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燕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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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燕悲歌-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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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一眼,好半天才突然笑了起来:“如此也好——朕的两位股肱大臣,原是该多亲近亲近才是。”

  王猛送慕容垂下台阶的时候,慕容垂突然停住了脚步,目光直视王猛,脸上声色不动地问:“有件事,不知景略是不是还记得——”

  王猛见状也停住脚步,开始微笑:“道明请说。”

  慕容垂(字道明)暗暗咬牙,脸上却继续不动声色:“就是景略上回带兵伐燕的时候,因为小犬也要随军出征,大军开拨之前,慕容垂曾邀请景略过府一聚——这件事,景略可还记得吗?”

  王猛想也不想:“这个自然。席间道明说起治军之道,与王猛平日所想不谋而合——有道是知音难求,王猛岂能忘怀?”说到此处,又笑:“只不知道明怎么突然提起这事?”

  慕容垂摇了摇头:“没什么……”停了片刻,突然大有深意地望向王猛:“只想问问景略,席散之后,景略曾说与我万分投缘,要我解物相赠,以备将来睹物思人——我送给景略的那把金刀,可还在吗?”

  他两眼一瞬不瞬地盯着王猛,王猛倒也没觉得不自在,只笑了一下,说:“说来真是惭愧,那刀如今找不到了。”

  “呵……”听了王猛的话,慕容垂突地笑了一声——怨恨、痛悔还是伤心,连自己也说不清了。过了半天,才收拾了心绪,淡淡开口:“那刀我倒找到了——”说着从身上解下一把装饰富丽的短刀,“啷”地一声将刀拔出刀鞘——刹那间一片雪光耀眼,端的是光华灿烂。他看了半天,才将刀递与王猛:“如今还是赠与景略罢……可怜我那孩儿死时身上还带着这刀——他既跟过景略,这刀留给景略,也是一个念想。”

  王猛闻言笑了一声,毫不犹豫地伸手接过:“如此王猛便却之不恭了——在此谢过君家父子的一片深情。”说完便长长地作了一揖,慕容垂看了他一眼,终于什么也没说,只甩手走了。

  王猛回到台上时,正见一个原先跟在自己和慕容垂身后的侍卫在苻坚身边说话,当下心中了然,若无其事地向苻坚请安——苻坚破天荒地没有赶紧扶他起来,而是问:“就是这把刀么?可否给朕一观呢?”接过了却也不拔出来看,只端详了刀鞘半天,才突然开口,声音里倒也听不出喜怒:“景略真是好心计、好手段,那慕容令死在景略手下,倒也不算丢人。”

  王猛听了倒也不慌张,只说:“陛下不是早知道了么——我这点心计,又如何瞒得了陛下?不然,那慕容垂此刻焉有命在?”听苻坚笑了一声,便也站了起来:“不错,我等大军入了燕境,便找了个原先侍奉过慕容垂的下人,让他带着金刀去找慕容令,说慕容垂已经叛逃归燕,让他速速同行。等慕容令走了,我便上书说慕容令跑了,又故意走漏风声,让慕容垂不得不逃——可惜毕竟瞒不过陛下,不然慕容垂一家就让微臣一网打尽了。”

  苻坚失笑:“景略也不必这么奉承我——我哪有这么厉害,只是觉得有点古怪,又兼爱才之心罢了。”说完又叹气:“景略又何必……”

  “陛下!”王猛脸色转为肯切,“王猛出此下策,绝无半点私心!”略缓了缓,又说:“陛下,微臣也知道,论行军打仗,慕容垂和他的儿子的确算个人才。只是,当此乱世,如不能为我所用,越是人才,越得及早除之。否则,一旦局势有变,悔之何及?”

  苻坚听了默然半晌,好半天才转身望向东方的天际:“景略啊,你看这天上的白云,片刻前还是黑云压顶,若是刮风,只会散了还聚,可是旭日一升,顷刻间便化作万里晴空下的点缀——景略说的道理,朕不是不明白,只是,朕说的道理,景略明不明白呢?”说完看了王猛一眼,笑:“景略一心为朕着想,朕自然不会不知。慕容垂心底的盘算,朕也可以略微猜得一二,不过——”说到此处,他的脸上现出意气风发之色:“他不是笨人,如果势不可挡,他不会螳臂当车。说来说去,还是要自修己德,如此才能四海归心。你说是不是?”

  王猛听了默然,好半天才点了点头,片刻后又说:“虽然如此,微臣对慕容垂、慕容令父子实在没有半点愧疚于心——若不是他们心里另有打算,又怎会让微臣找到可乘之机?若是慕容令一心为大秦效命,微臣的试探,也只是佳话一段。”见苻坚脸上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又说:“只是背着陛下自作主张,确是微臣的不是。”

  听到这话,苻坚终于放声大笑起来:“行了——你背着我自作主张,将我玩弄于股掌之上,这可也不是第一次了——” 。。

第三章 山河岁月
过了片刻,苻坚和王猛也说笑着下了高台。刚下到一半的时候,突然觉得眼前明亮了些,抬头一看,才看见方才还厚厚实实的云层不知何时豁开了一道口子,现出淡远深邃的天青色,阳光就从那道口子里洒了下来,邺城蒙上了一层暖和的淡金色,连身边栏杆用白石雕成的柱首,此刻瞧着也是温暖的。

