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凡是航海的船,能避则避,宁可绕远路。
这次为了营救龙大海,算是豁出去了。三哥点了十二个水手,做探海先锋,就算是敢死队了。十二人,分成两队,各上一只大木筏,前往迷雾中探路。此木筏也有讲,名为蜈蚣船,船形极像蜈蚣,底尖面阔,两旁列楫数十,其行如飞,无倾覆之患。一般用作哨探和救生。
眼看天色昏黄,日头偏西,事不宜迟。十二人上了蜈蚣船,慢慢前行,靠近迷雾。越往前行,迷雾越大,两只木筏,小心翼翼一左一右徐徐划去。空气中弥漫着尸体腐糜的恶臭,越来越浓,愈发显得诡异。
船上所有人都捂住鼻子。
三哥怕这气味有毒,让每人都扯下衣襟围在鼻子前。
两只蜈蚣船渐渐消失在迷雾之中。船上的水手全都趴在船帮上看着,陈明捻动佛珠:“我怎么心神不宁。”旁边的王石骂道:“你个乌鸦嘴。我们三哥和五哥都不是凡人,而且还有大海哥,更是诸神呵护,出不了差。”
且不说船上如何担心,单说这十二条猛汉划进了死海之域。这里果真诡异,漫天的迷雾,白白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而且海的颜色也发生了变化。其他水域的海水呈蓝色绿色,个别深海也有黑色的。但这里是完全的紫色!其中还茵着红红的线丝。其紫极为浓郁暧昧,散发着令人呕吐的尸臭,让人心里膈应。
每一桨都好像捅在棉花糖里,十分厚重,完全没有普通海水的轻盈。所有人都绷紧神经,知道此处乃龙潭虎穴,藏着许多凶险。
雾气愈来愈浓,对面不见人,四下里寂静无声,人就好像被关在一个白色的监狱里。连自己的心跳声、呼吸声都能清楚的听见。空气中翻滚着一种莫名的恐惧,如无形的泰山压顶,明知道有危险,但看不见听不着,心里就好像堵着一块大石头。
三哥心想这样可不成,还没等人来打呢,自己先垮了。他想吆喝众人一起唱开山令,振奋一下军心,随口喊道:“老五。我们唱首山歌。”这一喊出不要紧,心里就咯噔一下,声音发出就好像撞在一堵墙上,散发不出去,淡淡地消失在雾中。他站起身来往前走,雾气浓郁,犹如迈步走在云间,脚底轻飘飘的,眼前如盲了一般,什么也看不到。
感觉越来越好,三哥真有种成仙的感觉,眼前陡然开阔,茫茫云海,白云之下是浩荡雄阔的一片紫色,烟波浩渺,紫色斑斓,一切一切如在梦中。正走着呢,突然袖子被人抓住,只听得有人在雾中大喊了一声:“破!”一个人影逐渐清晰。
三哥就好像被冷水激了一下,眼前一切都发生了变化。自己正站在船尾,一只脚悬空,眼看就要落入海里,自己袖子正被冯二伢子死死抓住。再一看船上众人,已经没了大半,剩下的人都手脚捆住躺在船底,一个个眼神涣散,如泥鳅一般上下窜动。
三哥倒吸一口冷气:“二伢子这是怎么回事?”
冯二伢子说道:“三哥,太玄了。原来这雾是有毒的,能让人产生幻象,等我发现这些兄弟不对劲时,已经有一些人跳进了海里,我一个人力量太小,只能用绳子捆住一个是一个。可走了一圈,愣是没看到你,我可急坏了。这时才发现你在船尾,正准备跳海呢,我就过来一把抓住,总算没迟。”
三哥叹道:“你又救了我一命。二伢子,我们娘俩都算是你救出来的。对了,你怎么会没事呢?”
冯二伢子笑道:“三哥,我从小就是个百毒不侵的身子。说来也怪,长这么大连个头疼脑热的时候都几乎没有。有一年我们村那里孩子都发了疹子,传得特别快,谁家孩子都在劫难逃,偏偏我没有事。”
三哥又长叹一声:“罢了,奇人啊!”他突然一拍大腿:“坏了,老五那只船。”
两人站起身来,四下张望,这里的海域很大,浓雾如一道城墙,隔开了死海与外界的联系。海域中心有将近一百多条船停在那里。各种船型,什么广船、福船、沙船,一一俱全,有大有小,横七竖八地飘在水上。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安静!
非常的安静,一丝的生机都没有!死沉沉的一片。
三哥咽了下口水:“坏了,我们是不是遇到船冢了?”
在各艘大船的下面,有一只小小的木筏正在随波荡漾,慢慢驶进船群里。三哥一抓头发:“不好!赶紧划过去,救老五!”
