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玄面沉如水,突然凑到甄裕耳边道:“待会见到红光,你便趁机进密室验尸,将暗门反锁,这儿我来扛。”
甄裕还没明白他话中的含义,突见华玄纵足跃起,向铁犀盟四名堂主蹿去,双袖似有红色火焰燃起,周身赤色氤氲萦绕,犹如化作了一头火翼灵鹫。
顾洛宾四人脸色大变,也不知华玄身负何等法术,更顾忌那赤色氤氲含有剧毒,登时不敢欺近,迭迭倒退。华玄施展开诡谲步法,在大厅中穿梭来去,赤色氤氲愈来愈浓,将众人视野模糊成一片血色。铁犀盟四堂主不敢退出鬼宅,只得屏住呼吸,勉强与华玄周旋。
唯有甄裕知晓,华玄并非身怀异术,而是施展了一些常人难以解释的手段,故作玄虚,逼退强敌,他用心良苦,自然是想为自己争取时机。
甄裕也知这机会稍纵即逝,一旦顾洛宾他们看出奥妙,一切便枉然了,自己万不可辜负华玄的一番苦心,当下一狠心,转身奔入密室,扳下铁闩,将暗门锁死,随即飞奔到虞臻臻身边,将她尸首放平,拉起右边袖子,准备割开肌肤查看骨肉,如果她是生前中毒,骨肉定为浅青黑色,如果是死后被人将毒药放在口内假作中毒的,皮肉与骨只作黄白色。
正当这时,旭光从窗口直射近来,恰照在死尸面孔上,甄裕忽然发现,虞臻臻挂着血线的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在微笑着,眼神中也看不出丝毫痛苦。
这是怎么回事,甄裕有些迷糊,待要深思,突然想到此刻华玄尚在室外拼命,情况紧急,无裕多虑,当下强摒杂念,将绢帕揣入怀中,伸手将虞臻臻的右边袖子捋过肩,取出匕首,便要朝手臂割下。
“轰!”背后突然发出一阵巨响,密室西整面墙壁炸开一个大洞,一条青影击电奔星般飞驰到近处,左手重重地击中甄裕胸口,右手涌出一股强劲的黏力,犹如长龙吐水,遽然将虞臻臻揽走,随即便闪身而出。
甄裕只觉胸口翻江倒海,喉口一甜,吐出一口鲜血,踉跄地奔出密室,只见外边赤色氤氲散尽,打斗已止,华玄站在东北角落,除了衣裳有些脏乱,幸好并没有受伤。
他这才放下心,凝视前方,只见顾洛宾、彭威、司徒翼、吴漠均惶恐地跪拜在地,狄赫和冯仵作也面带衰懦地伫立于旁。他们中间,一名中年男子立在大宅正中,虎首燕额,燀威逼人,紫貂披风霍霍飞扬。
他紧抱着虞臻臻,轻轻抚摸着她的额发,目光慈爱,仿佛怀中女子仅仅是在酣然而睡。
甄裕虽没有见过此人,脑中却一下子冒出一名字来:铁犀盟盟主虞紫穹!
确然,能够一掌击碎整面石墙,瞬息之间打伤自己,夺走虞臻臻,武功绝顶如斯之人,当世也找不出几个来。甄裕运转内息,推宫过血,才发现自己的伤势并不太重,虞紫穹那一掌,显然已经手下留情。
虞紫穹眼神空洞地扫视过诸人,声无抑扬:“想我虞紫穹纵横江湖数十年,开疆拓土,显赫一方。你这胆小如鼠的老天,或是嫉妒我如此之快便铸就霸业,当年合并帮派之战,你已经收走了我两个儿子,如今连我这独剩的爱女也不放过。你若有种,便现形相见,与虞紫穹决一死战。”最后一句仰天而发,满溢悲怆,整得宅中所有人的双耳嗡嗡作响。
顾洛宾四人显然没有料到虞紫穹会亲自前来,个个悲愁垂涕,俯倒道:“盟主节哀,千万保重身体。”
“虞盟主,你心怀丧女之痛,甄裕深感悲伤,但请将虞小姐的尸体交给我,待验过尸后再交还于你收殓殡葬。”甄裕抹去嘴角鲜血,昂直了身子走到虞紫穹身前,面作凛然状,可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说出这句话后就吞了口唾沫。
顾洛宾四人顿时露出你是不要命了的神情,狄赫和冯仵作更是倒抽了一口凉气,惟有华玄双臂交叉在胸前,嘴角微微含笑,似乎早料到甄裕会这样做。
“虞紫穹从来不用对同一人施第三掌。”虞紫穹虎目炯炯,注视着甄裕。
第二掌必取人性命,是这个意思吧,难道我就怕了,甄裕深吸了口气,朗声道:“我甄裕也从来不一尸三验,方才没验成,希望这次你能成全。”
虞紫穹双目凶光暴涨,顾洛宾、彭威、司徒翼、吴漠四人刷刷站起,虎视眈眈,似乎只听盟主一声令下,便要将甄裕撕成碎片。
“我要带臻臻回家,不许任何人来打搅。”虞紫穹看着怀中的女儿,眼神中的怒意又渐渐淡了下来。
“谁人若再敢放肆无忌,我们必让他血溅三尺。”顾洛宾四人身形骤挪,顷刻间连成一道人壁,将虞紫穹与甄裕隔开。
甄裕比谁都清楚,莫论虞紫穹,便是顾洛宾、彭威、司徒翼、吴漠中的任一个,自己也没十足把握斗得过,即便与华玄联手,终究不能凭武力夺回虞臻臻的尸体。
可这时的虞紫穹已经目空万物,抱着女儿,转过身便要走出大宅。
“慢走,虞盟主!”甄裕忍住疼痛,高声道,“请问,你女儿的小名或是昵称中是否带有花卉的名称?”
