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氏长叹一声,拾起尖刀,眼神幽怨无比,直直地看着三哥:“我们一家比窦娥还冤,冤情终有一天会昭雪的。”说着,横过刀子,在自己颈中一划,身子斜斜跌倒,看了一眼自己的两个孩子,轻轻说道:“虎子,凤娘。。。”咽气而绝。女孩子田凤娘早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爹,娘。。。”
田小虎抱着妹妹的肩膀,用手指着三哥说:“妹妹,记得报仇,就是他杀了爹和娘。”说着往地上一趴,恰刀尖朝上,扎透前心,一时还不得死,孩子双腿在地上痛苦的乱蹬,满身满脸都是血。众人再也看不下去,三哥也顾不得什么帮规了,大吼一声:“快找郎中!”
不多时,帮会里专用的郎中分开人群,撒腿跑了进来。刚要去翻孩子的身子,田凤娘就好像被火烧了一样,紧紧抱住哥哥,哭着说:“我不让你们这些坏人碰。”
三哥擦着泪说:“好孩子,让三叔给你哥哥瞧病。”
田凤娘哭得小脸涨得通红:“就是你,你是大坏蛋,还有那个爷爷,也是大坏蛋。我不让你们碰我哥哥。”龙头大爷早已双眼模糊,他放下烟斗,从鞋帮子上抽出一把足金打造的匕首,自戕其腿,顿时鲜血淋漓。场上所有人都被一连串的事件惊讶得话都说不出来。先是自家兄弟的人伦惨剧,后是龙头大爷自伤其身。
龙头大爷什么也没说,收起匕首,径直走出道场,脚下一片血迹。
第八章
田凤娘失踪了。就在处理田七一家大小三口尸体时,当时场面乱哄哄的,龙头大爷径自离去,众弟兄们议论纷纷。感到惋惜的时候,也感觉沉甸甸的晦气,都说要好好地喝一顿,冲冲煞气。明日即将出海远游,在海边长大的,都知道船上的规矩,不能带着煞气出海,否则会惹怒了海龙王。
铺摆宴席,人群嘈杂,三哥此时好像老了十岁,倒背双手,心事重重。想到田氏一门,心里一阵绞痛,这案子他总是觉得怪怪的,看似证据凿凿,人赃并获,可有那么点太过明显的味道,好像人为设计一般。田七、田嫂两人和自己私交不错,脚底这鞋还是田嫂熬夜缝制的。三哥长叹一声,这才想起田凤娘来,要把这闺女送到家里。可再一找,是踪迹不见。
心急火燎之下,派人搜索,整座山巅都找遍了,依旧没了踪影。红旗老五拍着他的肩膀劝道:“老三,算了,这孩子身有戾气。我看了她的眉宇气质,这女伢子不吉利,你看看把她爹妈哥哥都克死了。找不着就找不着吧。好好准备一下,明天你我就要带兄弟们出海了,不要分心。”
人各有命。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自己的命运。
宴席之后,三哥在后山的一处危崖上看到了龙头大爷。危崖处横生一块怪石,一半搭在崖上,一半悬空,龙头大爷倒背双手站在悬空的石上,看着月光下波潮涌动的海水。三哥轻轻跳上石头,朝前走去,龙头大爷未回头说道:“是老三吧。”
“是。”三哥走到他的旁边,巨石仿佛承受不住两人之重,如跷跷板一样,重心转移,另一头微微翘起,不停地上下晃动,随时都能倾覆翻转而落。这要有个外人在这儿,肯定吓得不清,觉得这两人胆子大到天上了。
三哥看到龙头大爷脸上有着淡淡的忧伤,眼神似乎苍老了很多。“老三,帮规你怎么看?”
三哥踌躇一下:“还请大爷指教。”
或许,帮里的海底并不是那么好。”龙头大爷说道。“老三,自从大海走了之后,我一直心神不宁。尤其是今天处决田家三口,我看到了田凤娘的眼睛,那双眼睛我永远也忘不了。从道场出来,感觉愈发强烈,老三,可能我的大限到了。”
三哥闻言大惊。“大爷。。。。”
龙头大爷一摆手:“人各有命。该死当死,咱们爷们也不怕这个。只是,一天没有大海的消息,我怕是一天也闭不上眼啊。”说着,双足点地,身子如轻燕一般弹起,直窜空中,还没落下,便清啸一声,声音似龙吟似熊咆,响岳山谷,让人不禁精神为之一震。
龙头大爷落了下来,佝偻着腰,倒背双手走下山石。三哥刚要跟过去,只见大爷背对他摆摆手,渐行渐远。正在三哥怅然若失时,龙头大爷的声音从远处山林中传来:“风流一生咯梦一场,太阳还是那。。。红太阳。”
冯二伢子忍着痛站起来,后背已是鲜血淋漓。红旗老五领着郎中来到近前:“给二伢子好好看看伤。”老郎中取出最好的金疮药,给他敷上。红旗老五叹口气:“二伢子,你不会记恨五哥吧?”
