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要害我的孩子,为什么,为什么……”
死神的铁链攫住呼吸,空气越发稀薄,就在她以为自己会死时,脖上力道骤松,她的身子直直飞出,身后,是滚烫腥臭的炎火。
死鱼般瞪大双眼,她会化为灰烬,不,不要……
“不要,不要!”
猛地从床上蹿起,冷汗自额际滑落胸口,孙嬷嬷僵直着目光,剧烈喘气。
“你醒了?”端着一碗黑乎乎汤汁的宋初玉,站在床边,语调冷冷。
孙嬷嬷闻声猛地撤头,大呼:“你是永宁公主!”
随即,她看到地面,烛光下宋初玉的影子,对了,死人是不会有影子的。
“我是她女儿,来,喝了这碗药,我有话问你。”宋初玉也不看她,径直递上汤药。
谁料,冷静下来的孙嬷嬷,一把挥掉宋初玉手中的药碗,瓷碗碎裂的声音清脆,她扯下被子穿上鞋就待离开。
“站住!”
分明想迈动的脚步,不知为何,自这声冷喝,便如生根般定在原地。
“十四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最好一五一十告诉我……”低低蛊惑的声音,游蛇般攀上孙嬷嬷的身体,看着眼前才十四岁的少女,见惯风雨大场面的老人,禁不住发抖。
“我不会告诉你的!”孙嬷嬷紧咬着牙,慢慢磨出这几个字。
“孙秋菊,女,现年五十岁,老来得女,曾于老夫人身边伺候,后苏氏嫁到宋府,被派往苏氏身边伺候,只是,孙秋菊这个人,我可是听说,十四年前便染病离世,苏氏怜悯其孤女无依,故而,收在身边伺候,我说的可有错,孙嬷嬷?”
宋初玉的笑容很淡,虽在笑,却让人感觉不到暖意,孙嬷嬷腿一软,猛地跌坐在地上,面色惨白抬头问道:“你如何知道这些?”
“人在做,天在看,善恶轮回,孙嬷嬷莫是不信?”她未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循循诱导,刺激她的心理,这些事,自然是方才从李嬷嬷处听来,当年,她与孙秋菊分别为百里凝和苏氏身边的近身嬷嬷。
“我信,怎么不信,就是因为相信,我这十四年,日日接受良心拷问,从未睡过一日安稳觉,一闭上眼,都是那人的容颜,她来向我索命……”浑浊的泪水,顺着沟壑交错,岁月斑驳的面颊流下。
“可是我不能说,我答应过她,不然我跟我女儿都活不成!”孙嬷嬷反扑在地,扯住宋初玉的裙摆,目光乞求。
宋初玉冷笑,十四年了,这人还是死不悔改么?
“不说就能保命,天下,哪有那么容易的事,你以为她为什么要留你女儿在身边,是牵制,是筹码……可怜了,你一片忠心!”她知道这番话很残忍,可不残忍,如何将她从罪恶边缘敲醒。
“说了是死,不说也是死,何不赌一赌,赌我会不会说出去?赌我有没有能力让她偿命?或者,现在,就让我见识,你的忠诚!”话落,剑出,剑尖直指孙嬷嬷喉管一寸处。
孙嬷嬷仰着头,不敢动,思虑半晌后,她双唇颤抖道:“我说,我都说……”
听着那些陈年旧事,宋初玉表情沉静,手却狠狠攥紧。
当年早产事件,果然是苏氏一手操控,继而栽赃嫁祸给百里凝。
可这些事,她都猜到,远远不致让她因愤怒失去理智。
到最后,她再也忍不住,用力一拍,整张桌子在她面前碎为几瓣。
好啊,好个苏氏,害死她娘还不够,竟真拿自己的亲生孩子做筹码,只为了,给自己安上天煞孤星的罪名。若非她表哥,南安太子百里扶桑,于元宵节那日,出访东昌,她怕早就暴毙,连尸骨也不剩,又怎还有命回到宋府,查证一切。
“那个孩子在哪?”她问的,自然是当年,被苏氏以死婴换出的男孩,也是,她同父异母的亲弟弟。
“这我也不知道,听说那家人早就离开上京,孩子也不知去向,我怕二夫人知道,所以,也一直瞒着不敢说……”
“给我那家人原来的地址。”
笔墨纸砚递上,孙嬷嬷草草写了一个地址,忙不迭,在宋初玉清冷的语调中告辞。
“等一下!”喊住孙嬷嬷,一个钱袋被宋初玉抛给孙嬷嬷,“寻个机会,带你女儿离开,越远越好,放心,我会帮你!”
若真开始查当年的事,必然会引起苏氏警觉,她不希望,再牵扯无辜的人进去,哪怕这人着实可恨,但她的命,也该留着老天收割,她不想平添孽障,不然,她与那些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人,又有何区别。
“谢谢二小姐,老奴此生无以为报,下辈子定当做牛做马!”孙嬷嬷忙不迭磕头谢恩。
“我不需要你感激,只盼你日后多多行善,弥补自己犯下的罪孽!”
“一定,老奴一定多行善事,吃斋念佛赎罪孽!”
孙嬷嬷走后,李嬷嬷跟浓儿才从珠帘后走出。
“小姐,眼下,您打算怎么办?”