虞紫穹倏地转首,嗔怒在眼中火一般地燃起,利剑般向甄裕射去:“你敢说我女儿是给鬼蛱蝶所害?”
“证据未明之前,甄裕不敢妄加揣测。”甄裕迎着他目光,尽量以沉稳诚挚的口气,“但此案扑朔迷离,许多暗藏的线索尚未发掘,虞小姐的死恐怕另有玄机,昨夜此地未必只有虞小姐与那名男子两人,是否另有凶手孰难断定,你若就此将她带走,真相很可能会永远湮没,到时难免懊悔莫及。”
虞紫穹并不做声,双目中也看不出任何意图,唯见顾洛宾四人向着甄裕横眉怒目。
“虞盟主,盼你深思熟虑。”甄裕逞起口舌之能,“甄裕的武功万万不如你,自然拦你不住,但若想查出你女儿真正的死因,为你女儿报仇,铁犀盟恐怕并没有濯门的手段高明,何况我还有一位钩赜派的朋友。”
“钩赜派”三个字明显起了作用,虞紫穹看了华玄一眼,然后沉默了许久,终于叹了口气,转身踱至叶晓身边,突然顿步,一字一句道:“今日酉时,只准这个女捕快一人至铁犀盟总堂,一个时辰内验明尸首。限你十日之内查出真相,否则便教你于我女儿陪葬,虞紫穹从不虚言恐唬,届时不要说濯门,便是与整个正道武林为敌亦在所不惜。”
终究不愿我这个臭男人碰你的女儿,也罢,由叶晓去验也一样,甄裕紧咬牙关:“她只负责验尸,后果由我一人承担,十天之内,甄裕必给虞盟主一个交待。”
虞紫穹再没说话,踽踽而去,留给众人一个高大而悲伤的背影。
四名堂主也当即追随而去,司徒翼最后向宅内所有人瞪视一眼:“至此刻起,此事为绝密,在场知情者,谁若胆敢向外透露丝毫,铁犀盟必令其生不如死。”
直到宅外人喧马嘶声渐渐减弱,甄裕估摸着铁犀盟已经离开,这才坐倒在地,服下了两粒濯门特制的伤药,大口喘着气,然后环顾四周,狄赫冯仵作他们早不见了身影,惟有林斌等三四个捕快还留在现场,叶晓则还是还面无血色地伫立在一隅。
“甄少侠,我们会助你。”林斌见甄裕要起来,忙过来扶他。
甄裕看到他眼神凿凿,很是纳罕:“此事非同小可,连你们总捕头都撒手不理,你我萍水相逢,为何如此相帮。”
“就冲着你敢和铁犀盟盟主那样说话。”林斌他们异口同声,神情坚决。
甄裕感激一笑,口中说让他们先把那男子尸首带回去,尽力探查出其身份,自己若需援手再行知会,心中却着实不想拖累这几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
目送林斌他们离开后,甄裕走到叶晓身前,关切道:“叶姑娘,方才那阵仗着实吓人,难为你为我担心了。”
叶晓半天才回过神:“谁,谁担心你了。”
“抱歉把你牵扯进来,验完尸之后,便不必劳烦你了,虞臻臻之案我自己去查。”
“不,我也要追查出虞臻臻的死因。”
甄裕心中一阵感动,却发现叶晓神情坚决而哀苦,并不是像要与自己分担的样子,好是不解,不经意往左首一瞥,却见华玄缓缓走进了密室,正自伫立沉思,当下走到他身边,半开玩笑道:“十天,虞紫穹只给了十天,他向来心狠手辣,说得到做得到,你可要准备好给我送终了。”
“十天还不够吗?”华玄转头看他,表情淡然。
甄裕微笑着道:“方才我拼了命也要将虞臻臻的尸体拦下,那是因为我怀疑此案与鬼蛱蝶有关,这件案子我已决定要追查到底。但是鬼蛱蝶先前那些悬案不可就此搁下,抓获这魔头刻不容缓,揭开谜团的重担,只有先拜托你了,所有相关的线索我已经在路上相告,其余的可以询问那位叶姑娘,即便六扇门不可靠,但她与那些贪生怕死之徒不一样。”
华玄望向密室西侧那扇打开了的隐窗:“追查虞臻臻之案时,千万谨慎。”
“怎么说?”甄裕不由蹙眉。
“此处既为鬼宅,人迹罕至,如果门窗闭阖,虞臻臻的尸体并不会这么快便发现”
“不错,往常百姓即便要行至附近,因顾忌鬼宅,总会故意绕道走,这次若非重阳节,大伙登山攀高,也难以发现蹊跷。”
“问题便在于此,试想寻常凶手杀人,自然是想尸体越晚被发现越好。此人在密室中没有留下其他痕迹,显然是有备而为,怎么会在临走时疏忽了这扇打开的窗子。”
“你是说,他是有意为之。”
“还不能确定,但我想如果真是凶手故意将窗子打开,那他一定考虑到了次日便是重阳节。”
“难……难道说。”甄裕终于领悟到华玄的推想,“那人算准明日是重阳节,不少南京城的百姓都去攀登紫金山,定然会有人能透过这扇窗发现鬼宅内的尸体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