  苻坚却像是有些怅然,怔怔地瞧了半天,才回头朝王猛有些茫然地笑:“当初祖父殁了,我们也得离开这里到长安去,临行的时候,我瞧着铜雀台发誓,终有一天,会回到这里。如今真的站在这里了,不知怎的,也没当初想的那般欢喜。”

  王猛却不知道该回些什么——苻坚说的是二十年前的事,当时邺城还是后赵的都城,苻坚的祖父苻洪是后赵朝廷的大将,后赵皇帝石虎死后,苻洪原是想争夺邺城进而问鼎中原的,不想却让小人下毒害死了,苻家不得不退出邺城的争夺,到当时争夺还不算激烈的长安去。这里头颇多曲折,苻洪又是最宠苻坚的人,苻坚也同他最亲,王猛不好措辞,只得含糊其辞地说了几句,正浑身难受的时候,台下突然来了一个秦将,瞧见苻坚脸色不算太好的样子,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蹭了过来,问安之后便吞吞吐吐地说:“陛下原说住在故宅,如今恐怕不成了——”

  故宅,说的便是苻洪在邺城为官时治的宅子,苻坚是在那儿出生、长大的,这回荣归故里,便想瞧瞧当初承欢祖父膝下时住的地方,听那秦将说得含糊,有些不快地皱起了眉毛:“怎么不成了?说得明白些。”

  那秦将一边说话一边还琢磨措辞,苻坚突然发话把他吓了一吓,愣了一会儿才说:“宅子没了,听说有个燕国王爷修宅子的时候嫌地小,就给平了。”

  “嘿!”苻坚听完后极突兀地笑了一声,好半天才说,“那便在这宫里收拾一个地方好了,也是一样的。”

  王猛见他收敛得极快,也有些佩服,想了想,又说:“只是原来住在燕宫的人还拘在西北角,是不是……”

  苻坚心里正不痛快,也不等他说完,便说:“不必驱出去了,难道朕还怕了这些老弱妇孺不成?再说了——”说到此处,突然一笑,“慕容暐走得匆忙,将他的老母弱弟尽皆托付于我,我总得略尽绵薄之力,总不能把他们全都赶了出去。”

  王猛听了失笑:“陛下这可真叫‘报怨以德’了。”当下也就不再劝说,于是原先燕宫的人囚在显阳殿,苻坚便住在九华宫,都在铜雀园里,相距不过十余步,除了第一天晚上有燕女哭得凄惨,因为故宅让人平了心情不好的苻坚说了句“让她们也消停些”之外,彼此倒也相安无事。

  随后几天,于苻坚而言,倒是极闲适的。离开长安的时候,他留了太子苻宏监国,又因太子年纪小,命老成持重的太尉李威辅佐,因而到了邺城几天,长安并没有什么委决不下的政务要他处理,只陆续送来一些太后安好、太子安好的消息;邺城这边又有王猛,大小事务都料理得妥妥当当——苻坚着实过了几天清闲日子。

  这天入夜后王猛进宫奏事,苻坚等诸事都斟酌定了便抬头对王猛说:“景略连日操劳辛苦了。今晚夜色清嘉,不如陪朕四下走走吧!”

  于是二人便带了几个人离了九华宫——夜色倒是真好,细白石子铺成的御道明亮得如同月光下安静的溪流,澄澈而空明,漫出清泠泠的光辉,人像是走在水面上,而随风移动的松柏树影,分明便是水底招摇的青荇。因在宫中,御道两旁没有筑墙,苻坚与王猛一路行去,随手指点宫中殿台楼阁的布置,倒也十分快活自在——正说着,苻坚突然停住脚步,四处张望了一下,王猛正有些莫明其妙,便见苻坚回过头来冲他笑:“景略瞧好了,朕抓个偷儿给你瞧瞧。”

  说完便径直到了一堵矮墙前——王猛想起那原是显阳殿后园的矮墙,又见那宫墙前的灌木微微有些颤动的样子,登时也明白了究竟,刚想招呼侍从上前拿人,便见苻坚摆了摆手,只得罢了——苻坚早就想好了对慕容氏以和抚为上,此时自然不想为了一件小事大动干戈、横生枝节,站在那儿静候了一会,听灌木后头半天没响动,终于开口,慢悠悠地说:“你到底是要进去,还是要出来啊?”

  原还有些莫明其妙的侍从,此时也明白了究竟,个个露出忍俊不禁的笑容。苻坚回头朝有些不以为然的王猛笑了一下,又望向那些侍从,正想吩咐说等人退回之后便补好墙,再加紧看管,不想他还没张嘴,身后的灌木便传来“哗啦”一阵乱响,他有些愕然地回头,劈眼便瞧见一个天青色的身影从深暗的阴影里钻出来了——他瞧了瞧眼前这个一脸恼怒的人,又看了看墙上的洞,脸上慢慢露出笑容:“原来是‘大燕中山王、大司马’,这可真是出乎朕的意料之外……”

  慕容冲听他话里似乎有嘲笑自己堂堂大司马居然钻墙而出的意思,不由得越发恼怒。他原就是受不得调侃的人,不然方才也不会出来了,只是他从小娇生惯养,身边的人都顺着他,从没有与人斗嘴的经验,这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回话才是,只是气哼哼地怒目瞪视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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