“五哥,你这是哪里话来?”冯二伢子看着眼前挺拔的汉子,疑惑道。
红旗老五说:“这也是帮规。任何人触犯帮规,都要一视同仁。田七的两个孩子该不该死?说实话,不该死。我看了心里都痛,但没办法,海帮十几代一百多年的规矩就这么传的。你好好养伤吧,明日还得出海。”
这一夜是把酒尽欢。虽然有些不痛快的事,但大家都没怎么放在心上,一个个举杯换盏,喝的是酩酊大罪。睡了一个天,眼看日头往西偏了,众人洗漱已毕,换上了最好的衣服,个个都是紧沉利落,傲骨迎风。
众人在三哥和红旗老五的带领下,从后山顺着绳索而下,来到一处黑漆漆的山洞,点上灯油火把,在洞中蜿蜒而行,行不多远,就听见澎湃的海浪声,一股股潮湿的海水味道袭来,所有人都不禁精神为之一震。
山洞并不是天然的,而是海帮经历代加工,生生给凿出来的。行出山洞,眼前是一个巨大的人造港口,一排排大船秘密地飘在这里。新加盟的兄弟眼睛都不够用了,被眼前的场景完全震撼住了。
三哥带着即将出海的兄弟踩着木板上船,这条船的首部尖,尾部宽,两头上翘。它的两舷向外拱,船体上有宽平的甲板,连续的舱口,船首两侧有一对船眼。此船所选材质混合了一部分海木,受潮受热都不怎么变形,而且耐得住腐蚀,历久如新,非常坚固,禁得住大风大浪。
众人齐聚甲板,三哥说道:“本次出海,为的是寻找海帮合州镇分堂的堂主龙大海,我们走的目的地是‘死海’。有害怕的,有为难的,现在站出来,可以下船了。”
众人鸦雀无声。三哥和红旗老五对视一眼:“好!请香。”
自有“心腹大爷”取来燃香,一人一根,三哥在前,红旗老五次之,后面是出海的众兄弟,一起跪拜在船首的关公像前:“关公老爷在上,海帮众兄弟本次出海,求个平安,保佑诸事顺利。借你老之刀,横扫天灾,荡平海怪。有仁有义刀下过,无仁无义刀下亡。”说着,三哥第一个站起身来,走向关公像。
船首的关公,手中的青龙偃月刀刀刃向下,好像在怒劈敌人。三哥走在刀下,毫不胆怯,直来到像前,把香插在香炉里。第二个是红旗老五,众人尾随其后,挨个穿刀下敬香。
香炉白烟滚滚,渺渺而上。众人一人一个海碗,大口饮酒,然后“啪”的一声摔在甲板上。
三哥点点头:“众位兄弟,第一次出海的,听听我说说这船。我们所乘的船名为福船。”
所谓福船,是明代在福建、浙江一带沿海通用的海船。福船作为一种船型,共有大小不同六号。一到三号为大福船,吃水深,起止沉重,机动性能不好;四到六号为小福船,又名苍船或是草撇船,船底尖、吃水非常深、长宽比例非常适合人数有限的小范围内远航。船分四层,最底下为装压舱石。三层放置淡水桶和各类粮果。二层住人。用材主要为福建的松、杉、樟、楠木。
“这次出海,我为捕盗(注:船长),老五为副捕盗。好了,各位。。。”三哥刚要说各就各位,突然一眼瞄见香炉,不禁脸色一变。
第九章
红旗老五发现异常,顺着三哥的眼神去看,不禁也是一愣。这一变故发生极快,转瞬就失,两人又恢复平常。三哥拍拍手:“好了好了,各就各位吧,刚才我肚子有些不爽,昨晚没喝好,是要拉线屎啊。”众人哈哈大笑。三哥笑着拍拍手:“各就各位,都散了吧。”
这艘船的编制十分完善,有掌舵的舵工、管帆樯绳索、主持调戗(注:方向)的缭手、负责观察通信的扳招、负责在望斗了望的上斗,这些都是极具经验的老船油子才能担得起的,新上来的水手,都要从底层做起,负责甲板船舱的卫生和安全。
冯二伢子由老水手陈明领着来到舱底,打开舱门让他看,里面空间极大,堆满了水桶粮食。由于舱内高度太低,两个人弓着身子钻进内门,陈明举着油灯说:“二伢子,这次出海粮仓就由你来保管,务必仔细,这可是咱哥们的性命。”
冯二伢子深吸一口气,说道:“陈大哥,放心吧,我就是豁出命来,也不能让这些粮食受损失。”
陈明点点头:“好小子。”两个人,一前一后,在舱里巡视一圈。这里气味很大,直冲鼻子。陈明摆摆手:“行了,就到这吧,出去。这里的口粮也就够我们全船人维持十天的。”冯二伢子问道:“十天就能到死海了吧。”陈明道:“差不多吧。可有一个茬子,我们这次不是单程,还要回来的。这一去一回可就是二十天,粮食不够怎么办?”
冯二伢子看着陈明,心下恍然,哈哈笑道:“陈大哥,你考我呢。我想我们在死海附近一定有补给的地方。”
陈明点点头,笑笑说:“不错。”
冯二伢子又问道:“陈大哥,我有一事不明。”
“有什么就说,咱哥们没什么隔肚皮的话。”
“陈大哥,刚才在甲板上,我看到三哥的脸色变了。他说是跑肚拉稀,我觉得不像,一定是那香炉有问题。”
陈明点点头:“罢了。你小子还真是眼尖,上心。”随即他压低声音:“此话,咱俩在这说说也就罢了,切不可往外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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