第十七章
死船聚集之处似乎有股强大的吸力,水流看似波澜不惊,但下面暗流涌动,朝着中心区域流去。筏里其他船员都处在一种癫狂状态,虽然手脚被捆,但依然像活鱼脱水一样上下窜动,眼珠子都红了。三哥挠头:“要是这里有淡水就好了。”
冯二伢子拼命划船,船速 越来越快,离红旗老五的船也越来越近。三哥站在船首,手搭凉棚,只见那艘筏上,一个人都没有。静静的,缓缓飘进船冢里。
两只木筏越来越近,三哥甩动鹰爪链,“嘭”的一声,甩到对面的船上,铁爪子紧紧扣住船帮。三哥勒勒裤腰带,吩咐道:“二伢子,稳住舵,我过去瞧瞧。”说着,腾身而起,稳稳站在锁链上。双手张起保持平衡,小心翼翼地踩着细细的锁链向对面船走去。
冯二伢子心就提嗓子眼了。下面的海水诡异莫名,含有剧毒,恐怕他一步走错,掉入海里,那便万劫不复。三哥这身功夫真不是吹的,调整呼吸,脚底平稳,锁链虽轻轻晃动,但他身体纹丝不动,一看就是多年的基本功,这叫脚底有根。
那只木筏的一半,已经转入了一艘大船的背面,能看到的只是一个被铁爪抓紧的船头。三哥走着走着,就觉得脚下锁链晃动得厉害,金属链子竟然“铮铮”作响,好像对面的木筏被极大的力道所拖动。
冯二伢子刚发觉不妙,就见得自己船竟然被一起拖动,缓缓向里飘去。锁链霎时绷得紧紧的,越晃越厉害,三哥脚下一个不稳,身子就失去了平衡。
冯二伢子失声叫道:“三哥。。。。”
三哥身子一载歪,朝海里掉去。也亏得他从小的童子功,生死关头显出了巨大的威力,整个身体横在空中,控制住下坠之势,一下躺在了锁链上,紧接着力道全部化去,身如浮萍,紧紧贴在锁链上,前后晃动。
冯二伢子大喊:“三哥,我们该怎么办?”
三哥也喊道:“好好呆在船里,静观其变。”
不多时,前面那木筏,完全进入了船冢。三哥这才看清楚,在那木筏的船头处,一个黑糊糊的怪物,劈水破浪,正拖得木筏往深处游去。
诸多死船层层叠叠停靠在一起,船帮靠船帮,有的桅杆都相互纠结,所以船冢之内,通道极窄,而且黑压压的,一丝光都很难透进来,形成了一个幽深的船谷,极为压抑。
一进入船冢,冯二伢子就感觉眼前瞬间暗了下来,前面的一切都模模糊糊,抬头去看,只见各只大船似乎高耸入云,头顶形成了“一线天”,船身如刀削,显得诡异险遏,飘荡着浓淡不一的云雾,在暮色中,飘渺的云雾犹如虚荡的鬼魂,使人不寒而栗。
突然船身一震,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前面锁链软绵绵落在水里,断了!
天色黯淡下来,可视范围迅速减小。冯二伢子抬头看天,原本那一线的蓝天此时已经如黑墨泼过一般。冯二伢子就是一凛,这里的时间似乎非比寻常,刚才明明还艳阳高照,转眼就进入了深夜。船里有打火石,他点燃了火把四处照着,茫茫火光下,只能看见山崖一般耸立的船身,往前看,黑蒙蒙的什么都没有。
头一次他感觉到如此恐惧。整个人就好像被这个世界遗弃了,关押在深不见底黑黑的地牢里。没有声音,只有火把燃烧的“劈啪”声,静得如一片死城。突然间“哗”一声水响,一人撑着船帮,艰难地从海里翻了进来,正是三哥。幽幽的火光下,三哥脸色惨白。
他微微抬起手:“二伢子,这次麻烦大了。”
“怎么了?”
“我遇到海精了!”
冯二伢子愣了:“三哥,你说的是早些时候被官船捕获的那种海精?”
“就是那玩意!我落水以后,直接潜游到对面的筏上。筏子掐在两只大船之间,不得动弹。我翻上筏子,什么人都没有,所有的兄弟都失踪了!就在这时,我看到船头被什么东西啃掉了大半部分,木头茬子都露出来了。筏子里慢慢浸着海水,能没过脚面,我趟着水走到船头,看见。。。。看见”三哥重重叹口气:“我看见了海精!它正要潜入深水,只露出一个脊背,那背上布满了许多。。。小眼睛,亮晶晶得闪着黄光,还眨呀眨的。。。“三哥想起刚才那一幕,面露惊骇之色。
他一把抓住冯二伢子的手臂:“兄弟,这只筏子不能久待,我们必须上船。”说着,用手一指那些静静停靠的死船。冯二伢子抽了口凉气:“三哥,你我好办,顺着锚链子三下五除二就能攀上去,可这些兄弟怎么办?”筏子里还躺着五六个口吐白沫的海帮弟兄。
三哥沉吟片刻:“我先上,然后放下绳子,你在下面接应,一个一个拉上去。”说着,紧勒裤腰带,抓住船身就要向上攀。冯二伢子拉住他:“三哥。。。这船上不会有危险吧?怪渗人的。”
三哥看看黑不隆冬的死船,一咬牙:“走一步看一步吧。”
他脚踩船身,双手紧紧扣住边缘,身似猿猴,“蹭蹭”往上爬着。这船太高,足有十几丈,应该是商船,船身上印着一朵紫兰花,如一只大大的眼睛静静地看着远方。冯二伢子高举火把,大声提醒着三哥小心。三哥攀着攀着,这只船的桅杆上突然亮起了一盏灯。灯光幽黄,孤悬在黑夜中,随着轻轻的海风上下起伏,诡异莫名。冯二伢子一开始以为自己看花了眼,揉揉双眼后,才肯确定。他大声喊着:“三哥,这船上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