒意,道:“崔亦笑,我不是善心,我只是不想你日后后悔!我这样做,只是为了你而已!我成轻霜的'谬',就是竟然喜欢上了你!”
说完,成轻霜转身离开,一瞬间觉得终于轻松了,因为说出了藏了多年的话,一瞬间又觉得突然空白了,因为好象什么都失去了。
“成轻霜!”崔亦笑突然喊了声,成轻霜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崔亦笑缓缓道:“多谢。”
成轻霜愣愣回头,对上了崔亦笑平静的眼。“多谢”?什么意思?
“回苏州的路上,一路小心。”崔亦笑淡淡地说。
成轻霜转过了头,坚决地没有再留恋一眼。
作者题外话:………
大家会不会觉得亦笑很狠呐。
另:亦笑会利用轻霜么? 。。
第七十六章
季拈商提了几坛酒回来,和崔亦笑坐在屋顶看月亮——只有这里才没有那股浓浓的草药味跟血腥味。
晋禾澄被崔亦笑吩咐跟着成轻霜去了苏州,宜妃照在院中打理着满院子的药材,不时朝屋顶张望。心里很想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却又不敢靠得太近——她怕崔亦笑会不高兴。
崔亦笑喝了几口酒,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把一样东西扔给了季拈商。
“老哥们儿,久违了!”季拈商接过蝉翼咧嘴一笑。
崔亦笑开了酒坛,淡淡道:“我不是故意什么都不告诉你和怀弃。”
季拈商收了蝉翼,道:“明白,如果我是你,也不是把祸事往你跟怀弃身上引。但是现在遇到麻烦的不是我而是你,我这个当大哥的可就非管不可。”
崔亦笑扬了扬唇。
季拈商突然问:“万一……成轻霜不带走谬儿,你会不会……”
崔亦笑淡淡道:“我吃准了她会带孩子走。你信不信,她会给成看说孩子是她的?”
“为什么?——成看会信?”
“因为我了解成轻霜,为了保护谬儿她只有说孩子是她的,否则成看可不会让一个极有可以姓崔的孩子呆在成家而不加以利用。至于信或不信,那可由不得他了。”
季拈商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表情说话,闷了很久才道:“你在利用成轻霜。”
“恩。”承认得干净利落,“如今我得稳住成看。”
季拈商一笑,拿着自己的酒坛往崔亦笑手上的一撞,道:“你小子比我厉害,这么快脑子就清醒了,还越来越狠。”
崔亦笑也不管季拈商是褒是贬,轻笑了声:“也不能这么说,其实在我心里易清幽三年前就死了。现在这样也好,我的包袱倒是都卸下了。”
“没人性的!”季拈商笑道,却清楚看见了崔亦笑眼中的黯然。只不过,有些时候看见了,也必须装作没有看见。
崔亦笑“嘁”了声:“很多人都没有人性。”
“我再问你一个问题,最后你对成少将军说的‘一路小心’,是出于真心,还是故意而为之?”
崔亦笑挑眉笑道:“大哥觉得呢?”
季拈商笑着摇头:“罢了,看来某些人自己都不知道。”
“我欠她。”
“知道就好。”
崔亦笑喝了口酒。“要达到一些目的,势必要牺牲一些东西。比如……”
“比如什么?”
崔亦笑摇头一笑:“太多了。”
“值得吗?”
“值得。”
“那就行了。”
崔亦笑和季拈商相视一笑。得兄弟如此,足矣。
“下一步有什么打算?”季拈商问道。
崔亦笑想了想,说:“逼孙家插手,继续挑孙家的势力。现在在益州,就索性往南去黔州,然后再议。”
季拈商点头:“我随你同去。”
“襄州那边怀弃一个人没问题?”
“有韩瞎子和祝语笙在,不用担心。”季拈商摸摸鼻子,“老子被限制在那里真要憋出鸟来了,老家伙还逼我整日帮经管着这铺那行,我季拈商就真成商人了!再不活动活动筋骨,依我看,你就可以替我收尸了!”
崔亦笑笑道:“那好,我们兄弟二人就再次闹次江湖,以前是三道,这次,便要叫全天下都翻个转!”
季拈商哈哈大笑:“正合我意!”
两个本就不安分的人,愈逼迫,便愈狂。
酒坛撞在一起,带着满肚子的酒水发出闷闷地碰撞声。下一刻,两只酒坛一齐飞向了一边,然后听得“当”地一声,两个被酒淋得满襟湿透的黑衣人握着刀站在对面的屋顶,细长的眼冷冷地盯着季拈商和崔亦笑。
季拈商懒洋洋地问:“你们是跟着我找到这里的?”
黑衣人没有说话,准确地说,是还没来得及说话,季拈商的蝉翼就抹过了他们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