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一早我就觉得很奇怪，许大哥向来是个稳重的人，不可能无缘无故犯那种因小失大的纰漏，”百里屠苏默默咽下已经喝得索然无味的长春花粉汤，舌尖上如同嚼蜡的感觉他现在好像已经能面不改色地无视掉了，“还有那些纸，很有问题，不如我们现在去宝芝堂看看吧。”
“那不行，”陶青青当即否认，她坐在他的身边，望着对方面前桌子上放着的已经见了底的瓷碗，又想了想亮如银盘的满月，然后劝道，“今日是八月十五，是一年之中阴气最重的日子，你的煞气虽然已经平稳，但我还是不放心，明早我们再一起去吧。”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在不自信什么，还记得初见韩云溪时她很有信心抑制住他的焚寂煞气，只是她越在乎他，自信便越少，生怕自己的一个疏忽大意就让他身陷囹圄。
这种感觉很陌生，是她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上之后第一次感受到的。
“师伯，我觉得现在自己的状态很好，不用总是挂心了，”百里屠苏想着如若宝芝堂那边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因自己的原因留在了这里，难免还是觉得有些内疚，“如果真的有必要的话，师伯还是去一趟宝芝堂吧。”
“宝芝堂那边还有姐姐呢，想来应该不会出什么太大的事情，倒是你，才最让我不放心，”陶青青最心疼他这种永远不会将自己放在第一位的态度，“紫胤让你来我身边，我总不能把你弄丢了弄伤了吧？”
百里屠苏望着她，总觉得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心里一样特别的不舒服，因为她一直都是，一直都是这样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自己的师尊紫胤真人的身上，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在乎，对方只是因为师尊的嘱托而为自己做到这种程度。
他真的从心底希望对方是因为另外的原因才这样做。
百里屠苏是个很单纯的孩子，他自有记忆以来就一直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天墉城的后山里，师尊三年才出关一次为他加固封印，平日里也就只能见到师兄陵越，但是陵越完全继承了师尊紫胤的性格，将保护他发挥到了极致，以至于他对许许多多的人情世故都不甚了解。
更何况用芙蕖师姐的话来讲，执剑长老和他门下的弟子就是三个冰块脸，每个人都是一个表情，冷着脸皱着眉活像别人欠了他们百八十万似的，根本看不出一点情味儿。
所以就连他自己也无法解释自己现在这种感觉究竟代表着什么。
不过少年人毕竟有着少年人的果敢和冲动，就算他不知道这样是否正确，却还是把自己一直以来想知道的问题抛了出去。
“只是因为师尊吗？”
少年的话如同一颗圆滑的鹅卵石投入了平静的湖面那样，在她的心湖荡起了一层又一层的涟漪。
她突然有一大堆的话想要对他说，却有一时之间不知道从何说起。
因为她在这一瞬间真的很想把自己的心情告诉面前的这个少年，她很想说自己已经上他了，但是当话已经到了嘴边的时候，勇气却又一瞬间如同退了的潮水那样，消失不见。
她只是张了张嘴，然后盯着少年如画的眉眼，又把话咽了回去。
陶青青想，既然有一天他终会走上属于自己的道路，那么她早在那之前就不要成为他的羁绊。
就算没有自己的参与，百里屠苏也永远是百里屠苏，他会在十八岁的时候遇见风晴雪和欧阳少恭，会在二十一岁的时候认识方兰生、方如沁和襄铃。
就算没有自己，他也一样会过得很好，也一样会变得越来越好。
“师伯究竟想说什么，屠苏会洗耳恭听的。”少年察觉到她的犹豫和踌躇，他虽不明白这究竟有什么难言之隐，但却十分想知道答案。
陶青青望着他，那张清俊无匹的面孔上近来已经会浮现越来越多种类的表情了，虽然不是十分的明显，但这也让她十分有成就感了。
她的苏苏，已经成功摆脱了木头脸的绰号了，不知道以后再遇见方兰生的时候，那位方家小少爷会不会再这样叫他。
“紫胤和我认识这么多年了，帮他是我分内的事情，但是……”陶青青看着少年真挚而虔诚的眼神，整个人都觉得麻麻的，很多话不经大脑不经反应就已经说了出来，“其实我已经……”
“青儿！快开门！”
正当她快要将一切说出来的前一秒，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打断了她的话，而她那个被百里屠苏电得晕乎乎的大脑也瞬间重启完毕。
她心底有遗憾，却又有庆幸。
或许有些话，她就应该永远深埋心底。
第二十二章/完
作者有话要说：
☆、 23。报应业果