“明日,启程去上京城平遥镇。”宋初玉语调疲惫。
“可小姐您今夜还要守夜,我怕您身子吃不消?”李嬷嬷慌忙劝阻。
“无碍,有些事不尽早解决,我才当真寝食难安!”话落,宋初玉再度,朝着祠堂的方向走去。
李嬷嬷与浓儿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心疼的目光,本还以为小姐回宋府,能过上好日子,若早知,她当日就该听小姐的话,与她离开庵中自由生活,也好过现在……
罢了罢了,哪有那么多早知道,李嬷嬷摇摇头,擦擦眼角,紧步跟上。
……
藕香阁。
东陵晚静静看着闭上双眼,神色疲惫的宋文武。
“将军,要不,您还是去榻上歇着吧。”
听闻柔弱的语调,他睁开眼,看向手边堆着的三个华丽精致的锦盒。
若说东陵胥给玉儿送来生辰贺礼,倒好理解,东陵晚也同他解释过个中缘由。
只是为何,连太子殿下与四皇子殿下也……
这不得不让人深思,朝堂纷争,他从不愿带入家中,这也是他现在保持中立,不支持任何一派的理由。
只是,他这样当真好吗?那些野心家,似乎将目光,聚焦到了她女儿身上。
“晚儿,这段日子辛苦你,帮二夫人分担府中事,还有这些礼物,暂且,不要告诉玉儿……”他不希望她的女儿,卷入不必要的漩涡,他已经失去了凝儿,他与凝儿的女儿,他定要守住,让她快乐幸福的生活。
“是,将军,臣妾扶您早些去歇息……”
东陵晚的温顺不争,倒是极得宋文武赞赏,哪怕,这些年他从未碰过她,大多时候,两人只是和衣就寝,却仍觉,亏欠她良多。
“晚儿,这些年,我负你良多——”
“为妻者,自当以夫为天,何况,晚儿不止得到了完美的丈夫,更得了一个交心的知己。”东陵晚笑笑。
宋文武欣慰,拍了拍她的手,向室内走去。
东陵晚随后,只是挑开帘子的刹那,她回头,望了眼桌上,那些名贵的礼盒,很快又打下帘子,缓步进入内室,珠帘则在碰撞中发出珠玉脆响……
第五十四章 锦绣山庄
荣王府邸。
公仪鹤靠在座椅上,听着卫颜汇报关于今日,宋初玉府上三位尊贵人物同时送礼的事情。
“玉儿可知道?”清润的语调带着少有的冷肃。
“回世子,贺礼被宋将军拦下,世子妃并不知晓。”
卫颜回完话,公仪鹤便不再开口,只是径直走到轩窗边,伸出手,接住屋檐上坠落的雨珠。
“卫颜,可还记得十年前的宗王府?”公仪鹤状似无意提到这个话题。
“世子是说,十年前谋反被灭族的宗王府?”卫颜纳罕,为何世子会突然提到这个没落的家族。
“四大世家,各有凭借,却以宗王府实力最弱……”公仪鹤声音渐趋飘渺。
“世子是说,有人要对四大世家动手,会是谁,当今圣上?”想透某种关联,卫颜面色微冷。
“不,当今圣上虽忌惮,但自宗王府灭后,剩余三大世家,皆已悄悄淡出朝堂,现下朝中两大派系夺嫡之争激烈,他自无心分神。”
“那……”卫颜疑惑,朝堂上的事,政治权谋他向来不懂。
“我怀疑有人,在背后操纵一切,这人,拥有滔天的势力和野心,或许他要的,并不单是四大世家的毁灭,还有这东昌天下!”雨水在他掌中碎成被聚拢捏碎。
“世子的意思是,那人要利用世子妃当……”棋子两个字,被卫颜飞快吞入腹中,“世子,您可猜到是谁?”
公仪鹤缓缓摇头,他似有猜到那个人,但是,他不能确信,他想不透这其中因由。
看了眼乌云低沉的天空,公仪鹤淡淡开口:“卫颜,速速召集四国青锋卫!”
青锋卫,分为四股,为防势力过大引起皇帝猜疑,故而分散在四国,而一旦荣王府处于危机之中,即可快速集结,这也是他这些年游学的所得精华,培养一批忠于自己的精英护卫。
“世子,您是要?”卫颜睁大双眼,这些年,荣王府不理朝政,独善其身,为的就是不被牵扯进利益的漩涡,眼下,青锋卫集结,只怕……世子这是要,介入朝堂!
“有人看中了玉儿的价值,我不能让她,成为他人政治野心的牺牲品!”清寒的表情,周遭空气寸寸冰封。
卫颜垂下头,若非因为世子妃,以荣王府的实力,即便东昌灭国,也不能动摇其分毫,他记得世子曾说过,讨厌阴谋诡诈、人心算计,若有可能,他一世不踏朝堂,闲云野鹤醉夕阳,眼下,但望世子妃能早日明白世子苦心……
“这些日子,替我密切关注其三人动态。”
“是!”
……
雨下了一夜未停。
天色乌蒙发沉,宋初玉大早,便来到了平遥镇。
按照孙嬷嬷给的地址,宋初玉问了镇上人,顺着羊肠小径,走到了门口种着三棵槐树的木屋前。
雨花石台阶上布满青苔,院外木门紧闭,宋初玉敲了半晌都无人应门。
低头看了看手上的地址,确信没错,她再度敲起来,只是,不知人顽固,还是门顽固,屋内愣是不透半点声。
难道,真如孙嬷嬷所说,这家人搬走了,眼见的线索又断了,宋初玉有些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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