陶青青拉开屋门就看到自家姐姐那张全江都第一漂亮的脸花容失色的模样，那表情吓了她一大跳，要知道向来端庄持重的姐姐无论时候都会保持着淑女风度，像这个样子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心里想着莫不是姐夫出了什么意外？如若不然的话她还真想不到还有多大的事情值得白素贞这副慌乱的样子。
……事实证明她猜测得还是□□不离十的。
因为太过匆忙，再加上她实在是不放心百里屠苏，于是便自己一人同白素贞离开了，将自家小师侄留在了家里。
其实她也看得出来对方眸子里担忧而不舍的神色，只是现在这个时候，她最先想到的永远都是对方的安危，毕竟八月十五这天是一年中阴气最重的，这三更半夜的她怎么可能把他往危险的地方带呢？再加上这事发生得突然，看姐姐的眼神也察觉到这次的意外多半与法海有关，所以她就更不能带屠苏去了。
毕竟这是她和姐姐与那和尚的恩怨，她怎么忍心把自家小师侄卷进来呢？
陶青青跟在白素贞的身后，快着步子往前走，然后时不时地回头，就看到少年直挺挺地站在门口的身影，那一瞬间她的心里是五味杂陈的。
毕竟就在不久之前，她就只差一点点便将自己心底的话说出去了，说一点都不介意那一定是骗人的。
“青儿，快一些。”白素贞并未回头看她，只是心底着急便习惯性地催促着她。
“好的姐姐。”陶青青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她知道那个少年向来是懂事且听话的，所以她相信他一定会乖乖地呆在自己家里，等着她回来的。
路上短短的时间内她也大致听明白了事情发生的来龙去脉。简而言之就是她姐夫死了。
嗯，没错，她姐夫死了。
如果硬要说原因的话，那就是被她姐给吓死的。
其实这也怪不得白素贞。这世界上有句话叫做不作死就不会死。
不知道许仙究竟是如何和法海连上线的，那整整三大卷的纸想必都是法海给他的，这几日他一直闭门不出就是在不停地在那些纸上面超法海给他的佛经。
这么多天一直如此，直到今天是八月十五，姐姐便觉得头痛欲裂，半夜熬不下去便现了原形，结果那倒霉书生居然就这样给活活吓死了。
“相公还有残魂未散，我想用你我二人的合力将他的残魂锁在体内，然后再去寻找复活的药引，”白素贞站在床前，一字一顿地分析道，“我的内丹留在了仙阁，所以只好借你之力了。”
“我倒是没什么问题，可是姐姐……”陶青青很困惑，准确的说她一直都是困惑的，她不明白姐姐为什么要为了许仙付出如此大的代价，更不要说现在所造成的一切后果，都是他自己的选择，他就算是死了，也与别人无关呐，“我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你对许仙如此？”
“如此什么？”白素贞将自己的仙力缓缓注入他的体内，并未在意些什么，只是寻常地问道。
“我是想说……现在这种状况都是姐夫自己闹的，姐姐你也算报恩完了，也应该归位了吧？啊烦死了，我就是想不明白你干嘛对这种不信任你的男人这么好啊？！”老实说她从一开始就不太赞成自家姐姐嫁给这个凡人，又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现在更是长进，直接和法海连上手了，差点害死姐姐，多亏她从宝芝堂搬了出来，否则她那比白素贞要低上许多的内力底子还指不定闹腾出什么乱子呢。
“青儿，你还是不懂，”白素贞摇了摇头，然后莞尔一笑，那笑容里包含着很多她所看不懂的东西，有无奈、有迷茫、但更多的是满足与包容，“我待他好并非他待我如何，而是我愿意这样对他。”
“只是你愿意？单方面的吗？”她突然之间不知道为什么就懂得了这种感觉，因为这种感觉就像是……
“无论如何他都是我的相公，夫妻本是同林鸟，我怎能弃他不顾？”白素贞顿了顿，然后继续说道，“因为我爱他，所以做什么我都是自己心甘情愿的。”
是啊，因为她爱他，所以做什么都是她自己心甘情愿的。
陶青青突然之间觉得感同身受。
但是爱这个字分量太重了，她独来独往潇潇洒洒惯了，好像一时之间还真的有些开不了口，只不过……她是真的喜欢百里屠苏，是认真的。
陶青青将自己的仙力缓缓注入许仙的体内，那缕残魂在她们姐妹二人的合力之下已经被锁进身体里，大概能坚持一两个月，这样的话找药引的时间也能稍稍宽松些。
“姐姐，你不觉得爱这个东西太可怕了么？它会毁掉你的一切，你的修为，你的仙位，甚至你自己本身的存在，都可以因为它而放弃，”陶青青还是不死心，她觉得还是不能理解，因为这放弃……真的太多了，“姐姐真的认为这是值得的吗？”
“我认为值得，”几乎连犹豫都没有，就直接回答了出来，“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情劫’吧，他就是我的劫，所以我纵使因为他万劫不复，也甘之如饴。”
“甘之如饴……么。”她细细品味着这四个字，对于情劫这档子事她近来越发地敏感，只源于她自己……或许也是陷进去了。
如果是苏苏……
不、不会的。
她摇了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